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以来,老爹为了教导楚熹,付诸不少心血,问她,是想看看她有没有长进。 楚熹心里也明白,事已至此,容不得她自怨自艾,要想办法扳回局势才是正理,思忖片刻道:“既然这其中奥秘不难参透,咱们手握着大批硝石硫磺,实在很容易惹祸上身,兴许没等西北军打过来,安就会腹背受敌了……” 老爹颇赞赏的笑了笑:“有理,继续说。” 楚熹得到鼓励,略有底气,便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按我的意思,咱们不能留着祸患,也不能隔岸观火,干脆把库里的硝石和硫磺送去丘州一部分……” 老二忽开口打断:“这怎么能行!朝廷帝军若大获全胜倒也罢了,若当真一败涂地,那咱们的硝石和硫磺不就全打了水漂,再者沂都早就憋着劲想起兵造反,咱们助着帝军,沂都岂不咬牙切齿,何苦来担着两份风险。” 老二这一番话,也是老爹想说的,他静静看着楚熹,等着楚熹的对策。 “不是白送给丘州。”相较老二的急躁,楚熹简直温温:“安虽城墙坚固,但并无多少禾粮,每年都要去北六州采买,可按朝廷律例,采买也是有限的,我想着,真有兵临城下的一,敌军用不着费力气打,只在外面守三个月,安就不攻自破了。” 粮草的确是安的弊病,老爹空有钱财,却始终不能大肆囤粮:“你打算用硝石和硫磺换粮食?” “嗯,去年赶上五谷丰登的好时节,我略一算,朝廷少说有百万囤粮,指里出一些,就够咱们安百姓过冬了,咱们只说,安缺粮食,要拿矿石换粮食,这样既不得罪沂都,又可以把祸患丢出去,安也不必再为粮食发愁。” “一箭三雕!好!” “我……我说的对吗?” “对啊,怎么不对!太对了!” 其实楚熹这主意,老爹早已想到,他高兴的是楚熹能和他想到一处去,这意味着他从此后继有人了,故而转忧为喜,抚掌大笑:“我三儿当真是长进了。” 转过头,又对老二道:“向恁妹妹学一学,说话做事要考虑周全,别一会想上天入地,一会怵这个怕那个的,听没听见!” 老二霜打茄子似的低低垂下头:“听见了……” 楚熹下意识的手指,有些担忧,怕老二会因此记恨她,正琢磨如何才能不为这事跟老二有隔阂时,只听老爹道:“那好,这桩差事就给恁去办,办好了,自是大功一件,办不好,恁也不用回来了!” 粮草和军火绝对是世当中油水最大的买卖,老爹前脚训斥了老二,后脚就给了老二如此大的权利,老二哪还有什么怨言,喜出望外还来不及:“是!城主放心!我一定把这桩差事办的漂漂亮亮!” 老爹意的颔首,视线落到老大身上,任他做安城卫的总统领。 楚熹不暗暗赞叹。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那帝师败就败在各方势力明争暗斗,老爹深谙此道,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兄弟俩一个掌财,一个掌兵,不偏不倚的都受到了重用。 真乃辉瑜十二州头号端水大师! 可老大老二却有另一层考虑。 他们一个掌财,一个掌兵,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安权柄紧紧握在老爹手里,老爹呢,摆明了是属意楚熹,哪怕他们不择手段的想争一争,在安城窝里斗,斗翻了天,也架不住楚熹背后晋州合州两座大山,既争也争不来,斗也斗不赢,那还何苦做百弊而无一利的无用功。 倒不如先表明态度,顺水推舟,体面些退场。 老大开口道:“如今这时局,犹如风云变幻,谁都料想不到明是何光景,依我看,咱们安也该有一位少城主,内里拿得起事,外头说得上话,需要用人之时,不至于手忙脚。” 老二迟一步,好人让老大做了,只不甘示弱的附和道:“大哥所言极是,三妹妹如今行事比我这个做兄长的还妥帖,已能够独当一面,况且那谢燕平给安城楚三小姐做赘婿,名义上不太好听,换做安城少城主,岂不正合适。” 兄弟俩这番话说得面面俱到,看得出并非临时起意。 老爹笑着问楚熹:“恁怎么想?” 楚熹一直跟在老爹身边,受他悉心教导,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意,可这世道眼看着要了,一个不好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自觉没有金刚钻,不愿意揽这个瓷器活。 唯唯诺诺的推:“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若薛进在场,便会立即醒悟,楚熹当初不同他离开安,本就不是懦弱,不是贪生怕死,她心如明镜,故意摆出这种让人有心无力,只能咬紧后槽牙的扭捏姿态。 可老爹并非薛进,楚熹有几斤几两他门清,完全不吃这一套:“谁起初就能行,都要慢慢历练。” 楚熹仍是那句话:“我真不行,真不行……” 老爹慈眉善目的使出终极杀手锏:“不行也得行,恁得这么想,恁若不能立起来,等那谢燕平在安站稳脚跟,安还有恁说话的份?恁想把安拱手送人不成?” “可我怕……” “怕什么,恁就只管放手去干,纵使把天捅破,还有老爹给恁兜着。” 楚熹心中一颤,终究是点了头。 …… 因西北荒蛮子闯入关中,楚熹和谢燕平的定亲宴不得不向后推迟,幸而没白筹备,只充作楚熹任命安少城主的喜宴。 