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胡欣儿,本是孝靖皇后的庶妹。说起她进 的因由,倒也是一件荒唐事。 四年前正月初一,胡欣儿跟随夫人进 拜谒皇后,被皇帝一眼看中,年还没过完便招进了 中,封作昭仪。 孝靖皇后于此事虽极为不悦,但那时她已然疾病 身,也无力管辖,便也索 不管,眼不见心不烦。 这胡欣儿生的形容妖冶,又极善蛊惑媚主,将皇帝收拾的服服帖帖,对她宠信有加,及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不过一年的功夫,这胡欣儿便由昭仪升到了妃位。 而孝靖皇后病体渐重,终于两年前一病殁了。自打中 过世,胡欣儿更是恃宠生娇, 渐猖狂,在 里惹是生非,欺大 小。偏偏皇帝就似中 了,就听她的挑唆拨 ,不管是非曲直只站在她那边。 这胡欣儿在 中,就如皇后一般,吃穿用度,奢靡无比,样样都比照着皇后的规制来。除却太后,无人放在眼中。得宠的妃嫔尚且要让她几分,那不得宠的只得忍气 声,任凭她□□。 淑妃看不惯她那做派,明面上跟她刀来剑去了几回合,见皇帝只是一心偏袒她,心里便觉得没意思,趁着皇后的孝期未完,借口要为孝靖皇后超度祈福,禀告了太后,便住到了这南安寺来。 太后素来喜 淑妃,便就准了。淑妃出来躲清静,也有小一年了。 而这一次的献祥瑞,在萧月白那场梦里,便是年节的事情。 梦里,胡家在年前敬献了一只身披五彩羽翼、能随乐舞蹈的仙鹤。仙鹤常有,但天生五彩羽 的却极为罕见。皇帝龙心大悦,极其喜 ,便下令三十夜里的 宴上,让这仙鹤舞一曲助兴。 料,三十夜里,这仙鹤居然在宴席上口吐鲜血,当场暴毙。 皇帝震怒,下旨严查。查来查去,竟然有人供述亲眼见到淑妃当天有亲手喂那仙鹤吃果子。 梦里的事情,萧月白记得不太分明。只是模糊晓得,皇帝大发雷霆, 本不听淑妃的分辨,倒是听了胡妃的挑唆,认定是淑妃妒恨胡欣儿所为。 依着皇帝,就要将淑妃废掉,打入冷 。最终还是太后出面,责令淑妃出 ,在南安寺带发修行,于佛前忏悔,再不得回 ——实则是将她保了下来。 然而自这件事起,萧家便就此 上了霉运。 淑妃被贬,四皇子陈博衍自也不受皇帝待见,常被排挤。萧家与淑妃有子女这一层姻亲关系在,往 又走动频繁,便分外惹眼。 国公府中,二房时常撺掇着老太太甄母强迫长房退了这门亲事。 然而甄母为人极重信义,安国公萧覃与林氏也不肯退亲。 落后,不知为何,京中忽然传闻陈博衍有不臣之心,意 谋权篡位,安国公府与他有姻亲,自然 不了干系。 萧月白犹记得,那梦里父亲被 自刎,母亲在南安寺中触柱而亡,祖母一气病倒,而自己则被送入 中的凄惨情形。 梦中的惊恐和绝望,眼下想来,竟如亲身经历,就如同真正发生过一样。 而这一切的开端,便就是这场胡欣儿安排的献祥瑞! 萧月白木怔怔的坐着,只觉得背脊上漫过一阵恶寒。 淑妃同林氏说了几句家常闲话,不经意瞥见萧月白坐在那里出神, 巧的小脸木木呆呆,倒像只被雷惊了的小猫,只顾发起怔来,不觉又 又怜,心中喜 得紧,遂向林氏笑言:“你瞧月儿,发呆不知道想什么呢。” 林氏也看着女儿,目光里 是温柔的宠溺,她颔首叹道:“我这一世,养了两个孩子,唯独这个女儿是我的心肝宝贝。这场病,真是把我吓着了。若她怎么样了,我也不要活了。” 淑妃笑了笑:“瞧你这话说的,把你家老大儿子放在哪儿?” 林氏脸 略微沉了一下,有几分嗔怪道:“那个混小子,是专一站在他爹那头的。”这口吻里,却有了些撒娇埋怨的味道。 