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就没明白啊!” “我没明白吗?” “算了!我不跟你说!我去找仇!” 老爹看着楚熹气哄哄的背影,真是摸不着头脑。 楚熹也不懂老爹的脑回路,更不懂仇。 这会仇已然换了衣裳,在城门口当值了,大晌午的,旁的城卫都去凉处躲懒,或喝杯茶,或吃碗面,就他一个人在头底下傻站着。 “你在干嘛呢!” “我……”仇瞧见她,脸登时涨得通红:“我在当值。” “我还不知道你在当值,我问你为什么要来守城门。” “这好的,我总不能,在你府上白吃白喝,也该做点差事。” 仇的视线从楚熹发间的翡翠簪子缓缓移到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她身上随便一样首饰,都足够他在城门口站十年。 仇早知道楚熹是安城的大小姐,可当楚熹真打扮成大小姐的样子站在他面前,他心里还是有些慨。 归究底一句话。 高攀不起。 “你……”楚熹被仇气的语,憋了好一会才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你是我的人,你只要跟着我,替我办事,吃我的,喝我的,那都是应该的,怎么就叫白吃白喝了。” “我是在为你办事。”仇格外认真的说:“我在为少城主守城门。” 呜呜呜呜呜好乖呦。 楚熹一下子就不生他的气了。 “这城门有的是人来守,你不一样呀。” “一样的,离了蟠龙寨,我只是一个寻常百姓,甚至不如寻常百姓,我做过土匪,手上有人命,除了力气大一些之外,一无是处,安城愿意容纳我,城主能给我一份差事做,我已经知足了。” “你若只是力气大,屠老六为什么会重用你,以你的本事,不该在这守城门。” “我不会永远,站在这守城门。” “……” “少城主回去吧,天太热,当心伤暑。” 楚熹忽然意识到,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仇并非她在街边捡来的大狗,他看得很清楚,想得很明白,知道自己的位置应该在哪。 他要脚踏实地的,堂堂正正的,在这城门之下做出一番事业。 楚熹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柔软的月牙:“你还知道天热,人家都在躲懒,就你傻站着。” 仇抿着,看向远处树荫下的城卫们:“嗯……” “我请你吃凉面吧,这附近有家凉面做的特别好吃。” “我……” “你现在穿着这身衣裳,还敢不听我的话?跟我来。” 仇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跟在楚熹身后。 那家凉面摊生意很好,外面小草棚底下坐了人,小二哥并不认识楚熹,可看她那身打扮,忙又搬出一张桌子,热络的招呼她坐下。 “来两碗……不,五碗凉面,一碗多加辣,不要葱花。”楚熹扭过头问仇:“你吃不吃辣?” “我都吃。” “好嘞!五碗凉面!” 仇环视四周,觉得这种地方不该是楚熹来的,不问道:“你经常来这吃面吗?” 楚熹摇摇头,笑着说:“以前来过两次。” 小二很快将五碗凉面端上来,那凉面上头铺了菜码,又洒了辣子,看着很有食。 仇了口水,拿筷子一挑,正准备要吃,只见雪白的面条里藏着一只小黑虫,扭头看楚熹,楚熹习惯的伸手帮他捻了下去:“没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这种小飞虫不脏的。” “是呀。” 楚熹不在意,仇便放心的吃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时间加速器就要上线了,哦,还有薛进 第44章 城门附近除了凉面摊,还有不少杂七杂八的食肆,外出采硝的百姓偶尔懒怠饭吃,就会在这买一碗凉面又或一碗馄饨,故而总是很热闹。 按理这种热闹会一直持续到六月底的秋收之际,每每农忙时,安城都会格外的冷清。 可今年和往年不同。 沂都合临联手剿灭了猴子山的土匪,从西边来的民大多顺顺利利抵达了常州。顺清没有落脚之处,常德也不容人,再加上安是块有名的宝地,民便一股脑涌了过来。 “这可怎么是好啊……”老爹站在城楼上,看着底下那密密匝匝的人头,止不住的犯愁,他自是想让民进城安顿,但如今合州境内西北军,帝军,合临,沂都,四方势力相互制衡,说不准哪就是一阵急风暴雨,一场山崩地裂,百姓们见势不妙,纷纷拖家带口的向外逃。 只眼皮子底下这千八百的倒也罢了,就怕安顿了这一批,合州百姓闻讯而动,那时…… 老爹愁得直叹气。 楚熹也犯愁。 眼下沂都水军正在到处捉拿水贼,沂江更是战火纷飞,船老大铤而走险做买卖,不着边际的漫天要价,晌午二两银子,傍晚就涨到四两,即便寻常百姓手里有这份钱,也想着安家置物,不到万不得已,怎会用在路费上。 这些丘州合州来的百姓,全凭一双腿脚跋山涉水,全凭一股盼头风餐宿,顶着赤炎炎,忍着饥渴加,历经万难到了安,怀欣喜的吃掉最后一口粮,喝掉最后一口水,拼尽浑身力气奔到安城外,见城门紧闭,整颗心都死了。 当真是鸿雁于飞,哀鸣嗷嗷。 别说老爹和楚熹于心不忍,安城里那些百姓都看不过去,不少家里相对富足的,或是蒸两锅苞谷馍馍,或是烙一布袋糙面饼子,背着扛着送到城门处,想给外头的民充充饥,好歹不至于叫他们饿死。 可这也只能解一时之急。 “老爹,你说这些人当中,会有西北细作吗?” “岂止是西北的,沂都早学了这一套,把人都进咱们城主府了。” 战时最怕的便是细作里应外合,尤其安城还囤了许多火药粮草,有那么十几个人,就足够带来灭顶之灾。 古代是没有证件的,文书又极易伪造,哪怕严防死守,也免不得出现漏网之鱼。 “哎……”老爹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到后悔:“早知祝宜年真有本事把荒蛮子打回去,当初不如全力相助。” “不是那么回事,老爹以为咱们这朝廷还能撑多久?祝宜年想兴复大周,本是痴人说梦,就算他打退了西北军,还有沂都呢,就算他打退了沂都,依着朝廷这做派,将来还会有数不清的西北和沂都,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咱拿火药换粮草是对的,踏踏实实守着安城,踏踏实实做一墙头草就完了。” “说的也是,朝廷佞一不除,这天下就没个安生,啧,怪不得他死死握着兵权不撒手,准是想平定了西北,再率兵杀回帝都,那皇太子和祝家可是一条心的。” 楚熹撇撇嘴,随手拾起一颗石子丢进护城河:“我不懂祝宜年图什么,皇帝都认了命,花天酒地的坐等完蛋,他非要在那瞎折腾,我若是他,我就干脆跟着陆广宁混,陆广宁损归损,人家起码上进心强啊,一门心思想做皇帝,成全他算了。” 老爹仍是叹气:“我等世族,食周室俸禄二百余年,也曾见过周室天下国泰民安,岂是能轻易放手的,这辉瑜十二州效忠朝廷的,不止一个祝宜年。” 是啊,大周立国两百年,传承几十代,期间出过不少二愣子帝王,作为统治者,他们或贪图享乐,或宠幸佞,或好大喜功,或朝令夕改,总之是换着花样的让百姓遭罪,即便如此,大周朝仍坚强的屹立至今,这就足有证明周室先祖当初的深谋远虑。 曾经的大周朝,匈奴称藩,百蛮宾服,四方来朝,威仪天下,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如今呢。 楚熹看着护城河外近乎崩溃的民,心里难以言喻的酸涩。 “老爹,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不……” “恁只管说。” 楚熹低着头,很艰难地开口:“我是想,左右还有一个多月才秋收,或许可以在城南庄子那边盖一座安民村,让这些百姓有个落脚的地方,往后,倘若常州局势不好,他们自会去别处,有句话说得好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咱们安……虽不能兼济天下,但也没到只能独善其身的地步。” 楚熹在蟠龙寨这些子,确实瘦了,原本稚气未的一张小圆脸,显出几分美人相,这般微微垂首,眼睫轻颤的模样,让老爹仿佛回到了当年,又看到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嫦娥仙子。 “三儿,恁不一直想知道,恁娘为何会嫁给老爹吗。” “……是啊。” “哎,那得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恁老爹才十六啊。” 十六岁的老爹,也就比水缸高上半头,而安,一亩三分地的穷乡僻壤,别说老爹彼时是少城主,就是城主,那些煊赫一时的名门公子也不会拿正眼看他。 十六岁的钟慈呢,堂堂晋州都督嫡女,生得貌美无双,养得知书识礼,又倍受父母宠,早早置办下十里红妆,辉瑜十二州想娶她的男人数不胜数。 赶上那年世道还算好,钟慈刚及笄,各家的夫人就带着儿子赶去晋州提亲了。 老爹也背起行囊一路北上,却不是为了钟慈和钟家的嫁妆,他自知配不上钟慈,就单纯想去晋州凑个热闹,联络联络那些富得油的高门显贵,顺带手做点小买卖小生意。 仗着楚家是百年世族,为着省点车马食宿钱,凭着一张堪比城墙的厚脸皮,老爹堂而皇之的说自己是来提亲的,大摇大摆的进了都督府大门。 小个不高,头圆脸胖,口常州土话,论体面,都不如人家公子身边的小书童,想也知道没几个人能瞧得起他,晋州都督也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 偏那最有自知之明的老爹,对钟慈一见钟情了。 “我还记着,我第一次见恁娘,恁娘就坐在一棵槐树下,一阵风吹过来,槐花像大雪似的落在她头上,落在她衣裳上,她仰起头,笑着用手心去接花瓣,那裙子可蓝,蓝的像一块晴天,美得很嘞,我当时就想,甭管怎么样,我一定娶她。” “见起意。” “恁这么说倒也行。” “后来呢?” “后来,我就想辙啊,想怎么才能让她看上我呢。” 老爹之行径,用厚颜无四个字形容丝毫不过分,他觉钟慈中意一个帝都来的公子,就假借那公子的名义给钟慈写信,胡言语,纸话,钟慈果然就不理那帝都公子了。 “你这……” “这不是实在没辙吗,我倒想以自己的名义写信,恁娘也看不上我啊。” “所以我娘怎么又看上你了?” “大雨,我去晋州没多久就下了大雨,那是好厉害的一场洪涝,沂江水漫上来,滚石,泥,冲垮了不知多少村镇,死了不知多少百姓,一有洪涝,三年无收,南六州的百姓不得不北上,而我们全被困在晋州。” 那会皇帝还管事,虽有贪官层层盘剥,但送到晋州的赈济粮也不少,几乎所有人都在打赈济粮的主意,想趁机在南六州大赚一笔。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