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口酒,神 离,“恐会痛哭一场?” 墨九眯眯眼,打了个酒嗝,点头道:“好花需要好人摘,好酒需要好人抬,咱们喝他们的酒,这叫……缘分,是看得起他们家祖宗……的手艺,他们有什么可哭的?来,干一杯。” 他静静与她碰杯,各自饮下,又谈起临安的美食,还有他吃过的珍馐佳肴,把墨九馋得唾沫一次次往肚子里咽,直喊终于找到了知音,又愉快地干了三杯,“吃货多,知音少,谁吃盘中餐,粒粒皆是宝。来,为了替萧家排忧解难,干掉百年家酿,干!” 他笑道:“民以食为天,无人不好吃,干。” “哈哈。”总被人骂做吃货的墨九,一直觉得吃才是人类最伟大的艺术情 ,是推动人类文明的动力之源,于是与他一唱一合间,又拈一片桂花 入嘴, 气道:“只可惜吃了这一回,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吃得到了。” 他轻饮慢斟,“荣朝之美食,尽在临安。姑娘若有一 到临安来,我带你吃遍美食。” 这句话墨九 听,她半睁半闭着半醉的眼,“此话当真?” 他平静地看她,“自然当真。” 墨九又道:“君子一言。” 他望向湖心,眉峰微微舒展,“驷马难追。” “好,一言为定。为了吃,我是一定会到临安去的。”时下的酒都没有后世那般重的酒 含量,但墨九吃得不少,声音不知不觉软下来,不仅上了头,还上了情绪,“我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骗我,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讨厌人家骗我。曾经有一个人,他告诉我说,他老家有一种臭豆腐,很好吃,说放假回去的时候,一定要给我带来。可他食言了,没有给我带。你猜后来,他怎样了?” 他的目光水波似的 连在她的脸上,眼里有温和的笑意,“怎样了?” 墨九道:“我让他吃了半年的水煮白豆腐……不准放盐。” 想到过去的事,她哈哈大笑,他却没有笑,慢 将手上佩戴的指环取下,递到她的面前,“以此为信物。你若到临安,可拿着它到……朱雀街找我。” “好,临安再聚,以食会友。”墨九愉快地应允着,脸上映出一层朦胧的秀美,可咀嚼着美味的桂花 ,她又想到一件事,定定看他,“你还没告诉我名字?我到时候找谁去啊?” 这时,一片黄叶刚巧落在她的头上。 他伸手为她取下,考虑一瞬,才用舒缓的声音道出两个字,“东寂。” 墨九看着他取落叶的手,“哦”一声,认真问:“这名字好奇怪,那你哥你弟是不是叫夏季, 季,和秋季?” 他笑着摇头,把她的手拿过来,摊开手心,就着月 一笔一笔写,“东寂。” 他的手指很温暖,慢条斯理的动作也格外温柔,也不知是酒 的作用,还是她也会害羞,他写字时手上 的触 ,让墨九惯常的厚脸皮,有一些红烫。 于是,她趁着他写名字的时候,偷偷把一团荷叶包着的桂花 揣入怀里,然后问:“冬季,你会武功吗?” 他一愣,“不会。” 墨九点头:“那就好,我也送你一个东西。” 他饶有兴趣的看过来,可墨九摸了好久都没摸到什么好东西,罗盘她是舍不得送他的,她总不能学着济公和尚在身上 一粒泥送给他吧? 着额头想了想,她突地想到在尚贤山庄拿的弹弓,做个顺水人情就递了上去,“可辟 ,可杀人。为了以食会友,你好好活着等我。” “好。”他声音很轻,“我在临安等你。” —— 宿醉的夜晚,墨九的脑子一片混 ,头痛 裂。 次 凌晨,她被蓝姑姑从睡梦中摇醒的时候,想起昨夜喝酒的经历,有一种做梦的错 。 可她的枕头下确实放着一个指环,证明梨殇、桂花 和东寂,都真的存在过。 她翻个身,拿被子蒙住头,将蓝姑姑隔在外面,“让我再睡一会儿,天都没亮。” “姑 ,今儿什么 子,还等天亮哩?