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周文帝想让你去保护他不成?” 薛进抿,手指在案几上摸索。 他想找到火折子,点亮烛灯,看着楚熹的脸说话,未果,叹了口气道:“倘若我们接受与周室联姻,一旦幼主登基,楚楚便是皇后,有你我在,瑜王绝不可能一家独大,自然不敢妄动,周文帝是要用薛军制衡瑜王。” “……那下旨赐婚不就完了,干嘛让咱们去帝都?万一这是个饵呢?你不怕被一缸火药炸的粉身碎骨?” “他们不敢。” “你凭什么笃定他们不敢?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当年我去安城下找你议和,你为何不一缸火药炸的我粉身碎骨?” 因为薛进背后有个李善,有个可以代替薛进统帅大军的李善。 李善凶名在外,狠起来连自己的儿子都敢下杀手,彼时的安和如今的朝廷一样势弱,岂能不怕李善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 楚熹心里也明白,朝廷断然不敢在这件事上动歪心思,至多是周文帝想借机缓和与江南的关系,争取时间坐稳皇位。 “照你这意思,真想让楚楚做那狗太子妃?她才五岁!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我几时说要让楚楚做太子妃了?” “哼。” “我只是想,既然周文帝和瑜王之间有嫌隙,我们不妨走这一趟,或许可以从中牟利。” “你要去你去,我是不去。”楚熹顿了顿,又道:“你也不许去,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才在常德吃那么大一个亏,这会就不记得啦?薛丁,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你憋着劲算计别人,别人同样在想法设法的算计你。” 提起常德一事,薛进也有些不高兴。 他在楚熹手下吃过不知多少次亏,都觉得无关紧要,但输给谢燕平,他总是耿耿于怀。 薛进看不清楚熹,楚熹却能看清薛进,知道自己碰着了他的逆鳞,反倒起他那颗争强好胜的心。 这帝都,薛进似乎是非去不可了。 思忖片刻,楚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不想让你去,也不是因为别的,这些子以来,我一直在想,等我们俩百年之后,单剩楚楚一个人,好像是孤单的。” 薛进手指动了两下,这是他心算时下意识的习惯。 楚熹忍着笑道:“我初一来的月事,这会正好。” 是正好,可楚熹目的太明显,薛进不想轻易上钩。 “其实,总让你在最舒服的时候拿出去,我过意不去的。” 思及薛进咬着下,脸红,径自忍耐的模样,楚熹真有些馋了,嘴上那位把门的兄弟适时下班,什么荤的黄的张口就来,无所顾忌,说一通。 薛进就受不了她这套:“你……吵醒楚楚怎么办。” “如果我忍不住,劳烦你捂着点我的嘴。不过,你也不要太用力了,要是顶得太狠……” 楚熹没能把话说完,就被薛进一把按在了塌上。 …… 因老爹信上写着速归,那晚过后一家三口便乘船回了安。 哪怕楚熹和薛进极力的想装作无事发生,可楚楚还是锐的察觉到父母之间闹了矛盾。 楚楚偶尔会觉得他们大人有点笨笨的,或者说大人总认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他们忘记了,察言观是小孩子与生俱来的本能,楚熹一瞪眼睛,楚楚就知道剩下的这口饭一定得吃下去,薛进弯着眼睛笑,楚楚就知道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里一定藏着甜滋滋的糖。 所以当楚熹明明口渴,却无视坐在茶壶边上的薛进,自己起身去倒水时,楚楚就什么都明白了。 在船上的最后一晚,楚楚于睡梦中依稀听到薛进的声音。 那个在她娘面前总是不假辞的爹爹,背地里竟然会像小孩子似的撒娇:“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啊……” “说你不去帝都!” “等回安再慢慢商量,嗯?” “没得商量!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这样?完就翻脸不认人?” “……” “还儿子?我看你像儿子,不,你是孙子,你真孙子。” 楚楚听到这里,不住困意,又沉沉的陷入睡梦中。 翌清早,是薛进把她叫醒的。 “宝宝,到家了,起来穿衣裳。” “……娘呢?” “你娘还睡着呢,一会再叫她。” 楚楚虽然有些糊,但仍是在薛进的协助下梳洗妥当,薛进把她抱到窗边,又转身走进另一间船舱,没多久的功夫,楚熹便打着呵欠推开了门。 楚楚又问:“爹爹呢?” “收拾东西呢。”楚熹说着,蹲下身摸摸她还有些润的头发:“楚楚自己洗的脸呀?” “爹爹给洗的。” “哦,是吗。” 