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杭明哲好整以暇地问。 谨然没好气瞪他:“是你帮我联系起来的吧。”现在想想,那些或暧昧不明或暗含深意的话, 本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杭明哲微微一笑,似调侃,也似无奈:“我不说,你迟早也会想通。” 谨然叹口气:“但会非常迟。” 杭明哲定定看了他半晌,眼里忽然闪出哀怨:“你就是什么都要刨 问底,折腾自己,还折磨别人。” 谨然瞪大眼睛,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能反咬一口?! 杭明哲看出了友人——如果俩人现在还不算翻脸的话——头顶上的三昧真火,连忙柔声哄道:“刚才的推断还没讲完呢,快请继续。” 谨然白他一眼,才重拾思路:“景万川的出现,加上你说的那些话,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整个西南之行。最后得出的结论在 情上我没办法接受,但在理智上,我知道,这离真相更近。你们的目的就是要夏侯赋的命,但想杀夏侯赋,就必须让他离开夏侯山庄,离开夏侯正南的身边,而且还要死得理所当然,不能让夏侯正南起疑。综合种种因素,最终你们布下了这个局。一趟远离中原的寻宝之旅,一群基本算是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年轻人。为了确保夏侯正南会派夏侯赋参加,我想杭老爷子在夏侯正南那里应该是费了一番工夫的,可能是说服,可能是引导,甚至不惜派出自己两个儿子进队伍,就是为了让夏侯正南相信,这趟旅途有坎坷,但无危险。景万川是整个局的起点,所以帮了这个忙并守口如瓶的他,成了杭家的座上宾;山川地形图是你的杀人地图,所以当我质疑除了暗河与 ,难道其他三面就没有别的路通往雾栖大泽时,你破天荒地一改往 的没主见,明确表示山川地形图上标出的路,才是最安全的。想来,你那是已经算好了好在 中动手了吧……” 谨然说不下去了,缓了良久,才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所谓最安全,反而却是黄泉路。” “我不知道 里有怪物。”杭明哲忽然道,声音很低,近乎呢喃。 谨然怔住。 杭明哲抿了抿嘴 ,才苦笑道:“我本来是计划趁着 里昏暗,制造些混 让大家分散,再找时机下手的。没想到……不知该说天助我也,还是罪有应得。” 谨然皱眉,对于他最后一个说法,不太明白。 杭明哲低低道:“我弟,差点死在 里。” 是啊,若不是林巧星舍命相救,或许死的不止一个夏侯赋。 “如果你早知道里面有怪物,还会引我们进去吗?” 谨然问。 杭明哲沉 良久:“不知道。” 谨然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杭明哲抬起头,又道:“但要是因此害了你们,就算报了仇,我也会后悔一辈子吧。” 谨然挑眉, 是鄙视:“你现在就没害我们?” 杭明哲茫然。 谨然扯过裴宵衣,恨恨道:“要是没有丁若水,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杭明哲怔在那里,好半晌,才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连蛊毒的事都推断出来了?” 一听这家伙承认,而且用词如此专业, 谨然更来气了:“杀夏侯赋是为杭姑娘报仇,好,那既然仇已经报了,为何还要布局灭掉天然居?难道也是为杭姑娘报仇吗!” 谨然这话愿意是讽刺,却不料杭明哲竟然点了头。 谨然呆愣在那里,哑口无言。 杭明哲浅呷一口茶,仿佛极力 抑着某种愤怒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 谨然才听见他说:“是靳梨云和夏侯赋一起,害死了月瑶。” 第99章 云中杭家(七) 这天从清晨起,便一直 着,直到晌午,也不见 头出来 个面。初 冷的风在这昏暗的鬼天气里,愈发显得刺骨。但凡有些心思的人都不会选择今天外出,黑云 城祥或不详这事另说,单就眼瞅着晚些时候必然会来的这场暴雨,便足以打消大部分人的出行念头。 然江湖客们,总是在“大部分”之外。 “店家,敢问还有空房吗?” 轻盈甜美的女声唤醒了昏昏 睡的店小二,有客上门不稀奇,可女侠,却甚是少见。眼前的姑娘蛾眉螓首,皓齿朱 ,皮肤白皙如雪,秀发乌黑如墨,举手投足间不见泼辣 犷,全然典雅端庄,若不是 间佩剑,活 一个闺阁小姐。 “有、有!”呆愣半晌,店小二才反应过来,连忙往楼上带路,“姑娘请随我来。” 上楼时,女客状似无意地问:“今 可曾有其他人来住店?” 小二心中纳闷,但这并不是一个需要保密的问题,故而如实相告:“天气不好,一上午都冷冷清清的,不瞒姑娘,您是今 第一位贵客。” 说话间,二人已抵达二楼,小二原本想开中间的房门,不料女客忽然问最里面那间是已有人住。小二回答并未住客。女客遂要求住最里面这间。客人最大,何况还是如此谦和礼貌的姑娘,小二便很痛快地带她去了最里间。 “姑娘,我就在楼下,有事您就喊我。”见客人对房间很 意,小二便识相告退。 “那个……”女客喊住他,咬了咬嘴 ,才道,“有事我自会喊您,但现在我想休息了,也希望店家没事的话不要过来打扰。” “哦哦,好的,您就放心休息吧。”小二想当然地认为男女有别,即便是江湖客,怎么看也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所以有各种顾忌也是正常的。 小二很快退出房间。 随着房门缓缓关闭,房内的姑娘长舒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 片刻之后。 若这时小二返回,必然会惊奇地发现端庄小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个一时半刻都闲不下来的顽皮活泼的邻家妹子。 