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月来,没了她在身旁,耳子终于清净下来,心里却总不踏实,像有一看不见的线牵动着他,那线就握在她的手心里,自然人也跟着,任她拿捏,偏偏却不想反抗,心甘情愿得很。 只是这软玉娇香并不安分,她伸出粉的手指头戳戳他的肩头,在黑暗里低低地出声:“钟玉溪所说的御花园两人谈之事,是否属实?” 霍裘将她手指头捉在手里把玩着不释手,一双眸子在黑夜里都难掩光芒,他嘲地勾了勾嘴角,“意料之中的事。” 就在刹那间的电光石火间,唐灼灼想明白了一些事,她猛的昂头,嘶的了一口冷气,问:“皇上故意放走了他?”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可霍裘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毕竟将军府早已破落,有名无实,在京都贵族中已排不上号。 不值得如此费尽心力。 “他的确是被人救走的,只不过失了两条腿,就算救出去了,能有什么用?” 正好用来钓鱼上钩。 唐灼灼垂下眼睑,再一细想王毅的面容,竟觉着分外的糊起来,就像冬里的一面窗子,她一眼望出去,能看到的只是雾蒙蒙的一片。 霍裘显然不愿她多过问此事,对于那个男人他始终是心存芥蒂。唐灼灼也就真的没有再问,一切只别惹到她头上来,万事好说。 钟玉溪的事一夕之间传遍朝堂,钟家连着几大世家上书,只口不提钟玉溪的事,而上书的内容,正是那唐灼灼提过的选秀之事。 纵观历代皇帝,没有哪一位后女人少成崇建帝这样,且到现在也没有一位皇嗣,那些大臣自然着急。 乾清,书房。 霍裘将手里的奏折略看了几眼,又稍显不耐地丢到桌上,墨笔一搁,沉声怒道:“尽关心起朕的后来,如今霍启在淮南作,就没有一个人敢吭声请兵前往。” 淮南那地方,易守难攻。 霍启占据了地理优势,麾下也有大将,且淮南依山傍水,粮食收成也好,供给军队绰绰有余。 没人敢做这个出头鸟也是正常。 李德胜给换上了热的茶水,道:“皇上息怒,这也不是没人去,今个儿早朝上武状元不是请命前往……” 他那个吗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到了霍裘冰刃一样的目光,浑身的都抖了抖,赔着笑道:“奴才多言,奴才多言。” 霍裘负手,身子站得笔直。 与霍启的这一仗,避无可避,势必要打起来。这大津朝完好的山河,不能在他手里变得分崩离析! 而此时,唐灼灼正带着人去了御花园,园里亭台水榭环绕,假山巨石众多,她被太晒得头皮发烫,才终于见着了那染着黑血的假石块。 那血黑得十分异常,经了一夜,已经干成了一滩滩可疑的血块,凑近一闻,还有十分浓烈的腥气。 安夏被熏得后退了几步,扶着唐灼灼问:“娘娘,这是正常人的血吗?” 怎么看起来这么吓人? 唐灼灼惊疑不定地站了片刻,而后微微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带着人回了长。 她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也不出声,倒把安夏吓得够呛。 “娘娘,可是那血有什么异样?” 唐灼灼抬眸望她,抿笑了笑,“没事,本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思绪不宁的,你先下去替本沏壶茶吧。” 昨安知的事一过,最伤心的反倒是这个傻丫头,晨间来伺候的时候眼眶都还是红的。 等将茶捧在手心里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才开始慢慢减弱,窗外风静树止,她搭在茶盏上的指尖粉,眸子里的情绪渐渐沉静下来,如同一口不见底的幽潭。 半晌,唐灼灼起身净了手,绕去了屏风后头的桌案前,拿起了搁置已久的笔沾了墨汁,在空无一字的白纸上勾画。 与她以往娟秀的字迹不同,她这次落笔极快一气呵成,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间涌动出凛然的磅礴大气之意。 待得落笔,那张白纸上赫然是一个江字,力道遒劲完全不似女子所作,唐灼灼看着这一页纸张,了泛疼的手腕,片刻后不意地摇头,将那纸团成一团丢到一边。 唐灼灼软在了那罗汉榻上,挥手的动作娇无力,她附在安夏耳边吩咐,道:“拿了我放在木箱子里的木牌,去西街的浮云楼将江涧西请进来。” 说罢,她了眉心,嘱咐:“现在就去,你亲自去。” “见了他不要多说,直言听我命令,唤他入就是了。” 江涧西有着神医的名声,被霍裘许了特权,随他自由出入内外,只是他这人不羁惯了,向来厌烦中的环境,基本都是待在京都游。 又好像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守在京都一样,怪异极了。 能将江涧西牵绊至此的,单是这份影响力,就足以引人重视起来了。 第六十章 京都最繁华西街上, 小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各样的茶楼座无虚席, 那些个唱曲的声音,隔着老远就飘到了耳里,眼前一片繁荣盛景。 安夏额面上出了些汗, 她拿帕子擦了擦,跺了跺脚有些着急。 怀中还揣着那块沉甸甸的木牌, 她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家主子说的那浮云楼在哪。 直到走到了街的尽头, 她才看到了一间再简陋不过的屋子, 上头浮云楼几字都了漆,若非眼力过人, 真真注意不到这处。 安夏有点迟疑,最后一咬牙上前敲响了门。 无甚动静,除了上头长大锈的锁哐当哐当的摇摇坠落下许多灰尘之外,里头半点儿脚步声也没有。 