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其。” “十九那呢。” “崔无。” 廖三从头发丝到手指甲就没有不理直气壮的地方。 要不是看廖三有年纪了,薛进必定狠狠给他一下:“他们替你当值,是叫你去讨媳妇的,你在这做什么?” 廖三这会终于看出来薛进对他有意见了,态度立时变得很恭敬:“薛帅有所不知,阿准挑嘴的厉害,什么都不吃,就好一口这老家贼,城里实在不好捉,我……” “阿准是谁?” “啊,就是婉娘的儿子。” “他跟你说,他喜吃这个?” “对啊!他可难得跟我说两句话!” 薛进头好痛。 觉得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将领是这么个憨批,一统天下的大业算无望了。 “他这摆明了是在故意折腾你。” “啊……” 廖三微怔,随即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左右也不是什么为难事,我既然答应了阿准,就该信守承诺才是,薛帅你是不知道,阿准那小子可……” “我不想知道。”薛进看廖三这么起劲的跟人家当后爹,再无话可说:“你慢慢捉吧,权当是为民除害了。” “薛帅薛帅,先别急着走,那个……属下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廖三手,很难为情的开口道:“我之前,送给少城主那翡翠簪子,反正少城主也没法戴,能不能……” “你送出去的礼,还想往回要?” “不是往回要,就,少城主用不上,怪可惜的,属下以后遇上好的,再给少城主。” 薛进冷冷的瞥他一眼:“你是真不要脸。” 骂完,走了。 廖三手下的兵士这才敢上前:“三哥,薛帅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等着吧,他肯定能把簪子给我拿回来。”廖三着笑了两声,转过头吩咐小弟:“都跑出来做什么,回去趴着,别把老家贼吓跑了,这玩意明着呢。” 廖三在田埂上摸爬滚打小半,逮了上百只活蹦跳的麻雀,照旧用大竹筐背着,回了安城。 到婉娘家门口,轻轻敲门,悄声唤道:“阿准,阿准……” 阿准听见廖三唤他,抱着月月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廖三习以为常,微微扬声:“月月!” 小月月已经把廖三和点心划了等号,马上做出回应:“姗姗!糕糕!”她挣扎着从阿准膝间滑下来,迈着一双小短腿朝门口跑去。 廖三趴在门上看着,看的胆战心惊,忙说:“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月月跑到门口,想给廖三开门,垫着脚尖,怎么也够不着门栓,一双大眼睛立时蓄泪珠,声气的小细嗓含着哭腔:“姗姗……” 廖三更着急了,心里后悔把门栓做的那么高,撅着股,整张脸都贴在门上:“月月不哭啊,买糕糕了,你看啊,糕糕在这呢。” 月月看到廖三拿出糕点,便将手往门里伸,那小手还没廖三一手指长,小指甲还没廖三门牙大,廖三只觉得她那小手在自己心上挠,真想跳墙过去抱一抱她。 正纠结着要不要跳墙,身后传来女子温婉的声音:“廖将军。” 廖三愣住,猛地转过头,那小妇人玉立婷婷的站在巷子口,不知对着他的股站了多久。 “婉……婉娘。”廖三提起手里的糕点,讪讪笑道:“我来给月月送点吃的。” 小妇人冷着脸,简直不近人情:“我虽是个寡妇,但不至于把两个孩子饿死,用不着廖将军每来施舍。” “……” 薛进说一句,廖三有一百句在后面等着,可婉娘说一句,廖三就哑口无言了。 “姗姗,要姗姗……” 听到月月的哭声,廖三赶忙让开身:“你,你快进去吧,孩子哭呢。” 婉娘抿,快步走到门前,用不着她开口,一旁的阿准便将门栓了出来:“娘。” “带妹妹进屋去。” “嗯。” 阿准一把抱起月月,朝院里房门走去,月月趴在阿准的肩上,伸着小手够廖三,哭的泪眼汪汪:“姗姗,呜呜呜……” 廖三这会是真佩服那些抛家舍业的将领,婉娘要是他的媳妇,月月要是他的女儿,他非走到哪带到哪不可。 “廖将军,你也看到了,我家月月黏人的厉害,薛军不能总待在安,你也不能总来给她送吃的,若你哪忽然不来,月月该难受了。” “我……”廖三真想说,他以后哪也不去,就总待在安城,可他说不出口,薛进待他情深义重,弟兄们跟着他出生入死,还指望着随他做出一番事业,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就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 思及此处,廖三沮丧的垂下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廖三话还没说完,肚子“咕”的一声响,廖三睁大眼睛,愈发羞愧的抬不起头了。 他一清早就起来抓老家贼,回城里便四处去买糕点,到现在食米未进,自然是饿,可从前也不是没饿过,肚子哪曾叫的这般响亮。 