何云溪进的子定在了六月十五,是个骄骄烈的大晴天,也是个适合嫁取的好子,足以让她父亲知,崇帝对于新妃入的重视。 既非大小选,单独挑一个人入是不合常理的事,也容易遭中众人诟病。 但崇帝后空虚,子嗣也少,哪怕众人都知道何昭容最为得宠,进一载了也没能生出一儿半女来。 那么一切都说得清了。 崇帝偏心于何家,眼见何昭昭生不出孩子,便有意让其他何家女儿入,但凡能生出个皇嗣,就稳固了何家在后的地位。 何云溪被封为了美人,比之何昭昭一入被封为才人,显然是更上一层。 众人都以为崇帝更偏于还没入的何云溪,一面对于自身更觉岌岌可危,一面开始笑话何昭昭。 哪怕她曾经得到过多么殊荣的宠又如何,何家换了一个人来,就能替代她,踩着她肩头上去。 她们以为何云溪长相比何昭昭还要美丽动人,毕竟在里,何昭昭的容貌是无人可比拟的。她们以往只能怨叹自己不能生得更好看一些,如今倒唏嘘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像是何昭昭这样的花颜,也会有其他人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些传闻听得多了,明徽阁的人们愈是觉得愤怒,何昭昭反而愈是平淡冷静。 这是她本该接受的评价,也是她必定要受的谣言。 没有人能逃得过悠悠众口,只有欣然接受,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将何云溪入中的车驾已经驶进了承明桥,会直接到达太极,送到崇帝的跟前。 今夜,崇帝便会与新入的美人同寝。 很奇怪,从前崇帝去往哪个妃嫔的里她都觉得理所应当,今反而口闷着一股酸涩,想要宣之于口,却不能发出来。 她带着风微去了摘星楼。 楼如其名,摘星楼极高,等到楼顶时可以俯瞰整个城,是后最高的一处地方。 入夜登楼,伸出手往天上一比,似乎可摘星辰。 何昭昭很少来这个地方,一是因为楼太高,爬上去实在太累,二是她怕看到外的多姿风光,会想念远在全州的故乡。 但是今不同,何云溪入了,她心口闷着发疼,如不找一些事情做,会憋得难受。但在明徽阁,在众人眼中,她不想显脆弱,不想表现得她很在意此次入,更想将那些挥之不去的杂念抛开。 情不知而起,一往而深。 她如今察觉自己被荼毒受害,但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勉勉强强的自护自保。 每登一级台阶,口的起伏与因气力不足吐出来的重呼,都能掩盖她无言的叹息,以及中难说的郁结。 高楼依山而建,拾阶而上时,微风徐来,也能遮掩她有些发红的眼。 若是被发现了,还能瞒骗说是风沙入眼所致,不是她兀自伤情。 等登上了摘星楼最高处,凭栏而眺,目光开阔,境界放远,那些浑浊于心的气息全被她吐出来,似乎也好受许多。 站得高,望得远。从承明桥进来的车驾完全充斥在何昭昭的眼眸里,虽然看不清细节,但声势绝无可能比她入时要弱。 她指了方位,笑着对风微说:“看,那是何云溪进的车驾,多气派呀!” 听着有几分羡,但风微知道,她羡的不是表面的声,而是何家对于新妃的看重,对于她的疏远。她不能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粒摆在棋局之中,随意弃置的棋子。 “主子……”风微心里也很酸。 何昭昭把视线放在了城之外,那里有摊贩的吆喝声,可以快马加鞭,也可以按辔徐行。有她希冀的寻常百姓事,也有她所向往的壮阔山河。 她终究还是落了泪,滚热晶莹的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她懒于抹开,因为知晓伤怀之时,如果不能将苦楚一吐而尽,泪是哭不完的,便任由风为她吻干。 “我从前只恨自己生不是男儿,能够游历大齐山川,看遍人世风物。 记得在林府时,母亲让我识诗书,学弹琴,我就在夜里偷偷的看山河游记,还让舅舅给我去坊间买书,结果被娘亲知道。 她不曾骂我,还温柔的与我说,等到我嫁了人,或许可以和自己的夫婿走过群山万壑,等走累了,可以歇于山脚村落,共享余生美好。” “可是这些愿望不能实现了。”她往外的方向伸出手去,捉不到那些美好,风从她手指的隙里穿过去,像她在中度过的每一,看似悠长,又实则苦短。 到头来,她什么也没抓住。 风微也忍不住落了泪,用袖子掩面。 “若我跳下去,会不会下一世所有心愿都能实现?”她朝下望去,声音几分冰冷,毫无温度,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她。 风微被这句话一吓,惊惧地拦着她:“主子,这可万万使不得!” 何昭昭便狡黠地回之一笑,泪痕早在千几刻被风吻干:“骗你的,我那么怕疼,定然不会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伤怀伤够了,眼下失去了兴致,她又一步步下了摘星楼,装作什么也不曾说过,仍是那样风轻云淡的模样。 “今晚我们再到院子里玩蒙面戏吧。”她轻快地说着。 今崇帝是不会来明徽阁的,她一个人在明徽阁,想怎么胡闹都可以。 “好。”风微也故作轻松的回应她,主子装作高兴,她们作为奴婢的,也必须得应和着她,不能再让何昭昭忧心。 晚膳时,何昭昭也似乎比平常用得更多。不仅喝了整整一碗汤,还吃了许多甜口的菜肴。 心里装着许多苦,只好多吃几口甜,才会觉得没那么辛苦难受。 结束之后,尚食局派了为她准备温补药汤的人来了。温热的汤药呈在食盒里,旁边是一碟饯,这是崇帝嘱咐的,需让她每服下,调理身体。 她自觉时无多,药汤又苦,一点也没有想要喝下去的心思,然而尚食局的人在面前站着,她总不能当着面敷衍人家吧。 “这药我会喝的,只是方才我吃得有些积食,等药凉一些再喝。”她让尚食局的女先回去,食盒与药碗都会遣人送回。 那女也怕得罪了何昭昭,别扭的出了明徽阁的门。 何昭昭眼见人一走,就嘱咐霜降拿去处理了:“别倒在院子的花草里,我怕这药子烈,伤了生灵,倒去恭房便最好了。” 霜降看了她一眼,仍好心劝道:“这药是给您调理身子的,如若弃了,那您气虚体寒之症就不得痊愈。” 何昭昭只当自己是将死之人,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但大抵活不过一年,这药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事到如今,她也不太想喝。 心中一旦再生执念,就很难把过往的那些箴言听劝。如今她想纵容自己一回,又不忍心让丫头们知道她会死,让她们伤心,佯装成嫌弃的样子,硬是不肯喝下,霜降只得把药给倒了。 一夜辗转难眠,草草收场。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