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陛下怎会和叛军站在一起?” 大部分的南荣士兵都一头雾水,看到皇帝在敌军之中, 本无所适从,一时间,议论声甚至盖过了厮杀声,人群刹那沸腾起来。刘明盛见势不妙,急吼吼地策马冲入军中,和自己的亲卫站在一起,望向宋熹的方向,膝盖有些发软,差一点就条件反 地跪了下去。 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跪不得。 已经走了五十步,一百步就必须走下去。 此时回头,已来不及了。 “弟兄们!”他麻着头皮,举刀高喊:“大家不要受萧逆蛊惑,此人并非景昌皇帝——真正的景昌皇帝,已在几个时辰前的汉水之上,阵亡了!” 皇帝已经死了? 这一句话在南荣 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将士们哗然声变,“大帅……此事当真?” 又有人质疑,“可那人很像陛下啊?” 夜 之下,识人不清,给了刘明盛的谎言以极大的便利。可 军中的高级将领并非全都他的亲信,那一部分人中,有的人甚至对宋熹较为 悉。他们一旦有了怀疑,自然想要求证。 “大帅!此事马虎不得,末将以为应当核实为妙——”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做贼的人自然会心虚,眼看那人的话得到了一群人的附合,刘明盛心底顿时慌 ,说话也有些结巴了,“依柳将军之言,当,当如何核实得了?” 那姓柳的将军考虑一瞬,突然调了个方向,拔高声音对着萧军大喊。 “不知萧王可否让柳某过来,亲自觐见陛下?” 他话音刚落,萧乾还不曾回应, 军后方就传来一阵 动。 紧跟着,一个女人柔柔弱弱的声音就盖过嘈杂,徐徐落入众人的耳中。 “大敌当前,柳将军不必冒险。陛下是真是假,本 一观便知。” 坑深326米,处变不惊的无 军从中间分开,一行黑影徐徐从中走过来。 顺着他们行走的方向,火光越集越多,似乎所人人都想一瞒皇后娘娘的风采,也都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了那个女人的两侧。众人簇拥着,光线渐渐明亮起来,那中间纸片一样单薄而柔弱的女人,就映入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一番变故,让正在厮杀的人都停了下来。 四周冷不丁地安静,气氛便显得诡谲莫名。 无名的夜鸟从天空掠过,转瞬投入丛林,那刺耳的叫声,便 了几分夜的萧瑟。 宋熹平静地骑在马上,白衣的袍角被风一掀,徐徐 开,整个人似沐浴在月光中,皎如月华,偏生一张脸却隐在不太明亮的 影里,看不清表情,更无法琢磨他此刻的情绪。反倒是他身侧站立的萧乾,那冷漠得如同阎王似的黑脸,让人瞅着有一些心生 抑。 怪异的气氛中,南荣 军连呼 都显得小心翼翼。 皇后娘娘来了! 他们在紧张的、忐忑的,等待着她做出最后的判断。 ……也只有她有权宣布这个真相。 因为她是宋熹的 子,是南荣的皇后,他们夫 恩 不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若传闻已经驾崩的皇帝突然生还,皇后不得大喜着与他相认么?想她产后不过数月,不顾本就虚弱的身子,匆匆从临安过来,本 前往金州探视皇帝,不料突逢变故,得知宋熹在汉水被围,她只得暂住刘明盛的军中,直到前方传来宋熹阵亡的消息,方才受不得刺 晕了过去。 这不,刚刚醒来,她听到皇帝来了,就急急赶过来了—— 忽悲忽喜,大起大落,他们都担心,这身子虚弱的皇后娘娘,可否承受得住这样的刺 ? 谢青嬗从中穿过,两侧的 军想了很多——但不管作何想,他们眼中的谢青嬗都是一个弱不 风的女子。身形单薄得似乎风稍稍大一点,她都会被卷跑。可这样的女子,令人心生怜惜,却又自有她的威仪。 多看她一眼,呼 都不畅快,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 ……因为她的脸上,太过哀伤。 那神 像希望突然破灭,又像受了天大的打击。 盯着宋熹,她紧咬的下 ,有着深深的齿痕,一双眼子蕴 了痛苦的水雾。 众人都关切地看着她,想从她嘴里听到答案。 可夜风徐徐,她许久都不曾出口。 直到刘明盛都忍不住催促了,才听谢青嬗幽幽一叹。 “他很像陛下……可他,并非陛下。” 几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像用尽了她的力气,又像把她身体都 干了一般,说完话的她摇摇 坠,甚至需要扶住 女的手臂方能站稳。 “不是陛下?” “……真的好像陛下啊!” “真会不是呢?” “娘娘说不是当然就不是了。” 众人哗然窃窃不停,谢青嬗却在这时站直了身子,掐紧 女的胳膊,眯了眯眼睛, 足一口气,“刘大将军,此处就 给你了!” 说罢她调头就往后走。 “站住!” 宋熹的声音从夜风中传来,低沉而有力。 几乎下意识的,谢青嬗双脚一颤,就停下了脚步。 可她死死掐住 女,愣是没有回头。 静静的,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 无数人的视线都落在宋熹和谢青嬗的身上。 