仔细被人笑话死。” “谁 笑就笑去罢。”她瓮声瓮气地道:“等她们笑完,你只管去收份子钱。” 蓝姑姑哭笑不得,却容不得她装懵,喊了夏青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把她拉起来,沐浴更衣。 今儿是她的好 子,这沐浴的水蓝姑姑熬了一个晚上,极有讲究,水里有柚子,还加了些她喜 的花草和竹叶松木,她说姑娘出嫁都得这样洗,方可除去 秽之气,将来早生贵子,世代繁荣。 墨九不信这些,但被她们放浴桶里一丢,温度适宜,舒服的一叹,睡得也就更安稳了,眼皮都懒得抬。蓝姑姑拿小绒巾子在她肩膀上 ,她就背靠着浴桶,蓝姑姑在她背上 ,她就趴在浴桶,完全一副任由宰割的鸵鸟样。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托着她泡着水,蓝姑姑拿木梳将她黑亮的长发,从上到下,慢慢梳理。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她一边梳一边念,墨九眯着眼睛懒洋洋听着,慢慢品出了一丝哽咽和 泣。 “哭什么?”墨九瞌睡醒了,半眯着眼转头,“办喜事,又不是办丧事。” “呸呸呸!”蓝姑姑哭腔变成了嗔腔,在她光 的背上重重一拍,见她 白的后背红了一团,知道下手重了,又抹了抹眼泪,赶紧去替她 , 着鼻子的声音,变回了哭腔,“姑娘家出嫁,原本该娘给梳头,可你娘的病……”呜咽一下,她嗓子都哑了,“姑娘,你家里无父无兄,没有娘家人撑 ,往后在府里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你须记得,凡事要忍……” 墨九很清楚蓝姑姑是真心疼她的,虽然这货 哭了一点,二了一点,但确实是她在这个世道为数不多的,值得完全信任的人。于是,她看着蓝姑姑红通通的眼,乖巧地“嗯”一声,点头道:“好,我会忍着的。谁惹我,我就搞谁,绝不去搞他全家。” “呜……天啦……”蓝姑姑难得见她乖顺,心刚一软她又发疯,不由硬起心肠,哭着教育她:“这世道不是穷人的世道,更不是妇人的世道。姑娘,嫁了人,就得认命,不许再三心两意……昨夜你与那男子在舟上吃酒,这事若是传出去,没得坏了名声……” 没想到蓝姑姑居然会跟踪她。 一时间,墨九对她刮目相看了,“放心,我不会留下半点名声,任人去坏。” 蓝姑姑:“……” 萧大郎虽然病着,但娶亲这样的大事,萧家还是很讲究的。四乡八里的亲眷来了,萧氏子弟朝中的同仁,商场上的故旧,也都来了,拖家带口,恭贺声声,数百桌的 水宴热闹而大气。 墨九的新婚之礼,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的。太 刚出现在天空,敲锣打鼓的乐礼就开始了,沿着无处不见的大红“囍”字,缀 了绸花的喜轿绕着国公府外的长街走了一圈,数十台嫁妆,排成两行,惹了整整一街人的眼。 “这哪家的姑娘,出福气了,瞧瞧人家这嫁妆……” “出什么福气,萧家长孙……那是福气吗?你家姑娘嫁他去,乐不乐意?” “我倒乐意,可萧家不乐意。” “听说这小寡妇都嫁三次了,终于好命一回。” “唉!不晓得萧大郎……会不会被她克去。” “克去了,这喜事换丧事,国公府不又得排大宴?” 外面窃窃私语的声音,墨九都听不清,她昏昏 睡地花轿里颠了一会,又回到萧宅的大门。轿门一 ,如花婆牵了她的手下来,门口有两个喜婆托着盛有谷子、豆子、果子和米的簸箕,在花轿四周抛撒,里里外外都不放过。果子一滚地,一些小子就哄笑着去拣。喜婆 天喜地,一边撒谷米,一边说吉利话。 一撒荣华并富贵 二撒金玉 池堂 三撒三元及第早 四撒龙凤配呈祥 墨九盖着头,但谷米劈头盖脸一顿砸,落在脚下,她也都看得见。 