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还没动静吗。” “回寨主的话,还没……” 屠老六绑了楚熹,是为着火药和粮草,可眼下连个都摸着,先招惹来了合临的人,气得咬牙切齿:“好一个光吃不拉楚貔貅,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有一土匪道:“不妨砍了那少城主的手!给她爹送过去!就不信楚貔貅还能坐得住!” 这是他们原来没上猴子山时绑票的一贯伎俩,百试百灵,无一例外。 屠老六却摇了摇头:“到底一个姑娘家……” 屠老六并非怜香惜玉,主要是楚熹总拿死威胁他,他怕砍了楚熹的手,楚熹一时愤,真抹脖死了,那可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突然有了主意。 合临谢燕平为什么率兵剿匪?还不是因为谢家与楚家有婚约,他半路截了楚熹,就是截了原本属于合临的火药粮草,倘若干脆把这婚约抢来,那他蟠龙寨和安楚家,不相当于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吗。 屠老六摸摸自己脸。 四十有五,他和楚貔貅差不多一个岁数,完全有资格当楚熹的爹,叫楚熹给他当寨夫人…… 难得的自知之明让屠老六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四下观望聚义厅内的一众土匪,要么横眉竖眼,凶神恶煞,要么尖嘴猴腮,上不得台面。 正巧了,这时仇七大步星地走进来,虽比不上那些个世族公子俊美倜傥,却也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这!般配啊!简直天生一对! 屠老六意极了,真想给自己喝一声彩,可这声彩不能由他来喝,他要在弟兄们面前显出寨主的足智多谋,好能以此服众。 故而接着方才的话茬说:“砍了那少城主的手倒是容易,不过一挥刀的事,只怕惹得她寻死觅活,反倒怒了楚貔貅,楚貔貅一旦放出话,倾家产也要给女儿报仇,咱们蟠龙寨……哼,一个有活路的都没有。” 仇七一颗心刚悬起来,又缓缓落下,觉得屠老六此言极为有理。 “那可怎么办才好,任由她在蟠龙寨大吃大喝!我们自家兄弟都要养不起了!” “要不关起来!饿她三五!再叫她给楚貔貅写一封血书!” 屠老六摆摆手:“现下最紧要的是合临兵马,得想想如何困。” 仇七当即站起身道:“我今与他们过手,都是些愣头青,不足为虑,寨主若信得过,我只需五千弟兄,就能将谢燕平赶出猴子山。” 仇七的本事,屠老六当然信得过,只是他好不容易才招揽了这些弟兄,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去啃硬骨头。 “用不着,要我说,这事容易得很。” “寨主有何高见?” “谢燕平这么卖力气,只因楚谢两家有姻亲,我们大可以从上把这桩姻亲拆了。”屠老六说完,看向仇七,那双小眼睛光乍现,像蛇,又像鼠:“正好仇七也没个媳妇,就叫他娶了那少城主,整个安城不都是咱们的了,弟兄们觉着可好?” 土匪们果然喝彩。 “寨主这主意妙极了!”“当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七哥娶了她!房花烛好好收拾她一顿!给她服帖了!看她还一会要点心一会闹衣裳的!” 土匪们话越说越下,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唯有仇七不笑。 屠老六一抬手,厅内静下来,他问仇七:“怎么,你觉得不妥?” “她……”仇七全然没了方才的神气,束手束脚地坐在椅子上,憋了半晌才道:“这样,她怕是也会寻死觅活。” “瞧你这点出息!生米煮成饭还怕她寻死觅活!”屠老六打定了主意,就容不得旁人再反驳:“就这么定了!今天已晚,明早起来拾掇拾掇!拜堂!成亲!房花烛!” 寨里的土匪娶媳妇,一麻绳,一铺被窝也就完了,还是头回要大张旗鼓地办喜事,众土匪很乐意凑这个热闹,自告奋勇地帮忙张罗。 楚熹大概是寨里最后一个得知自己要成亲的。 “少城主,醒醒!该起来换衣裳了!” “我又不上班又不上学,这么早起来干嘛,滚开。”楚熹翻了个身,用被子裹住自己,打算再睡一个时辰。 只听那小媳妇说:“别睡了!都等着你拜堂呢!” 楚熹那一瞬间真没反应过来拜堂是个什么东西,以为是熬糖之类的活计,还在心里想,拜个糖,你们这破寨子里哪来的糖。 等另一个小媳妇进门唤“新娘子怎么还没起来”,她才猛地醒过神。 拜堂?新娘子? 楚熹掀开被,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们:“什么?再说一次?” “拜堂啊,你耳朵聋了不成?” “和谁拜堂!” “这少城主不必管,快来人!给少城主换衣裳!” 这些小媳妇虽知道了楚熹的身份,但仍对她怀有敌意,毕竟同样是被捉进寨子里,差不多的年纪,她们得给那些五大三的土匪暖,楚熹却好吃好喝,无忧无虑,整有人伺候,叫她们如何能不嫉妒。 眼下楚熹也要成寨夫人了,她们心里自然是有点痛快的,可也有不痛快,放眼整个蟠龙寨,论模样,论体魄,论品,那仇七都算拔尖的好土匪了,她们只恨楚熹投生了个好人家。 因屠老六发了话,便是把她五花大绑也要绑去拜堂成亲,所以下手半点不客气,几个小媳妇,两个老婆子,按着楚熹就给她换了衣裳梳了头。 “啊啊啊啊!” 楚熹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隔着八百米传到了聚义厅。 