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面上的焦灼之溢于言表,只是她带着帷帽,没人能瞧出来。周承庭站在她身边,心中亦是有几分忐忑。 终于,远处隐隐传来了马的嘶鸣声。 前方终于出现了人来通报消息,道:“安远侯世子的车架到了!” 姜知瑞就跟在太子夫妇身边,突然听到这个称呼,被扎在心中的那刺,顿时像是又被扎深了几分。 周承庭和姜妙闻言,不由又往前走了几步。 笔直宽阔的官道上,一辆垂着靛青帷幔、外表并不起眼的宽敞马车在骑兵的保护下,往这边行来。 姜妙见状,不由红了眼圈。 马车平稳的停了下来,车帘很快被开。 本想要冲过去的姜妙生生停住了脚步,屏住了呼。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探了出来,姜妙强忍着的泪,不想哭出来。原先哥哥那双大手温暖、有力,是能教她弯弓箭的——可如今,那双手上有两道深深的伤痕,纠结在一起的伤疤甚是可怖。 周承庭呼也是蓦地一窒,心中难受得厉害。 那张悉的面庞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周承庭和姜妙才有了种真实的觉,原来他还活着! 只见他在护卫的帮助下,稳稳的下了马车。他也没用人搀扶,步伐缓慢沉稳的走向了太子等人的所在。 周承庭不由上前一步。 “臣姜知越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娘娘。”姜知越仍旧往般行礼,动作如行云水一般,看不出半分滞涩。 原本清雅俊朗的脸,如今消瘦得厉害。那双往里总是充温和笑容的眼睛,如今一片黯淡无光。 姜妙没忍住哽咽了一声,哥哥真的看不见了! “阿妙,哥哥没事。”姜知越忽然笑了,转过头朝着姜妙的方向。 哥哥的声音还如四年般温柔,姜妙再也忍不住,顿时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 第103章 站在太子妃夫妇身后的姜知瑞在见到大哥姜知越的那一瞬间, 竟有种庆幸的觉。 他看不见了,对自己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以后的安远侯, 总不能是个瞎子罢?这样想着, 姜知瑞神随之一松, 手指摩擦过衣料, 他整了整衣袖,想要上前见礼。 只是他才动了一步, 只见双眼无神的姜知越忽然看向他的方向,微微笑道:“二弟。” 姜知瑞的心猛地一惊, 有种浑身起栗的觉。 自己分明没有出声, 姜知越怎么能找到他的方向? “大哥。”姜知瑞再次确认了姜知越确实是双眸黯淡,不可能看到他。这才稳了稳心神, 拱手道:“大哥, 一路辛苦了。” 姜知越微微颔首,神温和道:“这四年我不在京中,你照顾家里才是真正的辛苦。”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看似客套的话,听在姜知瑞耳中却不免心惊跳。 到底姜知越是寒暄还是威胁? 自己当初想要跟姜妙讨阿娆,姜知越是知道的, 还制止了他—— 而姜知越似是对他心中的纠结毫无察觉,很快又跟一同前来的同僚说起了话。 魏清姿的哥哥、魏国公府的世子魏则衍,也特意到京郊来接他。两人虽然立场不同,一直以来关系却都不错。魏则衍还和姜知越一同在陈清随麾下当做校尉,也是一起上过战场的。 看到整个人都消瘦得厉害、简直称得上形销骨立的姜知越,魏则衍心里也难受。只是他不便表出来, 拍了拍姜知越的肩,只见姜知越眉头微蹙,虽是没有发出声音,魏则衍却看出他身上受了伤。 姜妙泪眼朦胧的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陈杂。 在一旁的周承庭递了块帕子给她,轻轻的唤了她一声道:“阿妙。” 姜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接了过来拭去眼泪。 别人并没有留意两人间的小动作,在别人看来,太子妃夫妇情好。这下姜知越回来,姜妙身边又有了儿子,太子妃之位更加稳固。 姜知越虽然跟魏则衍等人说着话,耳朵却动了动,显然在留意着姜妙和周承庭之间的互动。 他既欣,又在心中叹息一声。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在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终究只徒留遗憾。 既是已经见了姜知越,大家体谅安远侯府骨分离,没说几句便催促着姜知越回府。皇上也特许他不必入,先回家团聚。 一时姜知越仍旧上了马车,太子夫妇也随行去了安远侯府。 陈氏的心早就飞了,她让丫鬟去门外看了数十次,问世子是不是回来了。 当周承庭、姜妙陪着姜知越进来时,陈氏还有种恍惚的觉,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娘,儿子不孝。”这里是姜知越最悉的家中,哪怕是如今他眼睛不是视物,也没曾被门槛绊倒。他准确无误的据听到陈氏的噎声,跪到陈氏面前。 “这四年来,让您伤心了。” 姜知越话音未落,陈氏把他揽入怀中,泪水再也止不住。 陈氏存了千言万语想要说、想要问,可是在见到儿子的一瞬间,却都忘了。她摩挲着姜知越的后背,哽咽道:“娘不怪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越儿相貌清俊、身材高大拔,前来说亲的人络绎不绝。可如今,在她怀中的儿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陈氏抬起姜知越的脸,姜知越下意识的就要低头。 “越儿,让娘好好看你。”陈氏不许他躲,当她看到儿子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凤眸此时已经黯淡,心中咯噔一声。 他看不见了。 “娘,你别担心。”