眼看着天上乌云聚拢, 风卷散了地上堆积的落叶,沙子了人的眼,眼前的那扇门后边才传来沉缓的脚步声,不疾不徐的, 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样。 脚步声停在了那扇门后。 安夏退了几步, 再次抬手敲了敲门,轻声道:“有人吗?” 这回终于有了动静。 有人从门里丢出来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随之而来的声音带着微醺的醉意,像是咬到了舌一角, 透着丝丝凉气。 “拿钥匙自己开。” 安夏往左右飞快地瞥了一眼,随后不动声蹲下身子拾起那柄钥匙进了这看似本无需锁着的宅子。 宅子很古旧,一推门,上头的灰尘簌簌地落了一身,院门口立着一棵光秃秃的老树,这树看着有些年头了,几只寒鸦单脚站着,安夏小心翼翼地避开,后脖颈升起一阵寒意。 也不见先前给她丢钥匙的那人。 她绕了许久,终于在一间偏僻的厢房里找到了这屋的主人。 房里堆了许多药材,不知名的混在一起倒也不显得突兀,空气中弥漫着的药香香而不腻,就像男子对面女人身上的幽香一样。 安夏见了这大名如雷贯耳的神医之后,有片刻的愣怔。 实在是太年轻了,不是旁人口口相传的朽朽老者,倒像是这京都的风逸佳公子,风潇洒的气质浸到了骨子里。 “先生。”安夏敛目,从怀中取出了那一块黝黑的木牌,双手呈上,而后道:“我家主子请先生入一趟,不知先生可得出空来?” 江涧西名头摆在那,是人都带了三分敬畏。 江涧西这才掀了眼皮,见着那木牌,嘴角微微勾起,望了一眼对面端坐着不置一词面上蒙着面纱的女子,声音如山间泉水,清澈干净,道:“告诉你家主子,今你来晚了,我这已有客人。” 安夏顿时面难,望了一眼那位全身包裹在黑斗篷只出个脑袋来的女子,只这一眼,她便觉出些悉来。 面容身形都瞧不真切,但那执着棋子的手,在些微的光亮下如同上了一层瓷釉一般,光泽如玉纤纤无骨。 像极了她家主子。 “如此便不叨扰先生了。”安夏极有分寸,知晓今带人回去是不能了,于是屈身行了个礼退下。 那块木牌就这样被放在了棋盘的中间,楚汉的界处,同时引了两人目光。 江涧西将那木牌放在手里把玩着,骨节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转动,一双略气的眸子笑意十足。 “贵客今远道而来,所求只是有关凝血散的消息?” 掩在宽大黑袍下的手腕动了动,女人声音清淡无波,只是稍稍挑了挑眼角,狭长的凤眸自成一股清贵气势,“然,望先生告知一二。” “我为何要告诉你?”江涧西来了兴趣,随口一问,面上清润笑容不减,将一颗白子落下,“我这人如何,想来贵人应有所耳闻。” 带着面纱的女子默了默,而后伸出四手指头,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截了当道:“四千两,买一个消息,先生觉得如何?” 江涧西摆了摆手,抚着那木牌,道:“凝血散早已失传,多年不出于世,这等消息你同我打听,未免也太看得起江某了。” 那女子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是有些无奈,稍稍缓了语气道:“最近我见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其中似有凝血散的影子。若先生真知晓什么,可否略告知一二?” 江涧西面上这会终于有了些笑意,他略略挑眉,细嗅茶间芳香,而后摇了摇头,将嘴里茶叶咽下,道:“凝血散姑娘不用打听了。” 那女子眉若远山,也不动怒,静静听他继续说。 “江某无能,不能替姑娘解惑。”江涧西畔还蕴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清酒烧过喉头,他声音陡然低了下去,“自然,在江某这打听不到的,只怕这世上,也没有能替姑娘解惑的人了。” 如此大放厥词,那女子却半分不惊讶,只是瞥了眼停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敛下眼底诸多情绪。 既然谈到现在也谈不拢,那么这出一趟,就真真是白费心了。 也不知里那男人会否发觉到什么。 得不偿失! 这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甚至带了上面具偷溜出的,正是唐灼灼无疑了。 她自从在御花园里瞧到那块被黑血浸染的假石,心头的疑虑就一点点加深了,直至后来恍惚间想起凝血散这等毒东西,顿时有些骨悚然。 这也是她为何等不及自己寻来的原因,再者也是中人多眼杂,许多事她不好发问。 江涧西起身,风度翩翩,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要赶她走? 唐灼灼挑眉,也跟着站起身来,用手拉了拉宽大的黑衣裳,眉眼带着温和的笑,道:“不管如何,今都谢过先生了。” 江涧西不置可否地点头,目光扫过横在两人间的棋盘,上面是她落的子,已将他到了死角。 棋风还是一如既往的锋芒毕啊! 这丫头,是一点也学不会他传授的东西,难怪被那么多人盯上。 唐灼灼微微咳了一声,眼看着提脚就要踏出这小厢房,江涧西手里执着的最后一颗白子落下,眼底浮着雾霭千重。 “姑娘身子寒气重,调理的药物一样不可落下。”他语气蓦的有些重,转过身来缓缓道:“否则,药石无医。” 唐灼灼掩在宽大黑袍下的手臂微微地抬了一下,而后缓缓将面纱摘下,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女子面容。 只是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盈盈一瞥间,什么都明了了。 “师父。”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