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这张神仙难描的俊面,以及曾经苍栏报上大书特书的逸闻,不难猜测这人是谁。 心里嘀咕着莫非这二人和好了,代掌柜又一阵点头哈 : “不知离微道君在此,些许怠慢之处,还望道君海涵。” 崔望淡淡“唔”了一声。 郑菀笑道: “代掌柜,道君与我都是来见白掌柜的,掌柜的可在?” 在玉珍楼说起掌柜,便是指白掌柜。 “在,在,掌柜的在……” 代掌柜话还未完,便见这二人来去如风,消失在了眼前。再转身回看,哪里还见人影,以至于后两个字“会客”断在了中途。 他摇了摇头: “年轻人啊,就是 子急……” 郑菀还未靠近白掌柜常呆的那间小院子,便被崔望拉了住: “有人。” 玄苍界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在进入旁人地盘时,魂识都需收起,否则,便算作对对方的挑衅。 郑菀在进玉珍楼时自然而然便收了魂识,闻言讶然: “里面有人?” 崔望颔首,两人正打算退出院子,却听屋内传出一阵剧烈的争吵声,白掌柜嘶哑含混的嗓音忽高忽低,对方却只在偶尔回应一两句—— 菀面 古怪,若她未听错的话,那声音倒像是……她师尊? “紫岫道君。” 崔望下了结论。 两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听那争辩内容,倒像是对老情人起了龃龉,只是想想白掌柜那 皮鹤发,以及师尊那貌美如花的相貌,委实不相配。 只可惜,现在退出也来不及了。 郑菀只觉得一阵风过,自己便被崔望捞到了柱旁,他随手设下隐阵,才将两人身形隐蔽,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师尊端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素来含笑的一张脸隐有怒容,再无平 的嬉笑怒骂,这让郑菀觉得陌生: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尊。 白掌柜的拄着拐杖急急步出门槛来,拐杖落地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她依然一副老妪姿态,只是看得出,她今天稍稍修饰了些,一身暗紫团花纹褙子罩在外,鬓角的白发抿得整整齐齐,一拄拐杖: “紫岫,你站住!” 紫岫道君脚步顿了顿,再迈步时衣袍反倒翻飞得更快了些。 郑菀下意识往里躲了躲,却发觉周身快被崔望罩住了,两人局促在一块 仄的转角,左近除了红漆廊柱,便是一片屋檐。 她便被崔望这么堵在廊柱与屋檐的方寸之间,屋檐的 影与崔望的身形一同笼罩下来,将她整个儿笼了住,郑菀遗憾地发觉,右手边是一块小小的花圃,再无旁的去路。 崔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郑菀以眼神示意他离开些,崔望却纹丝未动。 正僵持间,院中白掌柜又道: “紫岫,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在怪我。” “怪?”紫岫道君停住了脚步,他回转身来,“白毓,是你躲了我一辈子,既躲了,何不躲得再彻底些?我从不知,你竟躲在这玉清门脚下、风妩城里。” 白掌柜的冷笑: “我怕你。” “怕我?”紫岫突然笑了笑,他放柔声音,“你怕我作甚?白毓,你知道的,我从不会伤害你。” “是不会伤害我,”白掌柜的道,“可你害了展师兄!害了红燕!” “你当初为了接近我,耍尽千般手段,欺瞒我、戏耍我,先是接近展师兄,又是红燕,你让他们一个个都殒了 命,叫我如何不怕你?” 紫岫的面上是郑菀从未见过的心灰意冷,他似是懒得与她辩: “既下了定论,又何必出现?” 他再无停留的心思,转身 跨出院子,却听白掌柜的道: “女儿!紫岫,我们有一个女儿!” 紫岫道君回转身来: “你说什么?” 郑菀心中惊骇,那尸骸竟然是白掌柜与师尊之女? 这二人画风委实差得太多,她怎么也联想不到一块,毕竟站一块,就像是祖 与小孙子的区别。 再抬头,却见崔望依然静静地看着她。 他好似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在意,幽漆的瞳孔里,只装着一个她。 可郑菀心如止水。 从前,她还会稍起些得意,生出些自矜,更有些暗暗的 喜,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他一句“不情愿”,打算了她对 情的所有妄想。 “女儿?” 紫岫道君直接跨到了白掌柜面前,“哪来的女儿?” “她死了。” 白掌柜的面无表情道,只是脸上纵横了泪水,“她死了,紫岫。” “死了?”一 经大起大落,紫岫面白如纸,“她死了?” “待我去后,便无人再为她上香,紫岫,我叫你来,不过想叫你逢年过节好为她上一炷香——” “你闭嘴。” 紫岫指着她,宽袖下 出的一截手指似染了血,“白毓,你好,你好得很!” 言罢,竟已消失在了原地。 白掌柜的痴痴站了许久,才对廊柱后道: “客人既然来了,便出来罢。” 被叫破行藏的郑菀不由有些讷讷,撞见了主人家的尴尬事儿,虽是无意,却终究不大好。 若在从前,她还会迁怒崔望,此时却觉得也不能怪他。 仓促之间设下的隐阵,若主人家有些旁的隐蔽手段,被识破也不算稀奇。 她出了隐阵: “掌柜的。” 白掌柜的揩了揩眼角,也不看跟在郑菀身后出来的男修,回转身,拐杖“笃笃笃”敲着地面回了房。 她道: “进来吧。” 郑菀跟着跨进了门槛,眼神再看向这位老妪,便有些奇异。 白掌柜的泰然: “让你见笑了。” “坐。” 她起身,给两人一人沏了一杯茶。 郑菀居左,崔望居右,两人一同落座在屏风前的一张红木八仙椅上。 白掌柜的看看她,又看看右边的冷隽男子,问: “这位是……” 男子身上元息如海,深不可测。 “离微道君。” 郑菀介绍道,白掌柜的不大在意地点头,她如今寿岁已尽,早对这些看待了,只道,“道君来此,实在怠慢了。” “无妨。” 崔望道。 两厢打过招呼,郑菀才将来意阐明,并将装有尸骸的储物袋递过去。 白掌柜的呆呆坐了一会,面上神情似哭似笑,最终化为一声哽咽: “多谢真君。” 她攥着储物袋的手青筋爆出,干皮耷拉在一截细瘦的手腕,其上老人斑点点: “老身此生无憾了。” 白掌柜的将储物袋收回,见郑菀看着自己难掩眼中好奇,才道: “当初真君进来时,我知你是紫岫弟子,才特意叫你进去见了一面,你与曾经的紫岫…… 子颇为相似。” 白掌柜的既主动聊起师尊,说明不大在意,郑菀便也顺着问了。 “紫岫他啊……” 白掌柜的陷入回忆,“他怕我嫌弃他玉清门人身份,便假托化名与我师兄结 ,我与师兄青梅竹马,早就由师尊做主,定下婚约……” 白掌柜的未多作隐瞒,不多时,郑菀便知道了这故事的梗概。 简而言之,是个蝮蛇为接近另一只羊羔,假扮兔子,还趁机把与羊羔 好的百灵和公牛一一毒死的故事,听起来有些悲伤。 可据郑菀对师尊的了解,他虽有些不着调,却委实是个豁达、不拘小节之人。 “那羊羔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也罢,不误会也罢,”白掌柜的道,“基于欺骗和谎言才得来的 情,便像这被虫蛀了的灯笼果,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早烂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