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一边骂,一边快步朝外走,没走几步,忽停下来,转过头看陆深。 陆深眸沉静道:“你去吧。” 思及再过半个多月,陆深就要与信州孟家的大小姐成婚,陆游心里怪别扭的,他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那一点想撺掇陆深悔婚,也有那么一点想劝陆深认命,既觉得无力,又觉得不甘。 定在那半晌,到底是一言不发的走出了营帐。 楚熹等人奔波一夜,实在难忍饥渴,正好赶上将士们晨起熬了米粥,热腾腾,香,便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挤到一口大铁锅旁,捧着碗呼噜噜的喝起来。 粥很稀,没滋味,楚熹却喝得很香,刚要再一碗,背后传来陆游的声音:“你是几没吃东西了?” 楚熹抹了一把嘴上的米粒,回过头道:“瞧你这话说的,跟小仙女一样,多不食人间烟火。” 陆游打量她一通,忍不住笑道:“怎么,又不是你昨天哭的时候了?” 老大放下碗,朝陆游拱手施礼道:“多谢陆公子率兵相救。” 陆游是打心底瞧不上庶子的,只朝着老大点点头:“不必客气,你若要道谢,得去向燕平公子道谢。” 楚熹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可仍是开口问:“谢燕平呢?” “他大概还在蟠龙寨。”陆游吩咐一旁的小将:“把燕平公子找来。” 小将领命而去,陆游又道:“去营帐里歇着吧,我命人给你们些吃的。” 老大在安是楚大公子,可在陆游这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处境略有些尴尬难堪,他犹豫了一瞬,对楚熹道:“我先回安报个平安,免得老爹忧心。” 楚熹看出老大的心思,点了点头,问陆游:“能否借我几匹快马?” “几匹马也说得上借,你是瞧不起谁。” 陆游一个眼神,立刻有人牵来几匹高头大马,老大便带着几个统领先行回了安。 而后楚熹身边只剩下寸步不离她的仇。 陆游这时才把视线落到仇身上,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凶煞之气,不皱起眉:“你是猴子山的土匪?” 双生子的傲慢是从小养成的,哪怕没有恶意,面对地位低下的人,也会不自觉出一种轻蔑。 “他叫仇,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出手相助,我恐怕就死在屠老六手里了。” “是吗。”陆游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转过身道:“走吧。” 楚熹撇嘴,仰起头小声对仇道:“你别理他,他就是这脾气。” “对了。”陆游背对着楚熹,嗤笑了一声问:“听那帮土匪说,我和陆深和你房过,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 “还有薛进,呵,你可真敢说啊。” “我,我那不是……”楚熹握拳,尽可能的让自己理直气壮:“我那不是权宜之计吗,哎,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多威风,屠老六都被我气昏过去了。” “这么威风,昨为何还哭的死去活来?” “我哭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干嘛老说这种让我尴尬的事。” 说话间,三人来到主将营帐外,陆游掀开帘子,瞥了一眼仇,意思不言而喻。 仇微微垂着头,停下了脚步,小声对楚熹道:“我在外面等你……” 在蟠龙寨里,仇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除了屠老六没人能他一头,可到了陆游这等举手投足间贵气人的世族公子跟前,他就成了泥泞里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珠玉在侧,对比之下,难免自惭形秽。 连老大都尚且如此,又何况他。 楚熹抿,环住仇的手腕。 陆游冷哼一声,“歘”的一下甩开帘子进了营帐。 楚熹不理他,只紧盯着仇道:“你是我的人,看着我就好,不用在意别人怎么样。” “嗯……” “进去吧。” 于陆游而言,仇不过一个土匪,即便对楚熹有救命之恩,也是很无关紧要的,可他莫名的就是厌烦仇,怎么看仇怎么不顺眼。 见仇跟着楚熹走进来,立刻扭开脸。 陆深受其影响,也觉得仇十分碍眼,只是他善于隐藏情绪,表现的没有陆游那么明显:“这是?” 楚熹郑重其事的介绍:“仇,我的救命恩人。” 陆游道:“你这一口一个救命恩人的,那我们千里迢迢跑到猴子山,是特地来伸张正义?” 楚熹本来很双生子,可陆游实在不会做人,已经把她的耐心消磨干净了:“你方才不还让我去向燕平道谢吗?这会又想当我的恩人啦?” 听楚熹唤“燕平”,陆游神微变,终于是不开口了。 陆深淡淡道:“你的确该向燕平公子道谢,若非谢家与陆家联姻,沂都不会出兵。” 虽然楚熹早就有此猜测,但乍一听陆深这么说,心里仍然有些憋闷,默默良久道:“所以,他答应娶之了?” “嗯。”