也许平时饿,也叫的这般响亮,只是他不在意,所以未曾察觉。 今在婉娘跟前,让婉娘审视着,廖三深觉自己哪哪都不尽人意,他的手又脏又臭,他的衣裳又馊又破,就连他说话的声音,都咧咧的像个老翁。 廖三没脸赖着不走了,便拎起大筐,放到门槛边上:“阿准说,他吃这老家贼,我给他捉了点……” “……” 廖三最后看了眼婉娘,叹息道:“你快去哄月月吧,别叫她哭,再把嗓子哭坏了。” 婉娘心里酸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见他转身走,竟情不自的开口道:“廖将军。” “嗯?” “……我,我要给孩子们煮面,你若不嫌弃,就留下吃点吧。” 廖三黯淡的小眼睛顿时放了光:“好,好,我怎么会嫌弃呢!” 踏进朝思暮想的小院,抱起香香软软的月月,廖三觉得自己像做美梦一样,漂泊了一辈子的人,忽然间有了个儿女双全的家。 廖三哄孩子玩,婉娘动作麻利的和面,擀面,切面,煮开一锅汤水,洒了几把青菜,没一会的功夫便将面条从锅里捞了出来,装了一个大碗,两个小碗,掐着筷子送到院里,大碗给廖三,小碗给阿准和月月,而后回过头去,三两下把锅刷了,灶台擦了,连厨房地上的柴禾碎屑也扫干净了。 廖三还不配进房门,跟两个孩子一块蹲在院里,捧着大碗“秃噜秃噜”的吃热汤面,婉娘收拾完出来,前后也就三五分钟,他连面汤都喝干净了。 “……你慢点,吃这么快,伤身。” “好吃。”廖三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月月想吃糕点,不想吃面,便将碗递过来说:“珊珊吃,多吃。” 廖三哪里明白小孩的心思,动的都想哭了,正要接过碗,就听那一贯温柔的小妇人厉声道:“不许挑拣!吃完!” 廖三一哆嗦,月月也跟着一哆嗦,同时收回了手。 吃完面,好像该走了,廖三又不舍得走了,他倏地站起身,对婉娘道:“灶子里火还没熄吧,我把那些老家贼给阿准烤了。” 不管婉娘是否同意,廖三拎起大竹筐就进了厨房,月月端着碗也跟了进去,她打小没有爹,也没出过门,廖三于她而言是个特别的人,像年画上的财神爷,不管她要什么,廖三都能给她,月月没办法不喜廖三。 婉娘呆望着蹲在灶台前的一大一小,眉眼间显出一抹挥之不去的愁容。 她如何看不出廖三是真心疼阿准和月月,是真心待她好,她自是愿意和廖三一块过子,也那么全心全意的待廖三。 可出了这院门,不论是谁,都得称廖三一声廖将军,薛进一声令下,廖将军就得冒着命去上阵杀敌。 她呢,得终提心吊胆的活着。 这并非婉娘所盼望的安稳子。 婉娘在心里警告自己,就这一次,之后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能再与廖三来往了。 稻谷没成,老家贼吃不着好东西,身上也不多,廖三一口气烧了五十多只,用大碗装着,拿出来给阿准。 阿准有点怕,他其实本就不吃这个,但廖三殷切的看着他,他犹豫了会,还是吃了。 “怎么样?香不香?” “嗯……” 阿准虽年幼,但已有几分文人书生的气质,廖三野生野长,从前做水贼还好,到了军营里,遇上薛进崔无那帮人,莫名其妙成了大傻子,他嘴上不说,心里耿耿于怀,深刻明白读书识字的重要。 他看着阿准,没来由的想,阿准应该多多读书识字,只有读书识字,将来才会有出息,阿准有出息,婉娘就好过了。 廖三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犹豫,把装有老家贼的碗到阿准怀里,对婉娘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廖三步子大,走得快,等婉娘反应过来追上去时,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巷子里。 婉娘默默扭过头,陡然觉得这院子又大又空,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 廖三来到安府,毫不意外的吃了闭门羹。 不要紧,没关系。 廖三仰头望着高高的灰瓦朱墙,心中哼笑一声,暗道:就凭这也想拦住你廖三爷,去打听打听你廖三爷没做水贼之前是干嘛的,兖州都督府我都隔三差五光顾一回! 廖三的看家本领就是做贼,否则薛进不会老让他去刺探军情,与其说刺探军情,不如说偷军情。 小小一个安府,岂能拦得住他。 廖三徒手攀墙,轻而易举的潜入府中,只把自己当个贵客,闲庭信步般进了内院。 冬儿看到他,颇觉意外:“廖……廖将军?” 廖三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军中有要事,薛帅让我来禀报少城主,你们少城主呢?” 他一说军中要事,冬儿立刻相信了:“廖将军稍坐片刻,奴婢去请少城主。” “嗯。” 廖三起衣袍,老太爷似的坐在椅子上。 可等楚熹快步走进厅堂,老太爷顿时成了泥腿子,点头哈的上去:“少城主。”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