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与倭国建立邦,已逾百年,这其间因为商贸往来的益频繁, 如渤海湾的大船所载之物, 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几个水匪怎么能吃得下?暗中若无人指使,谁又敢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劫皇商的船?难道他们事先知道府衙会无作为,还是料定了,杜钰本奈何他们不得?仔细想想,河间王为何大举发兵,要拿水匪?因为动一次则劳民伤财, 若多来几次烽火戏诸侯,哪个能承受?渐渐地百姓也会觉得,与其让河间王发兵剿匪,大兴干戈, 杀用牛刀,还碰一鼻子灰鬼影都见不到,不如就这么耗着,那么损失的只是渔夫,如你所言,沧州边境的渔夫不过百人,少部分人的那点利益,在大多数的人的面前,也就无足轻重了。” 雷岐万分惊讶,但思忖之下,又觉得颇有道理,他从前便觉得河间王举动过于打草惊蛇,会适得其反,“将军,所以那些商船实则是被河间王了?” “河间王每年向陛下缴纳的岁贡都是最多的,迫不及待地在陛下面前装孙子,反而令人奇怪。当年和他先帝争夺帝位时,陛下还尚在襁褓中呢。他杀过的人,可不比傅君……”霍珩忽然顿住了,眉宇拧成了一团不再往下深谈。 雷岐暗暗点头:“将军实是有理,但是咱们没有证据。看来是河间王贪心,没给这个水匪足够的好处,才让他们犹嫌不足地出来四处为恶。” 雷岐竟然聪明了点儿,霍珩刮目,他微微一笑,背靠着一块巨大的被水冲刷仍带着海水腥咸的礁石,常年的水冲击,让这边林立的巨石被打磨得无比圆滑。 密林中有动静传了过来,雷岐眼见渔夫被殴打被羞辱,被捆缚,重新被蒙上黑纱,却始终等不到霍珩下达口令,心中实在着急不安,“将军,再放纵得一刻,他们人便走了。” 霍珩有过片刻的犹豫。不知是否要暂时放纵他们离去,派人秘密紧盯着,迟早有一能抓到他们与河间王勾通的证据。但只犹豫了半晌,渔夫们的惨叫传了过来,霍珩原本渐退去的杀心忽然又起,他的手已紧紧扣住了间的剑鞘。 “等他们放了渔民,听我指令。” 霍珩要留活口。 * 天微明时,水渐渐褪去,润的海滩曝出来。一轮融融红,攀上瑰丽的如大片蜀绣的云层,吐出一口幽微的晨光。 霍珩实在太过于疲倦了,他的剑锋上的殷殷鲜血,被海面的冲刷着全部洗去。裳服一直到襟处尽是透,身上的创痕被海水蜇得刺痛,到了最后宛如失去了知觉,变成了一股细微的麻。 雷岐身后的跟着人,拖着几个没有死绝的水匪,从轻舟之上跳了下来。 海滩上的渔夫个个伏地叩首,称颂将军救民于水火,霍珩面带倦,了眉心,将剑收入了鞘中,他转过面道:“让杜钰派人来处理,带几个渔民回衙署,我要审讯。” “诺。” 霍珩回了衙署,直入卧房净室内,去了身上碍事层叠的衣物,那热水从身上浇落。 前有两道细口,背后还有一道,被热水一浇,人几乎立时便要痛晕过去。 沐浴净身完毕,霍珩已疲倦得眼皮直闭合,干脆连伤口也不处理了,回自己上倒头便睡了。 一觉睡到了第二午后,他才幽幽苏醒,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背上的伤口已着人处理了,包扎得一丝不苟,霍珩心头一跳,不见杜钰府上有几个婢女,他来时特意代过,不许外人入他寝房。 霍珩摸着口上得层叠的绷带,吃痛地发出一声低呼,若不是为了给一个笨手笨脚的渔夫掩护,他岂会用得着受这份罪?这时候他又想起来,那个已经数不见的妇人。 他定了定神,立刻命人叫来何六顺,何六顺大为惶恐,以为将军要问罪于己,战战兢兢叉着手候在门槛外,霍珩不耐地让他入门,何六顺连滚带爬地跟进来,却见霍将军竟有几分忸怩,踯躅不开口,他略微惊奇,霍珩于是瞪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我这几都不见客,有人来找过没有?” 