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就让小厮给沈老爷子念快报,他则拿了钥匙去东院书房。 这书房和清华书斋是一个风格,素雅内敛,透着不动声的沉稳气度,他来过很多次却也不会因过而无趣。 他看书房里摆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书箱,桌上放着一本书单,就开了箱子挨个收拾。 一边收拾一边看,时间也过得很快。 收拾到其中一个黄杨木箱子的时候,他发现里面都是一些未装订的文章,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字迹娟秀清丽,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知道这是沈小姐的就放回去不再翻。 结果合上箱盖的时候发现一副素描画,看轮廓倒是有点像自己,便拿出来瞧了瞧。虽然笔法稚,但是画得也算有点神韵,除了他的素描,还有其他人的,沈老爷子、沈君澜以及下人们的,甚至还有自己当初帮府衙画的海捕文书画像! 看来她是照着这些学的? 他觉得有意思,从这些画像里能看出她从不懂到慢慢地摸索出一点门道,进步轨迹很清晰。 箱子底下还有一张,上面画着三个孩子,看样子倒像他和韩兴、沈灵儿,画上的他一本正经,那俩人笑得十分开怀。 仔细一想,自己的确认识她很久,当初在即密书斋自己想买那本中华英雄传,沈君澜还不肯卖,那时候那个小姑娘就是她了。 看到这幅画像,想起当时的事情,现在觉得也好玩的,不过在齐州书院遇到的时候,他却没认出她来。 果真是女大十八变的。 他把那些素描放回去,又将箱子重新锁好,这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传来绿渏的声音,“小姐你别伤心自责了,老爷子生病也不是你的错。” “我若是早些回来,爷爷就不会生病。” “小姐,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你在和不在是一样的。嘻嘻,小姐,林公子真会照顾人,把老爷子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比你在的时候还听话呢。” “咱们快点吧。” “小姐,急什么啊,老爷子说林公子出去帮他买麻茸包,得过些时候才回来呢。” 屋里的林重这才想起来,老爷子好像说想吃麻茸包来着,不过他早饭后就打发小厮去买了,应该早就买回来了吧。 他锁好箱子正想上去跟她们打招呼,却听绿渏道:“小姐,咱干嘛躲着林公子啊。” 沈君瑶嗔她:“别胡说,我才没有。” 绿渏笑道:“若不是躲着,怎么老爷子让你帮林公子把书整理一下,你……” 沈君瑶有点恼,打断她,“别说……”她快走两步推门而入,却恰好看到林重弯整理书籍,她惊呼一声,“你、你不是出门了吗?” 绿渏抿嘴直乐,还说不是躲着人家林公子,一着急就不打自招。 林重还纳闷呢,她躲着自己干嘛,难道自己唐突她了? 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直起来见礼,一副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笑了笑,“是沈小姐回来了啊,我还以为小游买麻茸包回来了呢。” 沈君瑶听他意思应该没听见她们说话才是,随即又看他方才摆的箱子居然是自己的两只,脸颊顿时一热心跳加速,生怕林重已经看过箱子里面的东西。 绿渏自然知道自己小姐担心什么,忙道:“林公子我来帮你吧。” 林重便指了指那两只小一些的红木箱子,“那两只还没整理,这边的还有两箱子。” 闻言沈君瑶松了口气,示意绿渏好好看着那两箱子,她则帮林重整理另外的。 绿渏打发一个小厮帮她将那两只小箱子带走,书房里就剩下林重和沈君瑶。 一边整理书籍,她跟林重道谢,“这些子我不在家,多亏林公子照顾家祖父,实在是不尽。” 林重看她清减了不少,下颌尖尖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愁绪,便安道:“放心吧,老爷子已经康复,并无大碍。” 沈君瑶再三道了谢,又从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把三寸长的铜钥匙来递给林重,“这是觉未大师给你的。” 林重知道应该是藏书库的钥匙,便接过去,“他老人家……” 沈君瑶轻声道:“他并没有痛苦,反而非常欣,这也多谢你。” 