淑妃听在耳中,不由又是一笑,带了几分无奈,摇头叹息道:“你嘴上这样说,然则能叫你这样任 埋怨,足见你在夫家的 子顺遂了。不然,可有你哭的时候呢。” 林氏听她又说起这个,有些生气了,斥道:“才说过,你又来。这分明是他无礼,怎么倒算起我的账来了?!” 淑妃却叹息道:“这还是让你家国公爷给宠的了,不然你会说出这等话来?这世风 下的,哪家的老爷不养着一屋子的侍妾丫头?独你家国公爷是个例外,这么些年了屋里就你一个。其实那件事算的了什么,搁别人家里早就抿了过去。偏生你不依,你要闹,你夫家倒也容着你闹,这可不是他宠的你惯得你么?” 林氏听着,心里倒不服气起来,冷笑了一声:“怎么,莫不是我还要谢他的恩典不成?!”说着,点头道:“这么些年就我一个,到了这会子却忍不得了。中秋佳节,就那么大喇喇的跟婢女光身儿睡在花园子凉亭里,叫阖家子大小都瞧见,可见这些年真是把他给熬坏了。我不在家,不是正好趁了他的心?没人碍着他了,他可算能好好的尽尽兴了!”嘴上说着,心里却跟被什么戳了一样,绞痛起来,不觉银牙一咬,那泪花就浮了上来。 淑妃见状,只得截住了话头:“我不过随口这么一讲,你不 听,那就再不提了。你且把心放宽些,安国公这些年来对你如何,你也看在眼中,料来他也不肯差了。”说着,便转了话题笑道:“说起来,月儿也大了,什么时候替他们把婚事办了?我可是,等不及要这儿媳妇进门了呢。” 林氏见她提起女儿的婚事来,方才将那番心事都住了,说道:“孝靖皇后的孝期,可还有三个月呐。如今虽说不讲究那么多了,但到底还是避避嫌的好。免得叫那起烂嘴拔舌的,又去 里给你戳是非。” 淑妃便笑道:“那就往后挪挪,放下半年也好。”说着,便含笑问萧月白道:“明年下半年,就娶你过门,月儿说好不好?” 萧月白 心 糟糟的,全不曾将两位长辈适才的话听进去,也就木木的,没有言语。 淑妃瞧着,只当她害羞,便笑道:“月儿羞了,不肯说话呢。” 林氏看在眼里,也跟着笑了。 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是打小就定下来的。为着将来成配,两家大人也没少让他们亲近。淑妃还在 里时,林氏进 瞧她,常带了萧月白一道去。 在两家长辈的眼中,这门婚事已该是水到渠成了。 萧月白不及多想, 口便道:“姨妈能不能,不回 去?” 淑妃与林氏各自讶然,都没想到她半 没有言语,一张口竟然说的是这个。 淑妃先自笑了:“月儿想是舍不得我?你放心,即便我回了 ,你也能跟着你母亲一道进 来瞧姨妈呀。再说了,等你过了门,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愁没见面的 子?怕是,见烦了的时候也是有的呢。” 萧月白 心的烦 ,不知如何去讲这件事。 即便将自己的梦和盘托出,这虚无缥缈、怪力 神的故事,淑妃也未必会去信。 再则,淑妃生 强势,平生最不服输,若听说了这件事,只怕还要故意去碰上一碰。 萧月白不知该如何是好,在那场梦里,献祥瑞便是万般的开端,她只想躲避开去。 纵然只是一场梦,但梦里的情形未免过于真切,而献祥瑞这事又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她已然不敢将这只当作一场虚无的梦境。 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或许,这所谓的梦,竟是老天给她的警示。 