何六顺仔细想了想,他诚实地摇头,“不曾有过人来找将军。” 霍珩听了面上立时罩了一层云,眼眸冷了下来,“不可能!你细想!” 那妇人在他几前离去时,还依依不舍地,说盼着与他早点儿回长安,怎么可能他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数,她竟从未问起过,也没来衙署打听? 何六顺惊骇,唯恐将军更怒,嘴哆嗦了,“是、是没有人啊……” 霍珩不信,他磨着牙长身而起,这一起牵动了背之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的,“一定是你没得到消息,把门房给我叫过来。” 何六顺纳闷,见将军似又要转而发落门房,自己逃过一劫,松了口气,快步朝寝屋外走去,去唤门房。门房也是大为不解,路上不停询问,何六顺被问得忽然福至心灵——将军他,是想知道夫人的消息吧?拐弯抹角地说这些话,让他着实出了一层冷汗。 霍珩又从门房处求证,得知花眠竟确实从没来过,也没派身边的那个蠢婢女过来问候半句,霍珩惊呆了,他不敢相信,那妇人怎么能隐忍至此,难道她又水了,和那个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游所思出门闲逛,就从没想起过他? 他实难相信,负着手在寝房之中来回踱步半晌,在门房既吃惊又害怕的等候之中,一脚踹翻了被搁在罗汉上的髹漆梅花小案。 “不行,我非要亲自见一见那个可恶的妇人不可,给我备马!” 门房如刑释放,抹了一脑门的汗珠,忙应承了扭头奔出。 何六顺叉着手立在原地,偷觑着将军神,微皱眉说道:“将军,依小的愚见,夫人毕竟是女人家,是女人家便会面皮薄,不来问讯是矜持,将军有伤在身,养好身体为上,不如休养两,再去游家亦是不迟。” 被戳中了心事,霍珩俊脸微微一红,但何六顺的话却非但没有安抚他,反倒因为完全说服不了,让他更郁燥,他来回地大步走着,“不对!你不知我那妇人,她平里对我是百般勾引,一刻不能离了我,什么矜持都如浮云……” 难道,是花眠身子不适?霍珩猛然顿住,他抬起了头,到自己愈发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一直到将军大步去后,何六顺兀自停在原地,仔细想了想,自己屋里的婆娘,不但不如将军的老婆柔情似水片刻不能离,回回见了他都急赤白脸,恨不得将他一脚飞踹出门去……到底是将军命好啊。 门房去马厩中取马,太慢了,霍珩等不及,索一个人步行入市。 行至那所至酒楼时,忽听得身后高处传来喜出望外之音:“表哥!” 霍珩抬头,只见二楼笑得如朵葵花,傻兮兮挥着大臂的游所思,招手要唤他上楼。 霍珩耐住子,沉眉走入了酒楼,沿除拾级而上。 游所思一个人喝闷酒,终于又找到一个同样心仪着花眠的霍珩,他腹苦水,没等霍珩将板凳坐热,便一股脑倾倒了出来:“没想到,最后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没得到眠眠的心……” 蹭地一声,霍珩的酒盏摔落在地,他的眉一高一低,微微蹙起了来,如月之下平湖泛起了毂纹,他冷冷盯着游所思,掌中又换了一只牡丹枝纹青瓷小盏,手背绷出了青筋。 “我之前不是跟表哥说过,有个发小儿,小时候就想娶眠眠来着,眠眠还没拒绝过,他这几不知从哪打听来,眠眠宿在我家,就立马找了上来,眠眠天天和他待在一块儿!” 游所思醋意上头,又气又急,“表哥!我说句实话,那个沈宴之在我们这儿人才算是不错的,可跟表哥你比起来,那相貌武功,真是处处落了下乘!