姜知越出笑容来,安道:“您看儿子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也没缺胳膊少腿。” 陈氏听了,心中更加酸涩。失明对于姜知越来说已经够痛苦了,他却还要强颜笑的安自己。 “回来就好。”陈氏只得喃喃的重复着这四个字。 得知姜知越回来,姜长义本来在书房等着姜知越。听姜知瑞回来说他看不见了,心中那点子对儿子的疼又被勾了起来,他直接去了正院。 刚巧看到这一幕。 “臣姜长义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碍于周承庭和姜妙在,姜长义先行了国礼,才忙看向姜知越。 四年未见,姜知越的变化令人心痛。 消瘦的脸颊、枯瘦的身形,尤其是那双眼睛——往常姜长义并不大喜姜知越的眼睛,因为那双凤眸像极了陈家人,偏生姜知越和姜妙都是。 如今那双他不喜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父亲。”姜知越听到声音侧过身,面向姜长义跪下,郑重的行了大礼。“儿子回来了。” 虽说父子二人确实在各自的路上渐行渐远,可姜长义恍惚想起姜知越幼时,自己亲手教过他弯弓箭,叫他读过书写过字——那双手上,也纠结着两道深深的伤疤。 姜长义蓦地就心软了。 “越儿,快起来。”这个十数年没有被叫出口的称呼,让在场的人都是微微一愣。 跟在姜长义身后前来的姜知瑞,面微沉。 *** 鉴于时间紧迫,太子和太子妃还要回,姜长义、陈氏倒都退了一之地,三人先去了姜知越的院子说话。 周承庭和姜妙都有许多话想要问,而最要紧的那个问题,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 “阿妙,哥哥知道你想问什么。”姜知越大大方方的开了口,他在椅子上坐下,微微叹道:“舅舅和秦铮,都不在了。” 姜妙骤然闻言,像是没听懂他说什么一样,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哥哥、看着太子。 这个消息早在四年前她就听过了,她绝望的干了眼泪,也经历了锥心之痛。姜知越的话,无疑熄灭了姜妙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她捂住了嘴,把那悲伤的哭声在了喉咙中。 姜知越虽是看不见妹妹的表情,可听到那极轻的声音,却无异于撕心裂肺的哭嚎。 “舅舅为了保护我和秦铮,身中数箭而亡。”姜知越如同一尊雕塑般,神木然的道:“秦铮,秦铮在厮杀的时候,不甚坠崖而死。我本来也险些掉下山崖,幸而被伸出来的树枝拦了一下,捡回一条命。” 那惨烈的情形又在姜知越脑海中上演,漫天的猩红,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是哥,你没亲眼看到秦铮死对不对?”姜妙像是抓住最后一救命稻草,不死心的道:“或许秦铮也被什么给拦住了,还活着!” 姜知越苦笑一声。 “我亲眼看着秦铮掉落万丈深渊,断没有活路的。”他语气哀伤,却笃定的道:“山下就有野兽出没,秦铮一时哪怕是摔不死也会成为野兽的食物!我曾神智混沌了一段时,等到我清醒时,也曾千方百计的托人去找过他,本没有结果。” 姜妙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站在一旁的周承庭亦是无声的红了眼眶,见状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姜妙。 “阿妙,你如今嫁给了殿下,就好好过子罢。”姜知越声音极轻,却又像极重的托付。“这样秦铮在天之灵,也会为你们高兴的。” 姜妙扑到姜知越怀中,哭得伤心绝。 周承庭虽然同样难过,却忽然留意到姜知越动作的不自然。 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蓦地想到那一阿娆的话。 院子周围是他从东带来的亲卫,由纪北南带着,是绝对可信的。故此周承庭定了定神,道:“知越,有件事孤要告诉你真相。孤和阿妙并不是真的夫妇,孤知道阿妙心系秦铮,且孤对阿妙也只有兄妹之情。孤娶阿妙,只是权宜之计。” 他的话音未落,姜妙泪眼朦胧的转过头,火光电石间,顿时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哥哥,太子哥哥说的没错!”姜妙充期待的看向姜知越,道:“哥哥,你走之后家里发生了许多事。太子哥哥为了帮我,才让我进暂避。” 姜知越骤然闻言,消瘦的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 阿妙和殿下竟然是一对假夫? 可他们听到的分明是太子夫妇恩,太子妃入三年无子,太子却并未纳妾—— “知越,如果是秦铮有什么顾虑,大可不必。”周承庭目光如炬的盯着姜知越,等着他的回答。“孤答应过阿妙,等到孤登基后便放她离开。你也知道阿妙的子,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勉强她。” 姜妙用力的点点头,想到哥哥看不见,忙道:“哥哥,真的是这样!” 只见姜知越在最初的脸愕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殿下、阿妙,我说的也是真话,秦铮确实不在了。” 姜妙眼中顿时又泛起了水光,而周承庭仍是死死盯着姜知越。 眼下虽说姜知越正轻轻摩挲着姜妙的发心安他,可右手却不自觉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复又放下,实在有些不对。 “阿妙,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见今已经从姜知越口中问不出什么,周承庭只得带着姜妙先回。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