比起楚熹那赶鸭子上架的惨状,仇七更像上刑场,虽穿着一身红衣,前戴着大红花,脸上却没有丝毫血,楚熹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让他止不住地心惊跳。 他也不明白自己,死都不怕,这会又怕什么。 屠老六拍拍他的肩膀,冲着土匪们哈哈大笑:“瞧咱这新郎官,还紧张上了,不用慌,甭管脾气多硬的女人,上了炕保准都跟小猫似的听话。” 小猫。 仇七想喝口水,可尖叫声离他越来越近,他身体仿佛冻僵了,竟一动也动不得。 楚熹被捆了手,堵了嘴,蒙了盖头,两个老婆子一边一个擎着她胳膊,生将她拖进了聚义厅,粝的嗓子做出一种恐怖的尖细:“寨主!新娘子来了!” 一听老婆子喊寨主,楚熹真以为自己要嫁给屠老六那臭不要脸的,不知打哪来的力气,一把挣了老婆子的桎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盖头,拽出嘴里的红布。 拽得太狠,一下给自己整干哕了:“呕……” 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 这布!分明要到喉咙里!才说不出来话! 老婆子见她这般,又上前来抓她,楚熹眼疾手快,一脚踹过去,将那老婆子踹翻在地,末了,抬起头,狠狠瞪着屠老六:“你他娘的几个意思!不想活了就直说!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屠老六先斩后奏,就是怕楚熹寻死觅活闹出什么幺蛾子,可没想到都这情形了她还能闹一通,多少有点尴尬,沉思了片刻,笑道:“少城主这是哪里话,我屠老六一片好心啊。” “你放!你今要不给我个说法!到曹地府里我都不会放过你这狗娘养的!” 真的,强抢民女的事屠老六没少干,楚熹这种“我嫁恁娘我是恁爹”的阵仗,他还是破天荒的头回见着,他真觉得楚熹不做土匪都对不起这人才。 “咳,少城主千万别怪我,我也是被无奈。”屠老六被楚熹骂的,用词都文雅了许多:“楚城主心存顾虑,不肯送粮草和火药来,我又不忍心,让你这么一个年纪如花一般的女子缺胳膊少腿,那怎么办呢,你嫁到我们蟠龙寨,就是我们蟠龙寨的人了,我们俩家从此共进退,共存亡,岂不妙哉。” “妙哉你大爷!给你大爷挖个坑栽地里来年长出十八个你大爷!你说那是人话吗!” 楚熹骂人的花样实在太俏,给厅内的一众土匪憋得脸红脖子。 屠老六这下彻底被惹恼了,沉下脸道:“随少城主怎么骂,今这个亲,你是非成不可!仇七!过来拜堂!” 楚熹这会儿才瞧见那戴着大红花的仇七。 讲道理。 有松一口气。 可她也不能跟仇七拜堂啊! “我不干!” “容不得你不干!” 楚熹见屠老六铁了心要她和仇七成亲,咬咬牙道:“你以为你们强着我在这拜堂,这婚事就能作数!三书六礼明白吗!倘若拜个堂就算成婚了!我有病啊冒这么大风险去合临接谢燕平!” 屠老六狞笑着道:“不作数?我倒要看房之后这婚事作不作数。” “呸!”楚熹很不客气的啐他一口:“照你这么说,西北王薛进,合临谢燕平,沂都陆家的双生子,都和我房过,怎么着,都共进退共存亡?那半个辉瑜十二州都是我楚家的了!区区蟠龙寨算什么!你看仇七够不够资格给我做妾!” “……”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屠老六率先反应过来,手直哆嗦地指着楚熹:“你,你少在这,在这胡言语!” “哼,信不信。”楚熹刚被布了嘴,又一股脑说了这么多话,口渴得厉害,大摇大摆走到仇七跟前,伸出被死死捆住的双手,颐指气使地命令道:“解开!” 仇七灵魂出窍一般,愣愣地解开了她手上的麻绳。 楚熹冷哼一声,端起长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屠老六算是被西北和沂都一对王炸砸晕了头,等楚熹喝完水才醒悟过来,她是空口无凭,怎么说都行,何况事情到这个田地,也没得退路可走,便直道:“若真如此,倒是我们蟠龙寨高攀了!仇七!还愣着做什么!拜堂!入房!” 楚熹没想到自己扯谎扯到这份上,还是逃不掉拜堂成亲的命运,便也不闹腾了,猛地一扬裙摆:“你们甘愿做妾,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拜就拜!” 给吹锣打鼓的乐师整不会了。 这他娘的到底是要拜天地成亲还是要拜天地结义啊! 屠老六哆哆嗦嗦地坐到虎皮椅上,真是一百个想杀了楚熹的心,强强忍住,催促仇七:“快!” 楚熹也催:“干嘛呢,还不快点,早完事早利索!” 仇七这才缓缓起身,站到楚熹身旁。 土匪们面面相觑,虽不太清眼下是谁强迫谁,但总归是一桩喜事,不能各个哭丧着脸。 怎么办,起起哄吧,道声恭喜吧。 还没等嘴张开,那新娘子又作妖了,瞪着堂上的屠老六道:“你滚一边去,喝多少酒啊敢在这充高堂!别说你不是仇七他爹!你就是仇七他爹,他爷爷,也没资格坐在这!按我们府里的规矩,妾室的爹娘充其量算奴婢。” “你!” “怎么着吧你!拜还是不拜!” 屠老六不是那么意气用事人,可他这会真就要跟楚熹赌口气,气抖冷地问仇七:“你是个哑巴啊!不会说话啊!” 仇七已然木住了。 他心想,这是小猫吗,这难道不比老虎还老虎。 屠老六想一刀杀了楚熹,楚熹想嘎嘣一下气死屠老六,愈发变本加厉:“还不赶紧起来!股长椅子上啦!别耽误我们拜堂!” 屠老六只觉自己脑仁疼得厉害,口像是有块大石头堵着,喉咙里冒出一声怪响,竟倒头昏死过去。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