他决计连你一指头都比不上!可是……可是他就是会说话,哄得女孩子开开心心的,没有姑娘不喜他的嘴里那些不着四六的甜言语,眠眠,我还以为眠眠会有所不同呢……” 他的嗓音低落了下去。 这无比黯然神伤的神情在霍珩看来可笑又可气,他这个正还没发话呢,这醋轮得着别人呷入口中么。 “表哥,你怎不说话。” 霍珩冷笑道:“我该说什么话,我也不会语甜言哄得女人晕头转向,连老公都记不得是谁了。”原来这几她不来寻自己,是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住了。就在数之前,也是在这座酒楼,她对自己出天真憨态,婉娈娇啼,容富丽华,对他半哄半求着…… 霍珩气得口蹭地冒起了火,原本被包扎紧的伤口几裂开。 是夜,山抹微云,坐落于沧州东南城郊的游府,点燃了府内缦回廊之下,六十八盏六角纱灯。蛩鸣声脆,北方蛰伏着的冬虫趁夜昏黑,渐次冒出了草尖,卖力地扯着嗓子嘶鸣。 花眠正挑着灯火在边制外衣,听到栋兰的关窗声,她将针线掷入了簸箕。 “你去睡吧,不必再伺候着了。” 栋兰闻言应是,慢慢地跫音消失在了回廊尽处。 花眠还没给男人过裳服,十二岁以前待字闺中,经教习嬷嬷手把手地教,女红学得似那么个模样,但多年荒废了,如今再捡起来却有些难。她也不知霍珩尺寸,只是抱过几回,略有个手而已。 烛火渐幽,夜深了下来,庭下暮霭沉沉,乌桕拂过勾折青檐,于窗纸上誊出斑斑疏影。头顶的瓦砾间传来了一声不小的动静。 花眠正要拉下被褥睡去,忽然听到这动静,立马警觉了起来。 她紧绷着小脸,朝轩窗走去,跟着那动静变成一声巨大的仿佛什么重物的砸落声,花眠吃了一惊,打开窗户,只见霍珩从地上爬了起来,怀中还抱着几片摔碎的青瓦,花眠没想到男人会骤然出现在游家,还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不讶然。 霍珩从屋檐上蹭下来,因溜得太急,不留神便将屋顶的瓦片带下来了,一个收手不及,青瓦砸成了一地碎片,本因砸坏了人家东西有几分愧疚的霍珩,在看到这个可恶的妇人之时,又冒出了有口难言的委屈和怒火。 正要发作,折角之处,有人拎着如意柄纱灯,飞快地朝这边奔来,霍珩望向花眠,一个鹞子翻身,钻进了她的窗户里,闪入了一片灯烛照不到的黑暗所在。 “小娘子,出何事了?”游府的婢女忧心忡忡,因花眠是老爷说的贵客,不得怠慢,外院十二时辰都有人守夜。 花眠微微侧目,只见一道漆黑而修长的玄影,匿于墨之中,看模样似乎在生气,腮帮子都气得鼓起来了,她的红忍不住便轻扬了起来。 “无事,一只恼人的小野猫,我喂喂它,喂了便会走了。” 婢女信以为真,将地上的碎瓦拾了起来,挑着纱灯往回路走去。 见她不会在突然折回了,花眠心头松了口气,她闭上了窗扉,转过面来,香肌玉容,于低垂的幔帐之前,于幽隐的烛灯之下,如沾的远雾海棠般若隐若现,霍珩见她一双妙目濛濛,温柔凝望着自己,不知为何,方才那股火便下去了大半。 花眠忽然快走了几步,投身入怀,将他的身紧紧地抱住了。 她的面颊在他的口轻蹭了几下,“郎君。”她的脸颊闷在他的膛,只能发出带着鼻音的轻哼声,可得像是在嘟囔着。 霍珩一下心便软了大半,温香软玉投怀,不枉他大半夜地翻墙做窃花之贼。 只是一想到游所思在他面前搬之事,又忍不住挂了脸。 花眠瞧不见,只轻轻说道:“我怕你忙,没敢去扰你,我听说了,你又教训了那帮水匪,几乎是一网打尽……”她笑起来,一下踮起了脚,“郎君好厉害!” 她这一踮脚,立马便发现霍珩面容不愉,薄微微抿着,像是有什么事触了她的逆鳞,因为她眼下表现得太乖才没有发作出来,她心中也瞬间钟鸣大作,“怎了?” 霍珩微懊,他抬手抓住了花眠的一截柳,极力印证这个朝秦暮楚的女人是自己的,她在自己面前说的都是真话,可总觉得不问出来便膈应,“你这几,都在做些什么?” 