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定情 久违的冲力使谢洵踉跄后退半步, 带着扑进自己怀中的少女靠在身后的柱子上。 年轻的郎君苍白面颊上噙着笑,冰凉的右手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她的鬓发,轻声问:“怎么瘦了?” 半个多月没见到, 眼前的姑娘比印象中的人瘦了一圈,身?形单薄更羸弱,他甚至能清楚地碰到她凸出的肩胛骨。 这?个结论远比身上的伤让他更痛。 元妤仪茫然地靠在他的膛上,听着谢洵稳定的心跳声, 将脸更埋深一分。 “担心你。” 担心,害怕, 恐惧。 因此寝食难安, 身?心俱疲。 少女的话像一道?惊雷砸在谢洵耳畔,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的愕然, 下意?识道?:“殿下, 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 谢洵的思绪都迟钝许多, 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 元妤仪松开揽着他的手?,站得笔直, 把手?上擎着的花枝递到他面前?。 “谢衡璋, 我心悦你。” 因为喜, 所以?在乎, 所以?担心。 哪有什么曲折回旋的念头, 为谁辗转反侧便是为谁动了心、用了情。 她的语调是那样悉,可说出的话又是那样陌生,亦或是这?惊喜来?的太突然, 谢洵怔在原地。 凤凰花枝鲜夺目, 映着元妤仪白皙柔美?的面容,一时之间炫了谢洵的眼。 下一刻, 似乎生怕面前?的人反悔,他眸光闪烁,动作已然比想法更快,抿接过?那支寓意?相思深情的花枝。 正要说些什么时,青年却突然捂住心口,重重地咳了两声,脸复又变得苍白。 其实他已经醒了有一会了,醒来?后听说元妤仪入便一直在门口等着,站久了难免牵动旧伤。 元妤仪听他咳嗽,一颗心也悬了起来?,忙搀住他胳膊扶他往屋里走,神?歉疚道?:“抱歉,我见你醒过?来?实在太高兴了,忘了你身?上还有伤。” 谢洵听着她喋喋不休,垂眸瞥见那张哪怕削瘦也依旧明的侧脸,不自觉弯起了角。 回到屋里元妤仪非让他靠在上才放心。 谢洵猜到自己这?次受伤恐怕在她心里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是以?也没有反驳,像只乖巧的布娃娃由着少女照顾。 元妤仪撑着脸看他,眼底神?情复杂。 其实这?些天她每次见到昏睡的谢洵都会有一种预,仿佛他下一刻便会突然睁开眼,含笑看着她唤一句“殿下。” 但?始终没有; 而期待落空的次数多了,她的心也渐渐沉寂下去?,只能麻木自己的思维和情,复一重复着该做的事——在他身?边守着,喂药换药。 所以?现在当落空许多次的梦真的变成现实后,元妤仪反而不敢去?相信。 谢洵对上少女不确定的视线,引她坐到身?边,牵过?她的右手?落在自己的脸上,从额头开始一路往下移,划过?眉眼和鼻梁。 他又牵她的手?指在瓣上停留须臾,角溢出一抹轻笑,冲淡清冷面庞上的冷意?。 “殿下放心,我是活的。” 元妤仪后知后觉地缩回手?,方才触摸他的余温还绕着食指上,留下灼热的。 她低声嗔道?:“孟浪。” 谢洵闻言轻笑,腔振动引得又轻咳两声,元妤仪忙去?扶他,却被他捉住手?扣在边。 “臣本来?也不是君子。” 不她时,谢洵伪装君子;公主一点时,他不知如?何做,只好继续做君子;彻底动情时,他怕吓到她,索?按老?法子继续做个她眼里的君子。 久天长到了此时,二人一起逃过?难,被追杀,生死相伴,骨血里都被彻底印上对方的痕迹,那些伪装他也不想再维持。 谢洵本就偏执无情,貌似谪仙,心如?修罗,因她才被养出一点烟火气。 元妤仪被他直白的眼神?凝望着,心脏扑通扑通跳,只觉得整个人的脸颊都滚烫。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洵,死了一次反而更大胆的谢洵,但?她并不害怕,也不觉得陌生。 更多的是,害羞。 谢洵看见少女脸颊上升起的绯红,眉梢笑意?逐渐加深,松开扣着她的右手?,轻声道?:“殿下,回京了,可是你还没告诉我那个答案。” 元妤仪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和离。 是了,她之前?在兖州时确实同他提起过?,让他给她一些时间,好好考虑的。 “你怎么想?”少女看向他。 谢洵答得笃定,“不管殿下问多少遍,臣永远都只有一个答案,不会和离。” 元妤仪垂下眼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赧然,轻嗯一声。 “那就不和离了。” 往沉静淡漠的青年闻言一惊,眼底的冰块叮咚融化,带着熠熠的波光。 元妤仪久久没等到他的反应,抬眸却对上那双眸光热烈生辉的瑞凤眼,不由得嗔道?:“你怎么也不说句话,病了一场傻了不成?” 少女连声音都娇俏。 谢洵忍着伤将她抱在怀里,眉梢扬起,不仅没否认元妤仪的话,还顺着她附和。 “若早知道?是这?样的好消息,就算让我伤一百次、一万次也愿意?,也值得。” 元妤仪却几乎被他这?话出眼泪,带着薄怒瞪他一眼,警告道?:“你若这?样不惜自己,我年纪轻轻守寡,我再也不会要你。” 谢洵看着少女眼眶中的一圈泪,心口处又传来?一阵阵锐痛,三指并起,“我谢洵发誓,此生绝不辜负殿下,如?有违背,此……” 没等他说完,元妤仪先拂下他的手?,靠在他身?边,嗅着那股淡淡的白檀香,瓮声瓮气地说:“够了,足够了。” 她比上苍更了解谢洵的心意?。 他们之间已历生死,无需誓言来?维持。 — 六月初,天地间已泛着薄薄的暑气。 过?了七八,谢洵又换了几次药,伤情彻底稳定下来?,除了右肩还有些不灵活以?外,已经不影响正常活动。 他初任礼部侍郎,又奉命前?去?兖州处理赈灾事宜,负伤回来?在府上修养将近一个月,皇帝都没有出言催促,可见对这?个姐夫的荣宠。 然而景和帝不催,却有其他的官员看不惯,早已有几本参谢洵目中无人的折子递到了御史台,更何况江丞相也早在前?些子解了足令。 是以?谢洵伤情恢复大半之后便主动销了病假,上朝议事。 晚年丧侄,江丞相原本凌人的气势削去?大半,中等身?形微微佝偻着,眉眼低沉,盯着谢洵的眸子里含着股不住的戾气。 他的敌意?浓烈,谢洵却恍然未觉。 直到散朝后,江丞相突然唤住谢洵,沉声道?:“小谢侍郎如?今是翻云覆雨,直上青云呐。” 谢洵神?如?常,“不及丞相半分。” 朝中官员现在已有多数是中立派,见二人面从容地谈论,也没有上前?掺和,各自离开。 江丞相呵呵冷笑两声,“你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不假,可你也别忘了,自己如?今这?些荣耀都是凭借什么得来?的?没了驸马这?层身?份,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谢洵轻笑,情绪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从未将自己的身?份视作辱,对他而言,只要留在元妤仪身?边,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要紧。 总有一些男人见到子比自己强便不甘心,想方设法地去?打;可谢洵从未有这?样的念头,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公主能始终翱翔九天之上。 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旁人对他倚仗子才能获取权势的话,不作反驳。 更甚至于,谢洵其实巴不得承认。 这?样所有人都能下意?识把他和靖公主紧紧联系在一起,清楚地道?一句他们是夫。 谢洵坦白:“江相所言甚是有理,谢某很有自知之明,家坚韧温婉,确实予我许多助力。” 青年不以?为、反以?为荣的笑,让江丞相脸上的神?更加凝重。 他正要出言斥责时,另一边却传来?卫老?尚书中气十足的声音,“衡璋啊,祖翁正找你呢!” 江丞相握手?成拳,知道?等卫老?尚书过?来?便不能再说起那件事,索?沉声道?:“可惜小谢侍郎现在风光无限,焉知明不会沟里翻船。” 话音刚落他那双狠的眼睛里闪过?寒光,将声音又低一分,“对了,本相听说令慈姓陆,可巧也是上京人氏?” 谢洵闻言神?一僵,旋即恢复正常,淡声道?:“家母已逝,丞相缘何提起?” 卫老?尚书正在不断往这?边靠近。 江丞相需要仰着头才能看见谢洵的眸子,可那双清冷沉静的眼眸并未泛起任何波澜,他并未回答,却语重心长地说完最后一句话。 “小谢侍郎的身?世,公主可知道?么?” 谢洵微眯起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在朝中已落颓势的江丞相,身?上的气势陡然变冷。 “江大人年事已高,还望慎言。” 看见他冷冽的模样,江行宣才仿佛松了一口气,狠眼眸的寒光更甚,貌似友善地拍了拍青年还带着伤的右肩。 “谢洵,跟本相斗,你还太年轻。” 说罢他转身?离去?,离开时还状似友好地对卫老?尚书寒暄两句,结果得到的只是对方的冷视。 卫老?尚书腹狐疑地走过?来?,看谢洵脸苍白,关切地问道?:“衡璋,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那江老?贼方才挑事了?” 谢洵摇头否认,“祖翁放心,无事。” 回去?的路上,他的脑海里却始终萦绕着江丞相那句半是威胁半是警告的话,“小谢侍郎的身?世,公主知道?吗?” 公主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然他一个罪臣之子,又怎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还能被人称一句驸马呢。 这?也是谢洵迄今唯一还在瞒着她的事情。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