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陕境之时,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我身上穿着宋云衣赠我的斗篷,前面有个茶寮,我与苏幕走进去,他牵着我的手,伙计将马拉去喂草料,雪花落下来,苏幕手伸过来,我头一偏,躲过去了。 他弹开我斗篷上的雪粒子,伙计上了茶,苏幕问,“有温好的酒吗?” “有,有,马上来。” 驿站路边的伙计都是格外伶俐些的,那伙计手脚轻快,不消半刻便提上来一个小火炉,还有一个铜壶,“客官自己温,这是旧年的梅子酒,搁了一年,今年指定好味道。” 雪粒子在篷寮外落成了雪花,一片一片的,苏幕给我斟了一杯酒,“明月,这酒是热的,你喝一口暖暖身子。” 我手指方接过酒杯,还未沾 , 口便道:“我不喝酒!” 这语气又快又急,苏幕抬眼瞧我,我挤出一个笑容,“我不想空腹喝酒,我还是喝茶吧。” 苏幕招呼伙计,“有什么吃的?” “本店有酱牛 ,烧鸭,卤好的牛尾巴,还有包子馒头和 面。” 伙计开始报菜名,我说,“那来一碗面,少酱。” 苏幕接口,“来只烧鸭。” “好咧,马上来。”伙计乐颠颠的开始斩鸭。 我蹙着眉,“我们不必......” 我与苏幕从相府出来之时,都是两手空空,在外头游 许多 ,我琢磨着苏幕身上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毕竟没有人会把全部家产都带在身上。 苏幕笑着看我,他拉我的手,“明月,我不会教你受苦的。” 红炉小火,铜壶里的酒‘滋滋’作响,一滴水溅在铜壶上,那水又倏地弹开,附在我手上。我猛地将手 回来,苏幕手掌抚上我手背,又低头吹了吹,“没事,没事的。” 我不知怎么红了眼眶,苏幕摸我的脸,“你受苦了。” 一时间竟泪水不受控制,我拧开头,外头的雪下的越发大了,寒风刮过,我脸上温热的泪 不停,眼泪风雪冷热 滚在一起,我拿手指去抹,却只是沾 了手心,泪再也收不住了。 我怀念往 的时光,那些在屋子里我指挥天香用炭盆子闷栗子,栗子又不知道要先破开口,最后一粒粒蹦得四处 跳的 子。还有去年,我丢了一块 血红玉进炉子里烧,最后玉没事,反倒火星子燎了我的裙袄和我半指头发。 我怀念我的好 子,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没了,怎么就都没了呢。 苏幕起身站到我身旁,他揽住我的肩,我头靠在他 间,“苏幕,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隔着衣裳,我仍能听见他腹腔间的叹息声,叹息,何处都是叹息声。 我常常闻见我爹的叹息,后来,叶少兰也对我叹息,到了今 ,苏幕也在叹息。为什么,为什么见我都不能喜悦,就只剩叹息呢。 我一把抹掉眼泪,“没事,我没事,你别叹气,我会好好的,真的,你别叹气。啊?” 我实在是太害怕这样的叹息声,我爹曾经叹息,他离我远去了,叶少兰叹息,我无家可回了。如果苏幕还对我叹息,那我该怎么办呢? 眼泪擦不干净,我想笑一笑,“苏幕,我、我,我很好,真的,真的......” 真的很好。 这话讲出来我自己都不信,我风尘 面,人也消瘦不少,衣裳套在身上 渐的大了,我知我憔悴,但我不能垮。我要好好活着,等我爹出来。 苏幕抚我发端,“明月,坚强一点,嗯?” 我拼命点头,“我会的,我真的会的,我以后......” 茶寮中又进来一队行商,他们有个车队,为首的那个招呼伙计,“劳烦给马喂点草料,再拿点吃的,我们稍后要赶去镇上投宿。” 伙计当即 上去,“好咧,小店有茶有酒,客官要点什么?” 他们叫了两壶茶,两盘 ,我背对着他们,他们也未曾朝我看,只自顾自聊天,“诶,你们知道吗?朝廷要封锁边境了,就在年底,我们东家说走完这一趟货,来年就要看天意了。” 另一个 嘴,“为何又要封锁边境,咱们大殷不是和项 好了近十年,怎么突然又变了?” 开头那个放低声音,“这个听说和朝廷有关,原先的宰相陆青羽辞官了,他就是殷项 好的大功臣,如今新来的,叫甚么来着,他是最恨项人的,恨不能将项地一举踏平才好呢。” “陆相辞官,不是还有一个姓崔的副相么,他不管事了?” 有人接话,“错啦,崔相国入狱了,听说崔府都被封了,里面早就不住人了。新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姓费,过去是个大将军,听说刚从北边回来。” “一个大将军如何能做宰相,武官当文职,这不是都 套了吗?” 他们喝茶,我将耳朵竖起来,费将军,费铦? 后头又道:“听说费将军和陆相是有仇的,崔相国又是陆相的人,这下陆相不在了,崔相国就遭殃了呗。” 费铦从北境回朝了?我捏着杯子,费铦本就是一品大将军,后又获封平凉侯,还差点与璃郡主结亲,只差一步就成了真正的皇亲国戚。不过这门亲事最终没结成,这番他回来,也不知朝廷风向会往哪边倒,我爹又会是个什么前景。 雪刮风响,后头的人道:“要快些走,夜里找不到地方投宿,恐怕就麻烦了,如今边境不稳,可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我与苏幕对视一眼,“我们也走。” 苏幕丢下一粒碎银子,我们翻身上马,里头一人叫住我们,“二位能否行个方便,将这两匹马卖给我们,我们急着赶路,二位在此等候一晚,明 驿站旁马市开了,二位再去挑选良驹?” 我不想理会他,他急着赶路,难道我不着急么? 他来牵我的马辔,“姑娘这马不错,开个价钱,我绝不讨价还价。” 我挥开他的手,“这马我不卖,你再寻卖家,抱歉。” 他不依不饶,“姑娘,我等急着赶路,你还是行个方便......” 我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 火,可能是方才听了我爹的消息,心中郁郁,他此刻又纠 不休,我扬鞭便挥过去,“滚开!”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