有细心的,离谢青嬗近的,甚至可以看到她颤抖的双 。 而宋熹的身边,也有一个拿火把的兵士挪了挪位置。于是,一团光线突然大炽,终于可以看清他眸底的情绪了——那就是,没有情绪。 一双眼仿若深潭之水,无波无澜,就连他的语气也极为松缓。 “皇后,你太天真了!你莫非以为,这般就可以掌控挟太子以令诸侯,掌控南荣江山了?” 谢青嬗身子僵硬一下,徐徐回头,看着宋熹的方向,语气和他一模一样的平静,就像他们曾经共同相处过的那些“恩 ” 子里一样,有礼有节,一言一行就像从书上抄下来的模子,没有起伏,一潭死水,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好,可仔细琢磨却没有什么好。 “本 不识得你为何人,亦不知你是萧逆从何处找来冒充陛下的。但你既是南荣人,就应做南荣人该做的事,不要与逆者为伍,助纣为 ,毁我南荣天下,欺我南荣子民,骗我南荣将士!好自为之吧!” 这…… 她义愤填膺的样子,让清楚的人很尴尬,而不清楚的人,估计都快要被 动哭了。 不得不说,能颠倒黑白得如此彻底,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慌 ,谢青嬗 有本事了。至少,这一种处变不惊的无 ,就非普通女子可以做到。 “呵!”宋熹微一低头,思考一瞬,再抬头直视她时,突然笑了,“果然是谢家培养出来的女儿,怪我小瞧了你。” 谢青嬗沉默一瞬。 “你想挑拨暗示什么?好,本 给你一个机会。” 她身子慢慢转过来,又往前走了两步,款款而行的身姿曼妙婀娜,一双眸子久久盯着宋熹不动,“你只需告诉本 以及这一众南荣将士,你若是南荣的皇帝,为何会与逆兵在一起?嗯?” 她和谢忱一样,是一个懂得说话抓重点的人,很清楚怎么煽动人的情绪,往利己一方引导众人的思维。因为这一点,也正是宋熹最难解释清楚,也最容易让人产生怀疑的地方。即便刘明盛不遵皇令,也不应该是萧乾带着他来声讨才对。 叛军就是叛军,二者泾渭分明。 众将士纷纷点头,可宋熹勾 微微一笑,似乎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到了这一步,他又岂会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打算? 盯着谢青嬗的眼睛,他道:“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让我死个明白也好,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些的?从冯丁山到刘明盛,你在我的 军里安 了多少人?又用的什么手段,让他们都甘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听从你的调令?” 这些事若不懂明白,恐怕宋熹到死都不会瞑目吧? 可谢青嬗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看着他脸上被火光带过的一道粼粼光影,她微微眨了一下眼, 出一个纯粹得仿佛没有半分杂质的目光,略带轻笑地看向他。就像以往在 中,她无数次盯着他看的样子,崇拜, 慕,着 一样的燃烧着 腔的情意。也正是这样的目光,让宋熹曾经以为她真的只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姑娘,哪怕其实察觉到某些端倪,只要不超出他的底线,他都因为对她不 的内疚而选择了沉默。 女人作一点,有什么呢? 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却不 她,还有比这更悲哀的吗? 他容她贪心,把除了 之外可以给予的一切都给了她,只为弥补她的深情。 可人的贪心,到底惯不得啊! 要了五十就想要一百,得寸进尺,永不会停止! 这一次对他的问题,谢青嬗连回答都没有了。 “本 不屑与你这逆贼叙话!” 望着他,她倏尔一笑,返身快步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刘大将军!为陛下报仇——” “谨遵娘娘懿旨!” 刘明盛大声应了诺,而后跨步上马,声 俱厉地举刀大吼。 “众将士听令,杀萧乾,诛叛军,为陛下报仇!” “报仇!” “报仇!” 他喊声一落,一切他在军中的亲信就跟着大吼,顿时带动了一片的人 。几位将士互视一眼,有的人相信了,而有的人心里却存了疑惑。然而,看着已经被煽动得蠢蠢 动的 军,终究选择了沉默——因为连皇帝都没有坚持自己的身份,他们又怎敢出这个头?到时候被人一刀结果在 军之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杀啊!” “报仇!” “为皇帝报仇!” “诛逆贼!杀叛军!” 消停了片刻,熄灭的战火再一次点燃了。 冲天的呐喊声,甚至比先前更为猛烈。因为带了“复仇”二字,每一刀,每一 ,似乎都更为血腥了。披着重重铁甲的两军将士,军服上泛着金属的冷光,一句句从 膛间迸发出来的嘶吼,带着歇斯底里的暴力与野蛮。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