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这些年见识过的男人不算少了,可没有一个像周文帝这般笑的,他笑起来总是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帝王形象,那双原本该很凌厉的凤眼弯成两道隙,像一个……泡在罐子里无忧无虑长大的人。 楚熹正看着他出神,对面的门忽然被打开。 仇衣冠整肃,神情冷寂,高大拔的身躯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威慑,只往那里一站,整个长廊便骤然静了下来。 若非他身后跟着一个发髻凌、面娇红的貌美女子,恐怕旁人还会以为他是来扫黄的。 楚熹睨了一眼那女子,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仇:“跟你说过多少次!离廖三远一点!没事别和他搅和在一块!你倒好!竟跟他一块来这种地方鬼混!” 仇抿,并不替自己辩驳。 大庭广众之下,楚熹多少要给他留几分颜面:“还不回去,把老四也给我带回去。” “嗯。” 他身后的女子递上一柄长剑,柔声道:“将军慢走……” 仇接过剑,一语不发的下了楼。 而此时楚熹的帷帽早已不知丢到哪去,出标志的齐耳短发,连于香楼的恩客皆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看见这短发,便猜到是昨刚来帝都的安楚霸王。 那这名身材高大,气势人,却在楚霸王面前似孩童般挨训斥的将军,自然不必多说,定是单匹马斩杀了十余名朝廷猛将的战神仇。 纵使这些帝都权贵高枕而卧,长久浸润在麻木的安逸中,可见了这说不准哪会砍断他们头颅的战神仇,仍不自觉小腿发软,纷纷避让开来。 仇快步走到楼下,一把扽住楚茂和的衣领,几乎没有给楚茂和反抗的余地,就那么连拖带拽的把人带出了香楼。 一场闹剧方才落下帷幕,徒留地的烂摊子。 楚熹深了口气,对周文帝道:“怪我御下不严,让你见笑了。” “有意思的,刚刚那是你弟弟?” “别提这个惹事,一提我就忍不住要冒火。” 周文帝仍是眉眼带笑:“我倒是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 “哼,若非他偷偷跟来江北,我也不至于和谢善臻打架,今准是这小兔崽子挑的头,不然廖三和仇没那么大胆触犯军令。” “昨晚,他二人便来过香楼了。” “谁?廖三和仇吗!” “廖将军和令弟。” 楚熹握拳,一副恨不能打断楚茂和两条腿的神情,不过很快醒神:“这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帝都城里通常没什么秘密可言,便是我无意打探,也会有人来告诉我。” “原来如此……”楚熹哼笑了一声:“那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想必也逃不过旁人的耳目了,这子真是够憋屈的,我要是你,八成早就发疯了。” 周文帝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转头看向那名与仇共处一室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女子屈膝行礼,柔柔怯怯地说:“回公子的话,奴家飞燕。” “哦,你就是香楼的花魁?”楚熹细细打量她,点点头道:“也算名副其实了。” 周文帝道:“听闻仇将军向来不近女,难得遇上一位知心红颜,不如我替飞燕姑娘赎了身……” 楚熹打断他:“干嘛,想拿她笼络仇?这么明目张胆的挖我墙角?” “少城主多心了。”因楚熹的身份已经暴无遗,周文帝不再与她兄妹相称:“我是想以你的名义送这人情,权当做给少城主的一份见面礼,如何?” “不要。” “为何不要?” “在跟我装糊涂吗?”楚熹摆手让飞燕退避,而后凑近他,低声音道:“陛下以为,仇为什么不近女呢?” 周文帝笑笑:“我还当这些事只是谣传,未曾想少城主胆子这般大,就不怕在军中惹出事端吗?” “仇老实得很,何况我那夫君,是最识大体的。” 如此明目张胆的将情夫养在自己的夫君身边,对楚熹而言似乎很值得骄傲,她说这话时简直有些眉飞舞了。 正是吉所说那般,偶尔会稍显轻狂。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脚踩着富可敌国的金山,手握着可以动摇天下的权势,轻狂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周文帝笑着问:“少城主可还要看花魁跳舞?” “哎,让老四这么一搅和,都没兴致了,改天吧。” “后皇城夜宴,叫她进献舞怎样?” “这主意好呀!对了,后宴,是不是会有很多人?” “一众皇亲国戚和朝文武官员皆会前来赴宴。” “太好了!我就喜热闹!到时候我亲自给你们表演一个节目!” “节目?” 楚熹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待后宴,陛下自然就知道了。” …… 回林苑的路上,楚茂和不住长吁短叹:“这下可麻烦了,姐姐是不会放过我的。” 廖三宽他:“不妨事不妨事,回头薛帅会替你解释的。”说完,他扭头对仇道:“咱们走后,朝廷准要派人去审那些子,怎么样,你觉得飞燕可还牢靠?” 