榻,桌案,窗沿,帐幔,能看的地方都看了,能翻的东西都翻了,第一次住客栈的杭家五妹的好奇心,终于得到 足。 窗扇忽然被吹开,带着猛烈寒意的冷风直直打在她的脸上,可她 觉不到一丝凉意,两颊仍是滚烫的,同刚逃出杭家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是的,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为了与心 的男人私奔。 私奔哪,在此之前自己做过的最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过是帮着三哥向父亲撒谎,可与私奔一比,那善意的谎言简直是极大的孝顺了。 杭月瑶不敢想象爹爹得知自己同夏侯赋私奔后会怎样雷霆震怒,但她真的想与夏侯赋长相厮守。她不知道一贯宠溺她的爹爹也好,一贯与她最亲近的三哥也好,为何都不同意她与夏侯赋在一起,明明夏侯庄主明里暗里提过几次联姻之事,爹爹也口头应承了,为何转脸便一而再再而三叮嘱她,切不可与夏侯赋来往过密,更万万不可有逾矩之事。 逾矩之事杭月瑶自不会做,哪怕她已认定夏侯赋,仍知道女儿家需矜持检点。故而任凭夏侯赋百般央求 哄,她还是没从。不过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自打知道她也对夏侯赋有意,爹爹便将她 足在杭家,再没让她出门,遑论与夏侯赋见面。 杭月瑶想不通。 夏侯哥哥明明那么优秀,文武全才,对她更是温柔体贴。况且夏侯山庄家大业大,虽然她不图这个,但基于此,父兄更该欣喜这门亲事,左右都不该如此阻拦。 恋 中的姑娘,与情郎分隔一 ,便如三秋,何况杭月瑶已被 足了三个月,整整一个冬天。 云中的雪下了又化,青草重新破土发芽,相思憔悴的杭小妹终在一个夜里,收到了情郎的书信。 那信是绑在飞镖上 进她窗口的,正中门框。 信上的字迹她没见过,但落款却是——夏侯赋口述,好友代笔。 信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辞藻华丽,文采飞扬,但其实就一件事——因为杭家的明里应承暗里拖延惹怒了夏侯老爷,也就是他爹,所以夏侯家现在也不同意这门亲事了。但他对佳人是真心相待的,也愿意抛开一切与佳人长相厮守,故下月初三,会在鸿福客栈静候佳人。若佳人前来,彼此携手浪迹天涯,若佳人不愿,他便一世不娶,带着对佳人的 意与相思,孤老终生。最后还解释了未免被他爹发现,只能在会友时口述,待分别后,朋友于旁处代笔此信。还说若佳人终能见到此信,那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连老天爷都不忍心拆散他俩云云。 这信要是给已成亲或者最好已经生养过的妇人看,必定不屑嗤笑,全是哄人的。男人的嘴哪,得不到你时,全抹着 ,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似的。可等得到之后,你就会发现,真正掏出心的是你,你的心没了,而他那颗仍旧活蹦 跳,时不时还要对新的女人继续作剜心剖白状。 可杭月瑶只有十六岁。 二八年华,情窦初开,这样的信,这样的情,都让她心 澎湃。 所以她认定了这个男人。哪怕要与对方去到天涯海角,哪怕要与对方苦到吃糠咽菜,她都不在乎。 店小二的 觉或许并没错,虽然佩着剑,但骨子里,爹爹宠哥哥 的杭家小妹,同那些闺阁小姐也并无本质区别。 嘀嗒。 嘀嗒嘀嗒。 不知何时,雨开始下起来了。 伏案小憩的杭月瑶皱了皱好看的峨眉,片刻后,缓缓起身,脸上仍是半梦半醒的恍惚,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半晌,她终于彻底醒过来,也终于看清窗外的雨中暮 。 杭月瑶吓了一跳,她没料到自己以为的“小憩”,竟然是整个下午。 店家人很好,确实没来打扰她。 但夏侯哥哥也没来。 杭月瑶有些失落,同时又有些担心,她觉得夏侯赋之所以未能前来赴约,定是发生了某些意外,比如没逃出来,或者逃出来又被抓回去了,再不然就是路上出了状况,总之都不是好事。 “呵呵,讨厌……” 隔壁依稀传来女子的调笑,掩在雨声里,不甚真切。 但杭月瑶是会武功的,听力比之常人要高出一些,所以很轻易便从雨声中剥离出这声音。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嬉笑,可听着听着,哪里就开始不对劲,直到最后,调笑里带上轻 ,娇嗔—— “啊……轻一点……你真坏……” 杭月瑶的腾一下就红了。 她没出阁不假,但也并非不谙世事,当下便觉得自己偷听的行径实在不妥,故立刻起身关窗。 未料手刚碰到窗扇,就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 “我坏?你不是就喜 我这么坏吗……” 那声音很低,像情人的私语,近乎呢喃,可却如同一声惊雷,炸碎了杭月瑶的魂魄。 “不要脸,谁喜 你了……” “好好好,你不喜 我,我喜 你总行了吧。”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明喜 杭家那丫头。” “这你可冤枉我了,那个黄 丫头 本不解风情,到现在连手都不让我碰,哪及你这般柔情似水,善解人意。” “那你娶我啊。” “行啊。” “真的?” “我的姑 ,我都这个样子了,你就发发慈悲吧。” “不听话的东西,剁了算了。” “那可不成,没了它,我还怎么带你快活呀……” “不要脸……啊……” 两个人的调笑虽百无 忌,但声音都 得很低,若不是在隔壁,即便武功高强,也只能隐约听见人声笑语,却绝听不出内容的。 可偏偏自己就在隔壁。 像夏侯赋说的,她能收到信,是天意,所以此刻听见这些,也是天意。 雨势愈发大了。 雨水溅到脸上,却是热的,带着咸涩。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