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人外面一件绗薄棉袍,乍一看跟穿了一层棉甲似的,自己不觉得,看别人就有些好笑。 各人的小厮把自家的藤编架子背上,里面底层是木炭,中间是风炉、锅碗壶等,上层就是带的吃食,最后用一块包袱盖上。 考生自己拎着考篮,里面清点好笔墨砚台、水注、笔洗、臂搁、笔搁等文房用具,宁愿带多了没用不能少了没的用。 臂搁是林重建议带的,写字的时候臂搁放在手腕下面,略省力还能避免蹭到下面的字,哪怕不用也可以用来扣着上一行字,避免被蹭到。 这是乡试的经验,一天写七篇文章,真的是要疯掉,手腕都要断掉的觉。 出了门就发现外面灯火盈盈,众考生们骑马的、坐车的,还有坐轿的,纷纷往贡院去。 贡院内外分列着很多卫军维持秩序,他们身穿鸳鸯战袄,一个个身材高大拔,相貌堂堂,很能彰显帝国气势。 显然也是心挑选过的。 顺天贡院和各布政司的贡院有点不同,为了体现封闭整个贡院又被一道高大的围墙围起来,上面了尖刺,被称为棘墙。 这道墙是没有主大门的,东西围墙的南边各有一门,南墙的东西两边各有一门,南墙正中是一道红砖墙的影壁,平贴告示、贴座号处,等放榜也会张贴于此。 此墙里面还有一道大门围墙,也着荆棘,成为内围墙。 因有四道门,且隔着很大的距离,这样考生们就不会挤在一起。 车马随从都要在此止步,考生们只能自己进考场。 林毓隽帮林重拎着背架,他只需要自己拎着考篮即可。 其实他自己可以背,只是他们非要帮他,需要出力气的时候还是将他当孩子,让他很不好意思。 虽然有人会好奇地打量林重,不过不会再像乡试那样议论纷纷,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要讲究体面。 也有一些小年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忍不住过来和他打招呼,聊几句,足一下好奇心,聊了一下发现他非常和气,一点都不傲气,没有某些人的那种恃才傲物。 他们说的某些人就是指吕明宪,浙江解元。 进了外墙,里面就是贡院广场,大门前是天开文运的大牌楼,东西两边是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牌坊,三座牌坊拱卫着贡院正门,墙垣高耸,环境森,尤其是没有光的时候,这座去年秋天就关闭的贡院如今总会让人想入非非,不由得就和那些杳无人迹的地方联系起来。 “重,乡试的时候是不是有狐狸找你报恩了?”孙机一脸坏笑。 林重点点头,一本正经地,“不止一个呢,有个跟我说认识你家那个狐狸。” 孙机哎呀一声,“我也有呢?” 庄继法道:“这顺天贡院的狐狸,怕不是得有千年道行,这一次让你中个状元。” 孙机切了一声,“这顺天贡院才盖了百年都没吧。” 赵文藻道:“百年是多的,原址有一百四五十年。” 说笑着都轻松了不少。 人越来越多,整个广场觉都是人,新科举子加上往年积累的,这一届据说报名的有七八千,刨去有情况来不了的,怎么也要有六千人参加考试。 开始点名。 各省的提学官们签定了入场顺序,然后就开始点名入场,大门和两边的辕门同时点名搜检入内,速度不慢。 比起乡试来,更加规范、动作迅速,不管考生还是官员,素质也更高,所以很少有多余的动静。 半个时辰之后轮到山东布政司。 林重几人喊到入内,门内同时有几十人接受搜检。 辕门官是一名卫镇抚,四十来岁,威风凛凛,他一开口众人就觉得耳朵嗡嗡的。 “本官姓褚,辕门监门官,诸位举人们有礼。”他先拱手一礼,算是先礼后兵,随即朗朗道:“丑话说在头里,诸位考到现在不容易,眼瞅着就要进士及第,要是作弊被抓,那可不只是斯文扫地的事儿。” 他虎目一扫,环视一圈,大声道:“被搜出挟带者,枷锁示众直到会试结束,考场上被抓到作弊,取消考试资格取消功名,辕门官、搜检兵同样获罪!听清楚了吗?” 十几名搜检老兵怒吼:“听清楚了!”然后一个个摩拳擦掌磨刀霍霍般看向那些考生们。 搜到挟带的有奖! 搜不出来被后面搜到,或者考试被抓到,重罚。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他们自然要卖力。 林重觉那搜检士兵一直盯着自己,好像在说小小年纪别是抄上来的,要好好关照。 辕门官最后道:“我给诸位十个数,若是有想清楚的,就知道怎么做。” 他一拍手,“全体闭眼!” 林重闭眼的速度慢一点,就看身边那俩士兵不但不闭眼,反而不怀好意地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他微微蹙眉,恰好和一名打量自己的士兵对了眼,那士兵朝他嘿嘿一笑。 林重认命地闭上眼。 等数到十的时候,大家睁开眼,林重发现远处倒是有几个布片片。 汗,没想到都是举人了,举人还真的有人心存侥幸。 