想起觉未大师,林重也觉得奇怪,虽然一面之缘,却将当的情形记得清清楚楚的。 虽然已经圆寂但是了无遗憾也算圆,他笑道:“大师奇人,115岁高龄居然可以行动自如,着实让人钦佩。” 情绪会传染,他的笑容染了沈君瑶,她也笑起来,“你若是如他那般每清修,不食荤腥、不烦俗务、不近女,必然也可以的。”说完又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女的问题,脸颊一热,赶紧转身去整理书籍。 林重假意不知道她赧然,笑道:“若是不让吃,那我宁愿少活几年,山珍海味不强求,红白总要吃的吧。” 尤其这时候人工饲养的家禽家畜味道鲜美,着实好吃啊! 见他一副吃货的架势和自己爷爷如出一辙,沈君瑶忍不住笑起来,“怪不得你们投契,让家兄都吃味儿呢。” 林重趁机道:“老爷子有子没沾荤腥了,太医说现在可以吃荤腥,他一直嚷嚷着要吃烤鸭,可惜买来的都不对味儿。” 沈君瑶笑道:“那我这就让厨下给你们做去。”等她走了,林重自己整理书籍,直到绿渏来喊他吃饭。 第180章 心思、过年 准备吃晌饭的时候, 沈君瑶表示还要麻烦林重代为照顾老爷子, 因为她六婶娘身体不好, 六叔公务繁忙,她要去帮忙照顾。 “总要劳烦林公子, 实在是不好意思。” “沈小姐不用客气, 老爷子病已经好了,去我家住着只是图个热闹, 并不需要多加照顾的。” 林重对沈家六郎沈彦也有所耳闻的, 他在文人圈里非常有名, 是个风神秀彻的人物, 情正直洒,颇有侠名, 去年巡抚宣府修筑城墙训练士卒如今并不在京城。 他夫人病了沈君瑶去照顾也是应该的。 沈君瑶对沈老爷子道:“爷爷, 你去了林公子家里,一定要乖一些,不要跟在家里一样任。晚上不要吃糖, 不要吃太油腻……” “哎呀知道啦。”沈老爷子老脸都红起来,“别把我当孩子啦,丫头啊,你还年轻没成亲呢, 别学他们婆婆妈妈的。” 他这样一说,沈君瑶脸颊一下子红了,嗔道:“沈老先生,请你说话正经一些。” 沈老爷子就呵呵、呵呵, “那我提醒你,以后跟我们小九不要那么生分,你也该唤一声世兄的。” 通家之好,整天林公子沈小姐的,沈老爷子听着生分、别扭,不亲近,不好! 沈君瑶倒是没有固执,起身对着林重行礼,“见过世兄。” 林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老爷子不要说笑了。”他又对沈君瑶道:“三妹妹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老爷子的,必然不让他偷吃糖,晚上不会吃得太油腻。”沈君澜有时候叫她三妹,林重就学一下了。 沈老爷子看看他俩,嘿嘿一笑,“丫头,你不知道,他吃糖比爷爷我还凶呢,你世兄手指里漏点都够我老头子腻掉牙的。” 林重:…… 请不要污蔑我,虽然我喜吃甜食,但是已经很克制了,至今没有蛀牙! 林重也不知道为什么口味会变,前世也没那么吃甜食,为什么现在就很喜,王柳芽说随他爹,林大秀也喜,林大秀说男人都喜,不独独他,所以不需要有什么力。 沈君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不能跟教训自己爷爷一样教训人家林重吧,笑了笑,“咱们开饭吧。” 林重和沈老爷子立刻神情为之一阵轻松,林重都不知道原来女孩子给人力那么大,以前他怎么没觉得,嘿嘿。 吃饭的时候,沈老爷子食很好,还要和林重点评一下这一炉出来的烤鸭如何如何,比上一次如何如何,比外面烤鸭店的如何如何,似乎这样一品评,吃起来就格外香似的。 一边吃,沈老爷子还对沈君瑶道:“丫头啊,你有事只管忙,不用担心我。爷爷好的很呢,和你世兄一起我更自在。对了,你那些事也不用怕重知道,他不是外人,我都告诉他了。” 沈君瑶微微蹙眉,看老爷子好像找到靠山撑一样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情形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找着师祖当靠山跟他叫板非要学功夫的往事来,一时间倒是怔住了。 沈老爷子原本做好准备要和丫头斗嘴的,结果发现她脸颊微红,双眼氤氲着一层雾气,好似受了大委屈一样,顿时心疼起来,赶紧道歉,“哎呀,你放心,我没跟重说你坏话,有些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也没跟他讲,你要是想说可以自己告诉他。” 