想想,不由好笑。结婚不应该是漂亮的小花童,撒着 天的玫瑰花瓣吗,怎么变成了谷米? 五谷撒完,她盖头下的脸,已有些不耐烦。 好不容易被牵入喜堂,还有烦事——拜堂。 左右就这一遭,她也懒得拧了,由着喜娘牵引,提线木偶似的走来走去,情绪莫名又兴奋起来——考古的人,还有比亲历古代婚礼更有意义的体验吗?于是,这货完全把婚礼当成了游戏,就像去云南傣家过泼水节,去泸沽湖玩走婚一样,权当玩票的 质。 “牵巾子哩!” 如花婆喜气洋洋地喊着,递给墨九一条红绸布带,在她的唱声里,钟鼓乐之,人群却安静下来。 墨九好奇的捏了捏红绸巾子,不晓得红绸的另一头牵着的人是谁……萧大郎病了,谁会来替他亲 拜堂? 这般与她牵着,该不会是一只公 嘛? 在她的猜测中,拜了天地祖宗高堂,又听见如花婆喊,“夫 对拜——” 她被喜娘掰着肩膀转过来,抓住红绸的手狠狠一紧。 不是她紧张,而是她想扯紧一点,让对面那人站过来,她瞅是谁。 可那人不上当,纹丝不动,反正红绸巾子放松了。 墨九恨恨咬牙,好奇得很,又不敢揭盖头,只盯着对面男人的脚。 与她绣了鸳鸯的红绣鞋不同,那是一双短革皁靴,嵌了金线的靴头,分明是黑 的,她视线可见的袍角,也并非大红的喜服,还是黑 的,对面只有从他的臂弯处,垂下的一截红绸巾子……不穿喜服,证明他不是萧大郎,只替他行礼而已。 趁着夫 对拜躬身行礼的当儿,她牵着红绸“站不稳”,脑袋便撞了过去。 那人一只手扶住她,袖风微拂间,她嗅到了薄荷清香味儿。 “萧六郎?”她低低喃喃,“你不是病了?” 喜堂上人声鼎沸,除了萧乾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可他没有说话,慢慢放开扶住她的手,与她保持距离。 “送入 房!”如花婆越来越兴奋,声音也越发尖利。 墨九由着萧乾牵着红绸巾子走在前,带着她走,心里却在寻思,萧大郎连大礼都行不得, 房肯定也没戏……那萧六郎该不会帮他大哥把人生大事也一并解决了吧?包娶媳妇儿,还包生娃? 这么一想,她觉得逗,“噗嗤”一声笑了。 萧乾脊背僵硬着,顿了下,她一个不察就撞在他背上。 “轰”一声,看热闹的人只觉好玩,都跟着大笑。 墨九撑着他宽阔的后背,慢慢退一步,却听他道:“嫂嫂仔细脚下。” 一声“嫂嫂”清冷疏离,像从九霄云外传来,与现场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墨九扁了扁嘴巴,觉得他这会儿的表情一定不像参加婚礼,而是像在办丧事……只不过她想不明白,依萧六郎在萧府的地位,若非他本人自愿,谁又能强迫他代行大礼? 她哼一声,又靠近些,低低问:“闷 !莫非你暗恋我?” 萧乾还没有回答,她的背后就有人高声大喊:“慢着!” 那是一个小子的声音,带了一丝男孩刚变声的稚气与沙哑,“萧大郎这就娶 了,难道我姐就白死了吗?” 坑深046米 六郎忙 房 喜堂被人闹了,是一件不吉的事。看小说到闹人家的喜堂,却是一件损 德的事,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干。于是,那小儿 脸怨毒,语带恨意地冲进来一吼,热闹的喜堂便鸦雀无声了。 众人表情各异,都看着他暗自揣测。 那小子也就十五六岁,与薛昉差不多岁数,却不若薛昉稳重老诚,长了个周正模样, 红齿白,身上衣衫质地不好,略有一些泛白,却洗得很干净,若非脸上扭曲的愤怒,其实生了副讨喜的面相。 萧运长是萧氏族长,自是容不得大郎的喜事被一个 臭未干的小儿闹腾。 他一拍桌子,茶水便飞溅出去,“哪来的腌脏小儿,还不给老夫叉出去!”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