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停又第二次见识了私人飞机,这一次行程比上一次还要长,足足飞了快三个小时。等下飞机后,顾黎体贴地将他送到了楼下,并不曾上楼。 杜云停与对方告别,这才拉开门。血玉仍旧供在桌上,他这一天并未带,迟疑片刻后,青年还是迈开步子,先在血玉面前点了一炷香。 片刻后,有一张纸条被燃烧着的火苗吐出来。 “你身上有生人的气息。” 杜云停:“……” 不生吧?不就是你的气息! 他双手绞在一处,低声说:“只是和朋友出去坐了坐,在他那儿睡了一夜。我先去休息。” 他没像平常那样拿起玉带在身上,转身就进了卧房,平平躺在上。黑影定定凝视他一会儿,知晓他是被两次连续飞行累着了。 甚至在自己面前撒谎。 黑影颜愈发深浓,沉沉立在前。 杜云停睡得很快,他前一晚上基本没时间睡,一直在飞机上颠簸。飞机速度始终相当快,哪怕遇着了阻隔也半点不减,杜云停被晃得晕机,挨着枕头眼睛睁也睁不开,只隐约觉有冷的气息围绕着。等他勉强掀起眼皮时,瞧见了血红的帷帐顶。 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那张鬼上,衬衫被高高推上去,好像是风在触碰着他。他瞧不见人影,只能被这冰冷的刺出一片又一片细小的疙瘩,使劲儿试图缩起一双长腿。 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往外吐,由于害怕,这具身体已然间蓄了泪,低声哀求。 “求你……” 后背碰触到了柱,他好像一脚踏进了冰泉里。原本身上的痕迹被擦掉了,新的印了上去,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杜云停身上开了花,从头开到脚。他恳求似的喊了两声夫君,没换来什么同情,恶鬼打定了主意要折磨他。 鲜红的帷帐盖过来,他听见外头万鬼飘而过的声音。他眼泪掉的更凶了,恍恍惚惚之中,好像有看不见的手捂住了他耳朵。 卧槽,这可太刺了。 这是杜云停清醒过来后唯一的想法。 他对7777叹:【早说顾先生这么会玩,干嘛还要等这么久?】 7777:【……你男人以为你怕。】 他哪儿知道你不仅不怕,反而还怀期待。 杜云停扼腕,都是原主的怕阻挡了他谈生意的路。 不然,他老早就谈成这一笔大生意了。 他叹:【生意成功的觉真好。】 7777:【……】 杜云停过上了梦想中的幸福子。白天出去和情人版顾先生情意绵绵瞎混,回过头来夫君版顾先生就半是醋半是气地再啃他一回——几天下来,杜云停摸着镜子,觉自己脸上都格外有光泽。 都说鬼人寿,他却是越来越容光焕发。办公室的同事问他,是不是回去偷偷用了什么补品。 自然没有,杜云停想了半天,觉得这都应当归结于情。 就是人最好的补品。 男同事明白了,意味深长,“还是上次的女朋友?好运气啊,小子。” 难怪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 他按了两下笔,问杜云停:“今天下班后,领导要组织大家去医院探望一下杨达,你去不去?” 杜云停:“他醒了?” 男同事点头。 “醒是醒了,只是还要住院,怎么?” 他知道陆澄之前与杨达好,还以为对方是担心。 杜云停摸摸下巴,决定跟着同事们一起去。去之前他还是做了准备,把顾先生这么久送他的宝贝全都带上,上挂着玉和平安符,其余的宝贝都提在口袋里,以防万一。 他也不担心有人偷。上头鬼王的气息这么重,谁拿了,那才是真的找死。 下班后,几个同事打了辆车,到了医院。 杨达住的是普通病房,旁边还有两个病。两家前都热热闹闹,有好几个人在旁边陪护,只有杨达侧空,没半个人影,他紧闭着眼,不堪其扰。 过来医院探望的有小孩,就站在旁边大声嚷嚷着要大人给他切苹果。他母亲好声好气应着,伸手去拿苹果,不小心碰着了下杨达,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上的青年已然睁开了眼,死死盯了她一眼。 年轻母亲打了个哆嗦。她还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像腥臭的泥潭一样毫无生气。她下意识移动了椅子,将自己拉的离这个奇怪的人更远了点,小孩却不安生,还在催促:“快点,妈妈,我要吃苹果!” 杨达的目光转到小孩身上,动动嘴,出一个机械的、僵硬的笑,好像有谁拿着鱼钩,硬生生将他的嘴角吊了上去。 年轻母亲一把把孩子抱过来,不让他再靠近那个方向。 “妈,”她轻声和上老人说,“咱们往那边靠点……” 杨达又重新闭上了眼。 病房里又吵嚷起来,有人喊着他的名字,客客气气说:“杨达,我们过来看你了。” 杨达掀起眼皮,骤然瞧见了站在人堆里头的青年。他的瞳孔猛地放大了,如同看着自己毕生的死敌,忽然从喉咙里溢出咔咔的声响。 他瞧见了青年身上挂着的玉,还有平安符。那只魔附过了他的身,他的眼睛已然打开,甚至在青年的身后,还瞧见了一个淡淡的黑影。 那分明是一个强大的恶鬼,伸出手臂,保护地将青年圈在自己的范围里, 这么多天,杨达在医院中见到了许多鬼,各种各样的死法,却还未曾有一个让他如此胆寒的。哪怕是堕胎被打下的婴鬼,也不及这一个气深厚。毫无疑问,这是千年的恶鬼,足以护住陆澄安全—— 杨达死死地咬住了牙,他的牙都在颤。 凭什么? 