楚楚难以辨别藏在这句话后面的情绪,不过她觉楚熹心情好了很多,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 薛进很快从船舱里出来:“要靠岸了。” 楚熹嗔了他一眼。这让楚楚想起昨晚似梦中听到的那句“你真孙子”。 也许这当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联,可楚楚忽然间就明白,薛进给自己洗脸,是为了讨好楚熹。 …… 雨后的安有一种波光粼粼的清,尤其是安府庭院深处,林荫与花草遍布,散发着阔别已久的清香。 很可惜无人欣赏。 婢女秉着呼走进前厅,小心翼翼的依次奉茶,到仇这里,背后有人重重拍了下桌子,吓得她手一抖,险些把茶撒。 幸好仇动作快,稳稳当当的拖住了茶盘。 “什么大局为重!”拍桌子的人是老爹,他不仅拍了桌子,还站起身指着崔无的鼻子,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道:“恁薛军这些年欠安八十万石粮草!三十万两黄金!白银火药不计其数!我跟恁们讨要过一次吗!恁们还不知足!还把算盘打到楚楚身上了!” 楚貔貅是薛军的财神爷,崔无不得不敬重,他也跟着站起身:“只是权宜之计,名义上的太子妃,做不得数。” “万一成皇后了呢?万一小皇帝转眼就死了呢?五岁守寡!晦不晦气!”老爹深了口气,一股坐到椅子上,转头看向楚熹和薛进:“恁俩怎想的。” 楚熹沉默不语,一旦她和老爹统一战线,那就吵起来没完了。 薛进道:“若眼下不接招,用不了多久,瑜王便会以摄政王自居,独揽朝廷大权,对我们来说百弊而无一利。” 廖三附和道:“即便咱不怵朝廷,可有关道,何必走那独木桥呢,把帝都这潭水搅浑了,再找机会浑水摸鱼,多好的事啊。越早平了这世,咱们就越早过安生子。” 廖三话理不,老爹无从反驳,萌生出孤军奋战的苦闷,他决定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贤弟以为呢?” 祝宜年以长辈的身份坐在主位。其实单看容貌,他并不比薛进年长多少,只是他身上有种名门世族带来的贵气与威仪,岁月积累产生的儒雅与庄严,纵使老爹向他低头问话,瞧着也蛮合理。 “那道圣旨上留了回旋的余地,并没有直截了当的说赐婚。若无意去帝都,便推楚楚年幼,秉柔弱,承受不起此等命格。” 薛进问:“若有意呢。” 祝宜年道:“福相宝地是安,楚氏之女未必是楚楚。” 楚熹挑眉:“我啊?不合适吧。” 薛进瞥了她一眼:“楚楚两岁那年生病,不是找了个替身去庵里修行吗。” “对啊!花了我一百两银子啊!”老爹才想起这茬,当时还是他自作主张,从外头买了一个小丫头代替楚楚出家:“横竖就是名义上的太子妃,谁都一样的。” 楚熹一味科打诨:“让小尼姑守寡就不晦气?” “她一大家子都是恁老爹养着,如今在尼姑庵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着,有什么晦不晦气的。” “可不。”廖三抚掌大笑,心悦诚服地说:“先生不愧是先生,一句话就把问题给解决了,先生若肯在薛军做个谋士,那咱们必定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楚熹知道廖三故意这样说。 今之事若非涉及楚楚,祝宜年才不屑和他们坐在一个屋檐下,廖三抓着机会就想拉祝宜年入伙,哼,真是司马昭之心。 楚熹看得出来,这趟帝都薛进是去定了,她无力阻止,也没道理阻止,可……越想越生气,干脆站起身来道:“我有点累,回去躺会,你们自便吧。” 崔无看着她的背影,觉她不高兴,但又想不通她为什么不高兴,便问薛进:“少城主这是怎么了?” 薛进懒洋洋的笑了一声:“没事,去帝都一来一回起码要半年,舍不得我。” 廖三看看仇,又看看祝宜年,心想,你们可别生气,生气就着了他的道了。然后暗暗叹,薛进啊薛进,哪都好,就是小心眼,但凡心宽阔些,就凭你,楚霸王手底下这一文一武两个宝贝不是早笼络住了,哎。 廖三认为薛进是趁着当事人不在,故意编造这样的瞎话,刺两位“大龄未婚男”。 他多少有点冤枉薛进。 朝觐事宜商量妥定,已然是戌时了,老爹留廖三等人在府里用晚膳,因祝宜年难得与之同席,酒喝了足足六七坛,夜半子时才散去。 薛进被搀扶回住处时舌头都捋不直了。 楚熹捏着鼻子问:“吐了没?” 一旁的小厮替他回答:“姑爷倒是没吐,廖将军吐了,兴许染上了些味儿。” “都喝多了?” “先生和仇将军没有。” 祝宜年是没人敢灌他酒,仇嘛,千杯不醉的。 不过薛进酒量也不差,楚熹还是头回见他喝得神志不清。 待小厮离开后,楚熹往他脸上掸了点茶水:“醒醒。” “唔……” “怎么喝成这样啊?” 薛进挣扎着翻了个身,瘫在塌上:“仇……讨厌。” 破案了。 准是和仇较劲来着。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