照例是一通搜检,果然比会试简单一些,衣裳一层层揭开,带也解下来,不必光光,就这样也冻得一个个嘴发紫,浑身冰一样哆嗦。 那老兵朝着林重一笑,“对不住。”嘴上说着对不住,手上却不留情,不让衣服的结果就是手掏摸掏摸的让人不能忍受。 尤其是那手糙得跟老树皮一样。 “小公子穿得真好,不违规吧?”虽然是询问的口吻,却也不等回答,就要扯下来瞅。 那辕门官恰好走到这里,轻斥道:“不得无礼!” 老兵立刻笑得痞痞的,“大人,他们这几个人的衣裳,是不是有点厚?” 辕门官上前看了一眼道:“成这样给你们当布甲都够了,无妨。” 两个搜检士兵倒手,辕门官看了林重一眼,示意第二个不用再搜了,他们就检查行李。 带窟窿眼的考篮和背架,砚台不可以太厚,笔管要空心,木炭要不超过两寸…… “小公子竟然买得到红箩炭,了不起啊。”那搜检士兵笑道。 红箩炭都庄继法来的。 这里搜检完,整理衣服,冻得手都僵冷了,好不容易把带系上,也不管整齐与否就和小伙伴们往龙门去。 那里还有一重搜检! 跨进门槛的时候,林重就看到正中有个人扎眼,高大拔杵在那里跟标一样,穿着大红御赐飞鱼服,挎绣刀,气势如虹,表情冷峻,竟然是沈君澜。 监门官基本都是卫镇抚官,没想到这一次来了个锦衣卫千户,众人似乎嗅到了不一样的觉,会不会特别严厉? 沈君澜不认识他一样扫了一眼,视线在他领口顿了顿,林重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才穿衣服的时候没整理利索,把貂绒坎肩出一条边来,就好像特意做的出风一样。 他往怀里了,不过视线在沈君澜领口扫过的时候有点囧,沈君澜领口有一圈黑貂绒出风,和他的很像。 难不成衣服沈君澜送的?应该不会吧。 不过等他走到指定位置面墙举手接受搜检的时候,再偷看一眼沈君澜,那道貂绒边也看不见了。 考完试得好好问问荆老板,这到底是哪里来的。 龙门这里也聚集了几十名等待搜检的举子,不只是山东布政司的,还有别省份的。 沈君澜清冷的声音在门内响起,“好叫诸位知道,本官在北镇抚司最善搜捕缉拿,例无失手。诸位也知道,考场舞弊,若是被抓的话监门官同样受罚,本官决不允许自己被罚,所以诸位好自为之。虽然诸位经过辕门搜检,本官还是要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我数到十,自己处理干净。” 他先喊了闭眼,然后开始从一到十数数,他数的比辕门官慢得多,看起来是真的给人机会做心理斗争。 林重闭着眼睛,觉有人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眯眼睛去瞧,就看到魏十三那张大笑脸。 魏十三朝他挤眼,笑得有点揶揄,林重也不知道他笑啥。 数数完毕,林重看并没有人扔什么挟带,寻思有那么一两个在辕门也都扔光了。 沈君澜扫视众人一眼,淡淡一笑,“既然没人主动,那本官就要得罪了。” 他也不用老兵们搜检,负手缓步前行,双眼鹰隼一样盯着那些举子,没有错过他们一个细微的表情,却也不是每个都搜,而是走了两圈巡视一下,最后走到一人身后。 那举子两股战战,额上汗水一下子就渗出来。 沈君澜朝他勾勾手指,“你自己拿出来,咱们就当不知道。” 那举子摇头,“没,没,没有。” 沈君澜轻哼一声,摆手,“带他过去搜检。” 两名兵士将那举子架走过去一边,让他掉衣服,检查一番,却没找到什么。 沈君澜走过去,把那举子的带捻了捻出一条细细的丝带,那丝带展开薄如蝉翼足有一尺来宽,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靠! 这都行! 算是开眼了。 那举子再也忍不住,侥幸全无,跪地求饶:“大人,求求你了。” 沈君澜面冰冷,“枷了!” …… 第149章 会试 林重相信后来的考生进来见到这一幕, 绝对会吓得主动拿出来, 这简直就是鹰的眼睛犬的鼻子。 没挟带的考生们倒是比较轻松, 不用衣,那些兵士也没在他们身上摸来捏去, 轻松过关。 过了龙门, 各人按着座次名录开始找自己的席舍。 林重和陆延、蓝琇在一个区域,几个人一起过去, 贡院太大, 他们的区域在角落里, 颇费了一点功夫才走到。 陆延非要帮他把藤架拎过去, 结果惹得门口巡绰的士兵直瞪他俩,“别拉拉扯扯依依不舍的, 一人一个席舍, 不许同住!”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们拉拉扯扯了? 林重让陆延赶紧回去自己席舍,免得被注意上。 这时候已经快四更天,依然看不清楚, 他不舍的点蜡烛——就给三,明儿要是点完了写不完题目那就倒霉,所以不能随便点。 好在门口有灯笼能照过来,他先用自己带的抹布把卫生搞一下, 里面灰突突、霉呼呼的,没法落座。 蜘蛛网、虫、蜈蚣这些是常客,好在这里没有粮食,也就没有老鼠这种让人发的东西。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