他和陆澄明明是同样的八字,如今他还在被鬼侵扰,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担心被这些鬼魂所害;凭什么对方就能活的如意,不仅有人护着他,甚至连鬼也护着他? 杨达想的近乎魔怔。他牢牢地盯住杜云停,恨不能把对方的灵魂从那副身体里挖出来,把自己换进去。 男同事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回应。 “杨达?杨达?” “……” 男同事抬眼看了眼,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的是陆澄。他以为这两人好,还当杨达是在心青年,顺口便道:“陆澄最近过的好的,都找到女朋友了。你也得好好养病,赶紧好起来,到时候也能找到个好姑娘……” 杨达目光愈发寒,嘴半点也不张,只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男同事碰了个钉子,摸摸鼻子,再看杜云停时就怀尴尬。 “要不,咱们先出去?”他说,“杨达好像是还没彻底清醒……” 哪儿是没清醒,这分明是被气的连眼睛也不想睁了。杜云停笑笑,说:“没事,我先跟他说两句话。” 原主和杨达之前关系的确好,又是同年同月同同时生的,有缘分的事情整公司都知道。男同事率先出了病房门,边上就剩下一个杜云停。 杨达并不看他,死死闭着眼。杜云停也不在意,在对方身旁坐下,俯下身去,像是在检查对方输管。声音却轻轻的,向他耳朵中钻。 “很气吧,我还活着?” 杨达没有吭声。杜云停捏了捏输的线,加快了速度,微微地笑。 “别急啊,”他轻柔地说,“好子,还在后头呢。” 特别、特别好的子。 他挥了挥招魂幡,房中的鬼魂一下子多了起来,挤了屋子。杨达仍没睁眼,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些东西,都想要他的命,或是他的身体。 尤其是那些刚刚死去的病人,他们想的,都是夺过他这副躯壳据为己有。杨达有一点保命招数,撑过了这么多年,可他身体被魔取代过,如今已然像是个打开了的容器。那些鬼魂再想取而代之,便比寻常容易的多。 他可以抵抗的了一个两个,却抵抗不了这么多。 一旦开了这个头,他便再回不来了——他还不想成为鬼怪纵的躯壳。 他喉咙咔哒咔哒作响,终于缓缓道:“你……” 黑影仍然站在青年身侧,手环着青年的。杨达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再说。 年轻母亲隐约觉到不对,抬起头去看隔壁病时,却只看见了个清秀的年轻人低下头,好像和病上躺着的人说了什么话。 他旋即便抬起来,自然地起身走了。年轻母亲愣了愣,觉得自己想的多了。 许久后,病房里猛地响起一声抑的哀嚎。等年轻母亲再看时,方才那个令人害怕的青年端坐在上,目光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喜悦。 两天后,小道士上了杜云停家的门,张嘴便问:“那恶鬼如何了?” 杜云停想了片刻,才想起他说的便是顾先生。 顾先生自然无事,事实上,若不是小道士开口便是恶鬼,杜云停几乎要忘了顾先生非人这件事。他没让小道士进来,只道:“大师找到办法了?” 小道士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看了眼这道窄窄的门。他锐察觉到,眼前人的表情与当初求助时大不相同,小道士猛地上前一步,撑住门不让合上,蹙眉望着眼前人。 “你可是被恶鬼惑了?你的脖子——” 青年下意识抬手捂住脖颈,然而小和尚一眼还是瞥见了。从耳到宽大的衣领里头,缀了深深浅浅的印记,青的红的,在那一片白皙的皮上开了花。 只一眼,他便悚然一惊。 这是做了恶鬼的枕边人。 他见过不少被鬼惑的人,那些凡人沉浸于鬼怪编织出来的美梦之中,甚至忘了自己与对方天人相隔的事实,最终并没一个落得好下场。鬼终究是鬼,改不了恶,沉于其中的人往往尸首无存,被掏心挖肺者数不胜数。 他忍不住提醒:“那是恶鬼!你当他们是人,他们却当你是珍馐佳宴——恶鬼无心!” “多谢大师,”青年平静地说,仍然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只说,“麻烦大师了,大师请回吧。” 小和尚盯着他,目光里头含痛惜。 “你是真的忘了他是什么东西吗?”他沉沉道,把手中的小瓶子进青年手中,“把这东西抹到眼皮上,你能看见他们的真实模样。——到时候若是你还想逃开,就来找我吧。我就在城中,暂居老城隍庙。” 杜云停捏紧了了红的小瓶子,并未答话。他将门关上,那黑影便在他身后伫立着,沉沉望着这一幕。 许久之后,青年又迈开了步子,一如既往往厨房里进。黑影紧紧贴着他走进厨房,瞧着他在灶台上忙碌,随后仍旧将饭盛了两碗,菜也拨成了两份。 一份放在玉前头,一份放在他自己面前。一人一鬼共同用着餐,杜云停嚼着饭,手却微微颤抖了下,摩挲着那小瓶子。 他飞快地抹了抹眼皮,紧接着瞳孔骤然放大,随即又若无其事端坐好。他的手指有些颤,扶着东西时不怎么稳,险些把一个勺子掉在地上。 这是看见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