薛进在帝都布下暗棋无数,这些暗棋常年身处敌营,难保不会生出异心,一旦出现叛徒,将重蹈东丘城的覆辙,当年若非李玉身边亲信叛变,潜伏在东丘城的西北细作也不至于被连拔起,是以廖三不得不担忧。 仇握着缰绳,淡淡道:“她是西北人,父亲死在月山关。” “欸。”楚茂和猛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就说嘛!那个飞燕看上去特别眼!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她原先是安府的厨娘!对!就是我姐院里的厨娘!” 廖三“啧”了一声:“你记还怪好的。” “不是我记好,那时姐姐要去合临亲,就怕西北人半途劫道,玩了一招暗度陈仓,可行踪还是暴了,老爹怀疑府里有内鬼,上上下下好一通清查,果然,凭空消失了两个下人,其中一个就是姐姐院里的厨娘,叫……叫玉秀!” “嗯?蟠龙寨那回,不是陆广宁在背后捣鬼吗?” “那另一个就是沂都的细作!”楚茂和脸的恍然大悟:“亲的队伍出发不久,便有一伙黑衣人跳出来搅局,这波肯定就是我姐夫动的手。” “没错,那伙黑衣人是石头河的西北死士,就当初截杀东丘梁家那批。” “你怎么知道?” “你说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廖三怒瞪楚茂和:“少刨问底。” 仇哂笑:“与其说是当初截杀梁家那批,倒不如说,是把廖将军从蟠龙寨里救出来那批。” “什么叫把我救出来!你和少城主怎么逃出来的心里没数吗?”虽说廖三早就把这刺□□了,但仇嘲讽他,还是让他很不意:“若非薛帅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少城主,若非我廖三领着弟兄们大杀四方,你以为单凭那两万畏手畏脚的合临兵马,能行?” “没有我和少城主,你早就饿死在牢房中。” “你你你——” 廖三和仇素来不大对付,时不时就要这般争执一番,楚茂和见怪不怪,只低喃道:“厨娘才是西北细作,两个细作……怪不得……” 那次楚光显大肆搜查安府,凭空消失了两个下人,一个是楚熹院里的厨娘,一个是外院的内卫,而楚熹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无论怎么看都是她身边人更易察觉,为何薛进只命西北死士半路搅局呢? 唯一的可能,这两个细作都出自西北,是薛进故意透漏消息给沂都。 以当时的局势,合临城急需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共同抵抗西北,若不是沂都跳出来横一脚,除非楚熹意外身亡,否则不管发生任何事,谢家都不会放弃与楚家的姻亲。 薛进不能杀楚熹,也无法在重重阻碍下将楚熹劫回丘州,他想破坏楚熹和谢燕平这桩亲事,唯有这一计可行。 楚茂和一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不由看向身旁的仇。 怪不得,怪不得薛进每每见楚熹土匪般的作风,总是面悔意,怪不得薛进如此的讨厌仇,本就是他亲手把仇送到楚熹身边的啊! “看什么?” “没,没什么。” 楚熹回到林苑时已然亥正了。 薛进像老爷子似的坐在屋檐底下逗鹦鹉,见她进门,冷笑一声:“还知道回来。” “你少怪气的,我问你,廖三他们来过没有,你知不知道廖三领着楚茂和去哪了,青楼!” “他们去青楼你怎知道?” 楚熹理直气壮:“我也去了,我去看花魁跳舞了。” 薛进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吉,碍于有外人在,忍着脾气没有发作:“这件事,明早我会处置的,早些休息吧,还有,这两少往外跑。” “我不,我明还要和吉进城去听戏呢,是吧吉。” 吉恭敬道:“乌园的梅戏是天下一绝,王爷不妨也去瞧一瞧。” 薛进仿佛自视甚高,不屑与吉这等阉人多费口舌,起身回了殿中。 “就看不惯他这幅样子……”楚熹咕哝一声,对吉道:“他不去更好,去了也是扫兴,明就咱们俩去,你快回去歇着吧。” 吉垂首退下,走到门外站定。 只听里面传来一阵阵的争吵,足有小半个时辰才作罢。 “行了吗?” “嗯,喝口水,嗓子都哑了。” 楚熹借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终于缓过气,低声音问:“香楼是怎么一回事?那个花魁飞燕,我瞧着可眼的很。” “就是你想的那样,从前朝廷的一切消息都是经过香楼传到我手里,不过如今已经是一步废棋了。” “那你让廖三他们过去,是要将朝廷的人都引到香楼?” 薛进颔首:“朝廷盯得太紧,单凭你一个,还不足以转移他们的注意,我若没有半点动作,他们反倒会生出疑心。” “嗯……你早该告诉我的,我就不会去香楼了。” “无碍。” 楚熹抬眸,见薛进微微蹙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问道:“可是不大顺利?” “你觉得周文帝如何?” “说不好,浅言深,谁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反正,这一处下来,我觉得他人还不错。”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