二十八清早,府衙外张贴出告示,红纸黑字,城主宝印,百姓们见了纷纷凑上去看。 “呦呵!我说什么来着,安少城主非三小姐莫属,赶我这话来了吧。” “女子为少城主,这真是,放眼辉瑜十二州,闻所未闻。” “谁不知道咱这少城主自幼就是假充男儿教养的,人家还娶了个媳妇呢。” 提及这未过门的赘婿,百姓们哄声大笑,竟无一人为西北军入关之事发愁。 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想着朝廷养兵百万,总不会叫区区荒蛮子一路杀至常州,又想着安修筑了新城墙,就算荒蛮子打来了,也是得绕着道走,反正有楚城主庇护,外面头破血也与他们不相干,家里多预备些吃食就算应景了。 楚熹原也该像这些百姓们似的无忧无虑,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找个大帅哥做倒门,过悠哉悠哉的小子。 可一连发生这么多事,不得不令她忧,使她虑,身为安少城主,更是肩负重任,无可推。 “都躲好了没!” “好了!” 小刀毫不犹豫的点燃那陶□□,以极快的速度滚下山坡,只听轰的一声响,黑烟缭绕,土石飞溅,地上凭空冒出一个大坑。 楚熹愣住了,忙跑过去看小刀:“你怎么样!没伤着吧!” 小刀扒拉掉身上的土,捂着手,倒了口凉气:“没什么大事,叫瓷片刮了一下。” “吓死我了,幸亏你躲得及时,这陶罐炸得也太快啦。” 楚熹虽略知陶罐炸弹的原理,但不能一次就成,要反复尝试,这可不比投石机,稍有不慎就会缺胳膊断腿,老爹说小刀麻利,特地派来协助她。 幸亏是小刀,换了旁人绝对要送命。 “引信还要再加长一些,宁长不短。” 工匠们没有半句废话,马上又去做了一个。 这次效果就比上次要好,小刀跑出五十多米,那陶罐才炸开。 “成了!”工匠们不由喜:“有了这个陶罐炸弹,再配上少城主的投石车,咱们安可就高枕无忧了!” 楚熹没他们那么乐观。 这陶罐威力虽大,但太过娇贵,其一经不起磕碰,其二遇水就哑,其三遇火就炸,这要真明晃晃的放在城楼上,一把火烧到跟前,城墙都会炸塌。 还是得另想它法。 楚熹忙活一天,夜里才回府,累得筋疲力尽,只想躺下就睡。 冬儿看她身尘土,坚决不容忍,硬拖着她去沐浴更衣。 楚熹泡在热水里,倒也舒服。 冬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对了小姐,燕平公子的信还没看呢。” 这阵子发生的事太多,不仅定亲宴推迟了,谢燕平说好要来安也没能来,唯有这每一封的信从不间断。 “明早再看吧,我睁不开眼。” 谢燕平或许以为她在老爹的羽翼下活得轻松自在,不想给她徒增烦恼,信上从不提及丘州战事,只说一些家常闲话,每天的都差不太多,一开始楚熹收到了就迫不及待想看,现在得空才会拿来看。 哎。 这大概就是异地恋的苦。 一夜无梦至天明。 楚熹还没睡醒,冬儿就掀了她被子:“小姐!快起来!城主有要事找你!” “啊……再睡一会,我真的好累啊。” “不能睡了!你知道谁来了吗!” 楚熹睁开一只眼睛,问:“谢燕平?” 冬儿摇摇头,好像也不太认识来人,努力的回忆名字。 楚熹见状,眼睛立刻合上了:“再睡会,再睡会……” “哎呀!是那个,那个五军祭酒祝大人!” “祝大人就……祝大人?”楚熹猛地翻身坐起:“祝宜年!” “对对对,是叫祝宜年!城主让小姐赶快过去呢!” “你不早说!” 楚熹连滚带爬的下了地,夏莲等丫鬟一拥而上,替她梳洗更衣。 楚熹昨晚上没吃饭,这会肚子咕噜噜叫,趁着梳头的功夫往嘴里了几块点心,含含糊糊的问冬儿:“什么时辰了?” “卯正三刻。” “难怪我这么困……那祝宜年来的也太早了。” 楚熹曾听老爹说过祝宜年的事,只道他这个人恪守礼数几乎到了一种迂腐的地步,年幼时与八大权贵之一的陈家定了亲,陈家女长到十五,忽然患上重病,命不久矣,祝家族老不愿族中最有出息的祝宜年成为鳏夫,便借故想推掉这门亲事。 可祝宜年看重承诺,一定要娶陈家女,族老亲长拧不过他,打算拖到陈家女病故,不承想这陈家女真有嫁到祝家的命,竟然赖赖唧唧活到了十八岁,无奈之下只好让二人完婚。 婚后四年,祝宜年与子相敬如宾,从未因她的病有丝毫怠慢,甚至没有纳过妾。 要知道,这帝都城里纳妾通房视为常事,没生过孩子的妾室就跟豪车名表并无两样,当爹的把妾室送给儿子,当下属的把妾室送给上峰,这种在别处看来极为离谱的行为,在帝都犹如家常便饭。 祝宜年无疑是帝都的一股清,按说陈家女也算有福气,可惜成婚第五年,她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这要换了旁人,必定转眼就续弦,可祝宜年愣是依着礼数为子幽居三年,时至今还没有再娶。 这是他娘的什么绝美情故事。 在祝宜年之前,楚熹以为老爹就算难得的好丈夫了,可同样的情况,老爹前前后后纳了四房妾室,虽然为了子的心愿不得已,但不管再多苦衷,纳妾就是纳妾。 反观人家祝宜年。 啧,真是没法比。 楚熹急着去见祝宜年,一方面是想知道他为何突然造访安,一方面是好奇他的模样。 老五之前提起过,祝宜年没成婚那会,在帝都也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待装扮妥当,楚熹只身来了前厅。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