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一反方才的刁蛮,对着采买嬷嬷撒娇:“嬷嬷!是她先来找茬的!” 这玉秀原是沂州人,十五岁嫁到常州常德,没两年夫君就病死了,婆家以为她克夫,总变着法折磨的她,她一气之下就跑到了安,兜兜转转进了城主府当差,因素行事泼辣不端正,总和俊俏的内卫小厮勾勾搭搭,好多上了年纪的老妇都瞧她不顺眼,可又拿她没办法,谁让她会巴结人,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嬷嬷都受过她的好处,明里暗里的总包庇她。 这不,她一撒娇,采买嬷嬷就发话了:“宋大娘是府里的老人,她说你也是为你好,你怎能跟她犟嘴,别在这碍眼了,去集会上买点回来松仁油回来。” 买松仁油是假,找个由头放她出去偷懒逛集会才是真。 玉秀美滋滋的应一声,又转头撇了一眼宋大娘,提起竹篮,一扭一晃的走了。 出了城主府的门,再过两条街便是集会。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 沿街两侧的铺子纷纷挂上一串串喜庆的大红灯笼,商贩们早早把摊支出来,嗓子嘶哑的吆喝着“布料嘞!上好的沂州布料!”“香的包子!三文一个!五文俩!”“走过路过瞧一瞧!正经名仕古画!” 玉秀东瞧瞧西看看,目光忽而停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身着一袭玄城卫服,间袖口掐着两道紫的边,紧紧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再往上看,眉目乌黑,红齿白,一条鸦青发带将墨发高高束起,当真是玉树临风,卓尔不凡,轻易将他身后那群泥脖子小鬼给比了下去。 “薛大哥!”玉秀唤了一声,急忙跑到他跟前,丝毫不顾忌一众年轻城卫在旁,开口便道:“薛大哥,真巧啊,竟在这遇见你。” 玉秀脸藏不住的慕,让城卫们羡不已:“呦!大人好福!” 薛进盯着玉秀,没说话。 玉秀罕见的羞羞答答,那神态更显美:“你如今不在府里当差,想见一面还真不容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上回同你说的事……” 薛进这才对城卫们道:“你们先过去吧。” 这种风事到底不好围观凑趣,城卫们哄笑几声便走开了。 见他们走远,玉秀顿时收敛笑意,毕恭毕敬的对薛进道:“主子,今晚楚小姐要和五少爷来逛集会,此刻估摸着已经出门了。” “嗯,找人安排一下,务必闹出点子来。” “奴婢明白。”玉秀望着薛进俊逸的侧颜,不问道:“主子可是要再演一出英雄救美?” 薛进挑眉:“怎么?” 玉秀明知自己此番僭越会惹薛进不快,仍壮着胆子道:“奴婢瞧那楚小姐仍是个孩子情……这两,除了招猫逗狗就是捞鱼逮兔,丝毫没把主子的救命之恩当回事,想通过她取得楚光显的信任,恐怕不易。” 玉秀的意思薛进自然清楚,可楚光显一贯小心谨慎,身边心腹皆是十几年老仆,他没那个闲工夫在这耗上十几年,楚熹是楚光显最疼的女儿,只要夺得了楚熹的信任,楚光显必然会视他为自己人。 若有这个财神支持,想起兵造反推翻朝廷就容易多了。 “你只管照我说的做。” “是……” 玉秀暗暗叹了口气,既怕楚熹对薛进不动心,又怕楚熹对薛进动心。 而楚熹这会顾不上什么儿女情长,她一双眼不够看的,一张嘴不够吃的,这个世界的每一处都令她到新奇。 尤其是古代“夜市”。 安城的百姓最喜逛集会,每到十五晚上,不论男女老少,都会披星戴月的踏出家门,哪怕不买东西,看看杂耍戏法,听听说书唱戏,那也是极好的,因此集会上百姓格外的多。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闯进一辆蓝顶的马车,马车倒不出奇,寻常富贵人家都置办的起,可围绕着那马车的阵仗却派头十足,前面两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左面跟着一个粉绿袄裙的丫鬟,右面跟着一个青衣绸的小厮,后面还有十几个内卫打扮的壮汉,各个双臂抱怀,走起路来耀武扬威。 “是城主府的人!” “瞧这架势,一准是咱们城主千金。” “城主千金?” “你初来安,想必有所不知,咱们城主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当心肝似的,可宝贝极了。” 话音未落,马车忽而停下,不等丫鬟去掀帘儿,那华服翠冠堆砌着的“掌上明珠”就轻轻巧巧的钻了出来,锦衣玉食娇养出的“心肝”果真与一般女子不同,小小的脸瓷似的白,两颊有,圆润,嘟嘟的,让人想掐一把,大大的眼墨似的黑,骨碌碌望着远处灯火,自带着一种天真纯粹的好奇,像无意间跑下山的小鹿。 一众百姓无不在心中叹。 都生到福窝里了,竟还有如此容貌,老天爷当真不公。 老五紧随其后跳下马车,别看他是个矮了吧唧的小胖墩,往那一站好像比旁人高处许多,也都是权势养出来的:“姐姐相中什么了,我叫阿生去买。” 记忆里的画面总是模模糊糊,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楚熹被眼前的繁华和热闹惊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我就是想下来走走。” “好!我陪姐姐!来人。” 老五一声令下,内卫便纷纷上前,像保镖围绕明星一样在人群中划出一块净土,百姓们无端被驱逐到街边,也是不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的。 