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疑点重重,他们的行踪如何暴,屠老六的船何处得来,要说陆家不曾再背后捣鬼,楚熹打死也不信。 可事已至此,摊到明面上来质问,除了得罪陆家没有半点好处。 楚熹强忍着怒气,询问陆深:“那些水贼是怎么回事?” 陆深道:“他们说屠老六抓了一个叫廖三的水贼,想借我们的势救出廖三,昨我们与土匪手之时,一伙水贼趁其不备悄悄潜入了蟠龙寨,等到夜深人静,里应外合杀了进去,我们事先也不知情。” “你知道石头河吗?廖三说,石头河的水贼就是当初截杀梁家的西北死士,听他的那意思,这批西北死士很讲道义。” “原来是这样……西北人已然收揽了沂江水贼,他们说是救廖三,其实是冲着你来的。”陆深到底是聪明人,楚熹一句话,他便梳理清楚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陆游也道:“难怪,我说怎么为着救一个廖三,这帮水贼几乎倾巢而出了,早知如此,我们就该早下杀手,如今倒好,放虎归山,保不齐将来闹出什么风浪。” 沂江之上从来是沂都水军的天下,这批水贼虽势单力薄,但有西北军做后盾,总归会不断壮大,将来有抗衡沂都水军的力量也犹未可知。 双生子的神情愈发凝重。 楚熹看他们这样,心情好多了,刚巧侍从送来了饭菜,楚熹笑眯眯的递给仇一双筷子:“吃吧,吃了咱们就回安去。” 听楚熹说回安,仇脸上终于出一丝笑意:“好。” “回去之后,你就先住在我们府里,我让老爹给你安排一个差事。” “嗯。” “其实也不着急,先歇几,我带你在安四处转转,安有可多好玩的地方了。” 陆深看着楚熹脸上轻快明朗笑容,不知为何,忽然想到昨她哭着喊“陆深救我”时的情景,心中涌上一阵阵的酸涩。 陆游是看不下去的,怪气的开口道:“怎么,他这救命之恩你要以身相许?一个土匪,楚城主恐怕不会同意吧。” “关你什么事,你说话客气点。” “我好心提醒你。” “用你好心。”楚熹原本就憋着一股火,偏陆游正撞到她这股火上,一时有些口不择言:“我老爹倒是很同意谢燕平,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谢燕平还不是要娶你们家之,我算看明白了,安招赘婿就不要妄想招个高门显贵人家的公子,我同意,我老爹同意,有的是人不同意。” 陆游听出楚熹在暗指陆家,他以为这件事归究底只怪楚熹剑走偏锋,楚熹若老老实实的跟着那五千安城卫出行,也不会落入土匪之手,陆家或许有趁火打劫之嫌,可到底是光明磊落的,楚熹无凭无据,就这么出言讥讽,陆游自是不悦。 正要辩驳,营帐外传来脚步声,谢燕平开帘子走了进来。 楚熹估摸着自己那番话,大概一字不漏的全被谢燕平听去了,顿时哑火,心虚的不行。 谢燕平毕竟是为了她才做这一切,可叫她那么一说,谢燕平反倒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楚熹缩着脑袋,都有点不敢看谢燕平。 “你有没有受伤?” “没。” “脖子上的伤呢?” “啊,没事,早就结痂了。” 谢燕平站到她面前,抬手了她凌的碎发,柔声问道:“为何不看我?” 楚熹抬眸看他,那双又大又圆的鹿眼闪烁着似雾气一般的水光,当真温顺的像只小猫。 营帐内另外三个男人不约而同的握紧了手掌。 尤其是陆游。 他原本,原本也想着,见到楚熹要问一问,你有没有受伤,脖子上的伤有没有好点,可当他看到楚熹围在铁锅旁大口大口的喝粥,就忍不住想逗一逗楚熹。 楚熹又不是一个逗的人……一句接着一句的,越闹越僵。 陆游懊悔的厉害,恨不得让时间倒,他好照着谢燕平这副姿态重来一次。 事实上,就算重来一次,他也学不来燕平公子的言行举止。 陆深永远比陆游更沉稳,更懂得克制:“谢燕平,别忘了你和之的婚约,你现在这样,实在称不上君子所为。” 陆深为妹妹主持公道,再合情合理不过。 谢燕平指尖轻颤,缓缓的收回手:“待会,我送你回安。” 不过几的功夫,自己的未婚夫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夫,这种原配变小三的觉还真糟心。楚熹垂眸,摇了摇头:“不用麻烦。” 陆深冷道:“我自会派人送她回去。” 谢燕平终于看向陆深,那张清俊儒雅的脸上出无可挑剔的微笑:“差点忘了向三公子道一声喜,祝你和孟小姐夫和睦,白头偕老。” 他这一刀稳准狠的扎在了陆深心口,成功的怒了陆深。 陆深生气,发火的总是陆游:“谢燕平!你……” 发火,说什么呢。 陆深是要和孟家小姐成婚的,这也不假,谢燕平祝二人白头偕老,这也没错。 陆游沉默了。 楚熹虽受到了这空气中充火药味,但并不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陆广宁趁火打劫强拆楚谢联姻,迫谢燕平娶陆之,谢燕平一点脾气都没有才奇怪。 不管怎么样,反正与她无关了。 楚熹微微抬起头,细声细气的对谢燕平道:“那个,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随之看向陆深:“说几句话……总可以吧?”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