花眠细想了想,决心在他生辰时予他惊喜,便将要为他做一件披风的事隐瞒了下来,“也没做甚么。”可是霍珩很明显不意,他的目光漆黑如子夜,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花眠叹了口气,“你不信我。” 霍珩抓紧了她的,被控诉得脸面无光,忍不住便道:“你骗我太多次,我不信你又怎了,你眼下不还是在欺瞒我么,那个说要娶你的你也答应了的发小,到底是什么人?叫沈宴之对不对?” 不知道他在哪打听到了,花眠蹙了柳眉,霍珩见说中了,更是懊恼,要发火狠狠教训这水的妇人一通,花眠忽然踮起脚抱住了他的肩背,她的在他的下巴上亲吻了一口,犹如雪泥鸿爪,雁过无痕。霍珩要说的话微微一滞,再要说,便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花眠轻笑,“我当是什么事,这芝麻绿豆大的事也值得霍大将军拨冗前来,到我跟前抱着醋缸讨说法?” “还不大?”霍珩惊了,难道真要等红杏都长出墙了,这妇人才不会嘴硬? 花眠又慢慢地点了下头,“你肯来问我,不自己憋着,我还是很开心。” 她抬起了目光,含着微笑,说道:“霍郎,我和沈宴之的事,还要怪你。当初要不是你名声在外,我怎么会躲你躲到沧州来,更加不会认识他了,当时那句玩笑,彼此都知道不过是说笑罢了,他没在意,我更是没放在心上,何况我也只是没有反驳,并不是就认了。在你之前,我没想过和任何人成婚。” “其实沈宴之早已心有所属,他来寻我,只是因为他那个心上人家为一郡富户,而他家道中落,被岳家百般刁难和羞辱,来寻我帮忙罢了。” 霍珩微微侧目,“你能帮忙?” “自然了,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有我出马手到擒来,过不了多久他就抱得美人归了,也便不会再来打扰你我啦。” 花眠朝他伸出了双臂,霍珩懂得,这是求抱的姿势。 见他不来,她扁着小嘴发出了轻微的哼哼声,霍珩彻底熄了火,朝她走了过去,伸臂将她搂入了怀中,花眠如一朵枝头擎立的牡丹,被一只大掌糙地摘落,安置于膝上,她软软地靠着霍珩的膛,嘴上不说,兀自带笑,心中却幽幽地叹了口气。 恐怕她还要用很久的时间,才能挽回霍珩对她的信任。 她望着烛灯底下,那张英俊而年轻,带着如旭般朝气的面容,忍不住眉眼喜。 那又如何呢,为这个男人,她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经营。 霍珩忽然低下了头,几乎要埋入她松散的鬓云之中,困惑地低声问她:“你方才说,要喂我?”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是在别人家,今晚眠眠肯定是要被就地正法了哈哈哈 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 闪电一般的猫 10瓶;徐徐图之 3瓶;向南 1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花眠柔软的臂膀凌霄花般沿着他的右肩, 绕至他的后颈, 了起来,眼眶里带着水般的清澈水痕,她直起身, 又在霍珩的薄上亲了一口, “够不够?” 这怎么能够?霍珩眼眸一暗, 手掌托着花眠的面颊, 一口朝她的樱咬了下来。 这个男人! 花眠有点儿气, 他仿佛不会亲吻, 只知道下嘴便咬,咬得她好痛!尖锐的虎牙如小鼠啮啃般,让花眠怀疑自己的又被戳出了两个血。 霍珩放开了她, 呼微, 眼睛沉沉地盯着她。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