场面有点像小明星在机场摆款儿。 楚熹没有那种心理素质,故很不自在,思忖片刻,板起脸对老五道:“你这样不好。” “啊?”老五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脸无辜:“哪里不好?” 楚熹义正言辞:“这叫仗势欺人知道吗。” 老五凑过来小声说:“可……可姐姐不是嫌这些百姓身上气味难闻吗?” 安虽富饶,但到底农户居多,百姓们起早贪黑下地干活,哪有闲情逸致每烧水沐浴,十天半月不洗也是常态,正值休耕之际,眼瞅着要入夏,人扎堆的地方难免就有汗酸味。 楚熹抬手掩,轻咳了两声道:“不妨事,要没这些百姓不辞辛劳,咱们能安享富贵?吃水不忘挖井人懂不懂?” 老五从前和楚熹往不深,并未对她突然之间产生的高尚觉悟起疑,只小啄米似的点头,一副姐姐说的话都是真理的模样:“懂!” 楚熹想起亲戚家那些十来岁的熊孩子,张口闭口烂俗的网络行语,成天到晚手不离手机,对谁都不搭理,相较之下老五简直又乖又可。 楚熹正想夸他两句,忽见街上百姓都朝一个方向跑去:“欸,那边怎么了?” 老五也觉得稀奇,命阿生去打听。 阿生腿脚麻利,人也机灵,不一会就把事情清楚了。 原来是一伙杂耍班子的抢了一个叫烧饼荣的摊位,烧饼荣在这块卖了十几年烧饼,见几个面生的下九霸占自己的地盘,如何能忍得了,便与他们班主起了争执,那班主领着杂耍班子走南闯北,名气大得很,丝毫没把一个卖烧饼的放在眼里。 殊不知烧饼荣别的没有,就是家里亲戚多,一盏茶的功夫便召集了一大帮年轻小子过来,一边人多势众,一边有真功夫,谁也不服谁,说话间就打成一团。 这种事在安可不多见,百姓们闻讯纷纷赶去看热闹。 老五皱起眉,格外严肃道:“他们好大的胆子,姐姐,我们也过去看看!” 身为城主之子,老五有一种维护治安的责任,楚熹仍然是小民心理,单纯想凑热闹:“嗯!” 群架现场的百姓还真不少,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不通。 要搁往常,老五定让内卫开路,可楚熹刚教导他不要仗势欺人,他不能这么快就给扔到一边去,正犯愁,身后传来一阵怒吼声,是安城卫:“都让开!都让开!还往前挤!他娘的想吃牢饭啊!” 安城卫的官威不是一般大,百姓们顿时四散开来。 楚熹怕发生踩踏事件,想拉着老五躲一躲,可里面的人往外退,如水般将她裹了进去,她不得不跟着往外退,一眨眼就找不到老五了。 内卫们见状都慌了神,生怕小姐少爷出意外,也一拥而上,场面愈发混。 楚熹这回算长了见识,她看古装剧街上都没什么人,还以为古代人口少,如今终于明白,大概是剧组请不起群演。 摩肩擦踵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是写实! 正胡思想着,她忽然撞进一堵结实的膛里,淡淡的乌沉香涌入鼻息,驱散了周遭苦闷的汗酸味。 “当心。” ??? 这声音,好耳啊! 楚熹扭过头,看到那张脸,不由睁大双目:“是,是你!” 薛进假装很意外,却并未多说什么,只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 作者有话说: 薛进:我,男主,骗钱 楚熹:骗我情可以,骗钱不行 第4章 兵荒马中的万丈光芒。 楚熹看着薛进高大拔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梦中的情景。 呜呜呜呜这命运一般的相遇!偶像剧也不过如此了! 等等,老五呢! 楚熹短暂的一走神,又回归到现实当中,她一把抓住薛进的袖子:“我弟弟还在里面!” 薛进没有回头,就像那天救楚熹一样,冷静,从容,有条不紊的掌控全局。 “小宋,你带几个人守住义道,南向行,北向准过。”“让永安园,团宝茶庄,紫林酒馆都把大门打开。”“去通知钟楼,今晚宵。” 百姓们原是无头苍蝇似的撞,难免你推我搡,愈发拥挤混,叫薛进这么一摆布,众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走,两侧又出口,街上顿时有了章法,而钟声响起后,也再没了赶来看热闹的,不一会的功夫就恢复了秩序。 楚熹终于找到老五,他衣裳破了,头发了,脸上脏兮兮的,别提有多惨,饶是如此,仍第一时间赶来问楚熹:“姐姐,你可还好!” “我没事,你呢,没受伤吧?” 老五摇摇脑袋,糟糟的头发糊了脸,他意识到自己此时模样极为狈,气得面红耳赤,狠狠瞪了一眼身后的内卫,摆明要秋后算账。 内卫各个脸惶恐不安:“是属下们失职,还请五少爷恕罪。” 首先,这件事本来就和他们无关,其次……楚熹用余光悄悄扫了一眼不远处薛进,声音不自觉温柔:“没关系,没关系。” 老五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眉头皱得更深,老气横秋道:“阿生,去把今晚值守的总领叫过来!” 阿生那叫一个听话,拔腿就奔薛进去了。 楚熹急忙逮住阿生,转过头对老五道:“干嘛,还嫌不够啊,没看人家在忙吗。”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回家。” 老五毕竟年幼,直到坐上马车才反应过来不对劲:“那个城卫总领……难道就是前两救了姐姐的薛进?” “就是他。” “怪不得,他既是姐姐的救命恩人,那便不好太过苛责了。” “人家本来也没做错什么呀,今晚要不是他,你恐怕都让人踩成饼啦。”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