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博!阿博!”刘三冰在后面喊,一边急忙忙追上来。 袁博停下脚步站定,侧过身去。 刘三冰已经将水桶卸下,手上只捏着扁担,不好意思悄悄瞥了一眼老川,发现老人家已经在扫地,并没有看过来,暗自松一口气。 他扯了一个尴尬笑容,嗓音到很低很低。 “阿博,我知道你……对这老川老人家格外照顾,不然不会让他留下。只是他就一个看管宿舍的,一下子就给五十块工资,会不会太高了一些?刚才你跟他说是最低的,我相信在咱们这里确实是最低的,但相比较其他地方,还是高了一丢丢的。” 袁博轻轻点头,皱眉低声:“他没地方去,也不会舍得花一分钱。给他工资,只是不想他在这里被其他人瞧不起。” 如果只是收留他在这里,大多数人会以为他是来蹭吃蹭喝,不得已帮忙干点儿活作为回报。 可若是主人家给一点儿工资雇他,那他就是主人家雇来的工人,不是来蹭吃蹭喝蹭住的老乞丐。 “哦?”刘三冰一下子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我……我懂了!懂了!” 袁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宿舍去了。 关上门,屋里的昏暗让他有些适应不过来,眨了几下眼睛,总算看到肖颖探出小脑袋,正睡眼惺忪糊盯着自己看。 她打了一个哈欠,嘀咕:“你可算回来了。” 袁博掉外衣,走去边侧洗手。 “刚刚回来。怎么?早些时候被吵醒了?” 肖颖侧靠在枕头上,眼睛半眯微笑调侃。 “咱们煤矿以后肯定不需要大喇叭喊话,有你和龚师傅这两个大嗓门,大喇叭都只能是你们的小徒弟。” 袁博撇撇嘴,鼻尖轻哼。 “我心头烦得很,只差没一拳头揍死人。那小子倒好,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巴巴往我的拳头冲过来——找死!” 肖颖睁开眼睛,见他眉头紧锁,脸有些差,忍不住招招手。 “喝点儿水,过来睡一会儿。昨晚一夜没睡,现在肯定困得很吧。听说睡不够的人容易发脾气,而且多半是坏脾气。过来,我陪你睡个囫囵觉。” 袁博洗掉脸上灰尘,倒了一杯水,一边吹凉一边喝着。 “我心头的火气不是因为睡不够。以前跑车的时候,偶尔两三夜没睡是家常便饭,能偷懒的时候躲角落眯一会儿就行,不是什么难受事儿。一个晚上没睡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怎么?”肖颖忍不住问:“被人给气着了?昨晚的谭小风?” 袁博扯了一下嘴角,俊脸上是嘲讽笑容。 “一个整天吹嘘一天能赚一百多块的煤山大老板,听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躺在病上等着动手术,第一个反应竟是——跟我没干系,老人不帮忙带孩子,凭什么要我去孝顺他们!真特么的混账!狗的!” 李大锤是外乡人,本不懂上山的路该怎么走,又是大晚上到处黑麻麻,上山下山都不怎么安全,故此他主动请缨拧着手电筒带他上山找人。 毕竟是相的人,能帮则帮,而且人家有急事在身,医院里的老人正等着钱去救命。 “我陪着李哥找去富贵煤矿,到的时候好几个棚子都已经熄灯,工人们都睡下了。只有最外侧的木屋还亮着灯,七八个男的嘻嘻哈哈喝着酒,打着牌。李哥上前去找,果然看到谭小风在里头。” “李哥有些腼腆,也觉得这种的事情不好在里头说,就招手让谭小风出来。碰巧我就站在角落里,想要听不见还真难!那谭小风嘴巴真特么混账,说什么老人家不懂事,不懂得为家庭着想。他媳妇说了,老人不帮忙带孩子,以后就甭想年轻人给他们养老送终。” “李哥劝他说,以前老人家一直帮着带孩子,怎么能说没有。后来老人家都得了病,身体不好,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有力再帮他们带孩子。还劝他说多为老人着想,老人家辛苦一辈子,真的很不容易。” 肖颖微微蹙眉,问:“他媳妇这么说,他就这么听了?他什么都听他媳妇的?” “是啊!”袁博冷哼:“他一个劲儿摇头,说老人家的事以后都不要来找他,反正他不管。他还嚷嚷什么他创业的时候多么艰难,老人家不肯卖房支持,差点儿害得他赚不了大钱。” 肖颖呵呵,呵呵冷笑。 “他媳妇是别人家的女儿,是别人家养大的,对他们没什么孝心尚且有借口可以推。可他谭小风是他父母生的养大的,他凭什么能不恩?能不孝顺?” “凭他是真特么混蛋!”袁博生气骂,沉声:“还说什么父母亲都有退休工资,怎么可能掏不出钱去医院看病,甚至还怀疑老人家的工资被李如花给偷了去,气得李哥直翻白眼,一个劲儿跺脚喊‘天地良心’。” 肖颖托着脑袋,打了一个哈欠。 “一种米养百种人,世上啥混蛋没有。经历多了,认识的人多了,自然就会遇上。不管是好是坏,应该都是没有顶线的。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袁博呵呵冷笑,将最后一口温水喝下。 “他直到最后仍不肯掏钱,李哥被气得不轻,气急败坏骂了几声,扭头跟着我下山。一路上我和他都没怎么说话,被那人渣气得不轻。” 肖颖忍不住问:“老人家的情况……很糟吗?” “嗯。”袁博解释:“我送李哥去到医院门口,陪他进去看看老人家。之前我救他那会儿,人看着还硬实的,现在却又瘦又黑,一条腿走不动,好像是筋断了。” 肖颖皱起眉头,低问:“需要很多钱吗?” “不知道。”袁博道:“我留了一百块给如花姐。他们夫起初说什么都不肯拿,我说是借他们的,什么时候还都行,他们到最后才收下,一个劲儿跟我道谢。谭老伯没问什么,李哥只说找不到人,不想老人家心里头太难过。但我看他的神情,心里头估计明了得很。” “老人家只是腿脚不好,不是脑袋不好。”肖颖苦笑:“惠城才多大?山尾村才多大?谭小风能飞天遁地不成?找不到人这样的话,怎么可能相信!” 袁博掉鞋子和袜子,轻轻掀开被子,滑了进来。 被窝里暖融融的,还有软香柔玉抱怀,他足闭上眼睛。 “世上的人很多,事儿也很多,咱们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尽力而为,凭心而论……也就那样吧。” 肖颖依偎在他的怀里,低问:“刚才你还跟谁吵了?听着好像是老川的嗓音?” “嗯。”袁博丝毫没想瞒着他:“能将他轰走,还是轰走好些。”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