这话居然可以在对方的面前说出来? 沈君瑶简直要哭出来,老爷子是不是被人换了芯子,越来越老小孩儿了,哪里还是小时候给他们讲学的老先生! 看她尴尬得脸颊绯红,林重也有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老爷子一定是故意的! 难道他和沈君瑶同时得罪他了不成? 沈老爷子却好似不知道他们尴尬一样,继续道:“重啊,我跟你说,君瑶这丫头聪明得紧,如果是个男孩子不是状元也能得个探花郎,那活字印刷就是她改的。她三岁就由老和尚教导,博览群书,学了很多那些书上的东西,她为你和那些人打笔……” “沈老先生!”沈君瑶终于站起来,一双黑亮的大眼里都浮起雾气,“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想吃我做的菜了!” 她这么一生气,气势很足,老顽童有点受不住,就拉林重当靠山,“丫头,别生气,要注意形象,你重哥哥还在呢。” 沈君瑶觉要被他给毁得形象全无了,淑女的外衣要落,按捺着子,对林重道:“有劳世兄受苦要和这样一个老顽童朝夕相处,我先去收拾一下。”说着她告辞离去。 林重看她走得急,知道是被老爷子给逗狠了,就对沈老爷子道:“老爷子,咱们对女孩子是不是应该呵护些。” 沈老爷子瞅了他一眼,摇头,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这个丫头啊就是好强,不把男人放在眼里,要是不时不时刺一下她,她啊这辈子怕是嫁不出去的,哎,也不知道谁能降住她。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让她跟着老和尚,把她给教野了,等闲人入不了眼。” 林重安他道:“老爷子,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或许这样就是最适合她的呢。” 沈老爷子点点头,“你这样想就好。”然后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林重看他突然从话题中离埋头吃饭,很有点不习惯,看他吃得快也高兴,能吃能喝比什么都强。 等他们吃完饭,沈君瑶已经将老爷子的东西收拾好,让小厮把老爷子办书院所需要的书籍带走送到状元胡同林宅去,这段时间他们可以一起参详。 她还送了林重许多笔墨纸张,她制笔得老爷子真传,又因为心思细腻灵巧,如今制出来的笔连老爷子都说不如。那些纸也是她设计加工过的,有写帖子用的红梅洒金纸,有写诗词歌赋用的小清新纸笺,各纹样,十分雅致。 林重道了谢悉数收下。 “三妹妹好巧的心思,这些纸笺却比市面卖的好,不但纸张结实柔韧,花纹也更加清雅大方。”市面上有些太花哨了,甚至还熏香,透着浓浓的脂粉气,他从来都不用的。 沈君瑶轻声道:“这是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做的,等以后闲了做来再送给世兄。” 林重看沈老爷子已经上了马车,便跟沈君瑶告辞,请她保重,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人送信给他。 沈君瑶点点头,再次致谢,看着林重上马,摆摆手和他们告别。 绿渏努力地挥手,“林公子,你有时间也过来帮咱们看着房子。” 沈君瑶嗔道:“你瞎说什么,咱们留了人的,哪里还用劳烦世兄来看房子。” 绿渏嘻嘻直笑。 不多久到了林宅。 林大秀和王柳芽夫早就得了信,带了家人在胡同口列队呢,将老爷子一路进屋里,又让家里人都过来给老爷子磕头,好好照顾他老人家。 沈老爷子见他们对自己很尊敬,但是却也没有将他当成瓷人儿就松了口气,他之所以不喜和自己家人一起住,就是因为他们咋咋呼呼大惊小怪,这个不许他做,那个不许他做,总说他年纪这样大那样大,为了家族也该惜自己。 所以他就摆了一次大家长的架子,抖威风离家出走,让他们不要烦自己。 嘿嘿,这样一来就逍遥多了。 一进屋他看炕上躺着个粉嘟嘟的娃娃,知道是林重的弟弟暖哥儿,就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晶莹软玉递过去,“小暖哥儿,跟哥哥一样俊。” 暖哥儿还不会拿东西,王柳芽就替他接过去放在他枕头边上,摇着他的小手跟沈老爷子道谢。 沈老爷子逗了两下小孩子,就对林大秀道:“子实现在来京这些子,可习惯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