她低着头没有言语,淑妃与林氏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又自顾自的说她们的去了。 毕竟,萧月白这孩子,从小便最是温婉柔顺,讨长辈们的喜 。 第5章 晚间掌灯时分,萧月白随着母亲在套间暖阁里吃饭。 淑妃走后,南安寺的主持听闻国公府小姐醒来的消息,也忙不迭的过来探视了一番,说了些吉祥话,念了几句佛号,这方去了。 萧月白大病初愈,正是将养身体的时候,但身居寺庙之中,饮食自然颇多忌讳,头一个便是荤酒不得入山门。 然而安国公府如今荣光尚在,就连皇帝 常也要给其三分薄面,这寺中的女尼自是也殷勤巴结的紧。荤腥虽不能碰,但素食的各样滋补汤饭花样却是不少,毕竟是伺候过皇太后的地方,与寻常清苦寺庙不可同 而语。 林氏母女在南安寺住这小半年的光景,除却有自己的小厨房伺候,寺中的厨房执事也没少来献殷勤。 所以,纵然是寄居寺庙,一顿寻常的晚饭也是七碟八碗的极为丰盛。 萧月白看着眼前的肴馔,虽都是自己素 里 吃的,这会子却怎么样都没有胃口。 林氏亲手舀了一碗羹汤放到了萧月白面前,笑盈盈说道:“这是她们厨房送来的药膳汤,说是拿黄 、红枣、山药合着冰糖一道炖的,最能益气补血,还有个什么名头,叫做……” 一旁侍奉的丫鬟红玉见她卡了,便补了一句:“是慧能师父送来的,说叫善心慈悲汤。慧能师父说,这汤里几样药材,都是天生地长的,凑在一处成了能养人的好物,算作病家的佛缘,所以叫这个名字。” 林氏笑了:“是这个名儿,她们出家人倒也有趣,什么东西都要安上个佛家的名号。”说着,便向萧月白道:“你身子亏虚,倒正好吃这个。别的吃不下,喝碗汤也好。” 萧月白看着碗中,澄清透亮的汤水里泡着红亮的大枣,和切成大块的山药,甜香扑鼻,还带着一丝药味儿。 她执起调羹舀了一勺汤,抿了一口,香甜之中夹着一抹淡淡的苦味儿。 林氏笑问道:“怎么,还合口么?” 萧月白抬头看着她的母亲,有些怔怔的。一觉过来,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长远。 烛火下头,母亲眼角的纹路似是更明显了,含笑的 红 的,风韵纵然不减,却也彰示着这是个有些年岁的妇人了。 终究,林氏也是三旬开外的人了。 萧月白心中忽然有些酸楚,忍不住开口道:“娘,咱们不如回家罢。” 林氏颇有几分不自在,说道:“咱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家去?你姨母说说也罢了,连你也要提。” 萧月白说道:“南安寺虽然容咱们住着,但说到底人家其实冲的是国公府的名头。娘跟爹生气罢了,何必定要让外人看笑话呢?这都小半年了,娘差不多也该消气了罢。再说,娘就不想爹么?” 这话,真正戳中了林氏的心病。 林氏脸 一寒,心中腾起了一股怒气,却并非为别的,正是萧月白说中了她一向隐瞒的心事。 但到底是自己心 的女儿,她勉强说道:“没有这回事,别瞎讲。” 萧月白并不信这话,娘心里是有爹的,她明白。 娘生 倔强,清高孤傲,即便是自己的子女跟前,也从来无有一丝的示弱服软。但她知道,那件事出来之后,娘嘴里虽硬气,背地无人之时,不知痛哭过多少回。 初来这南安寺之时,她曾数次在夜间见到,娘夤夜不眠,在灯下枯坐,看着往昔未出阁时爹寄给她的书信。 正因看重,才会如此大动干戈。不然,依着娘的 格脾气,哪里会将这点事放在心上? 也正因心中有他,才会迟迟不肯原谅。 想起那梦里,娘和爹到了最终也没能见上一面。 父亲被人构陷,为了不拖累她们母女两个,提剑自刎。母亲听到了消息,竟无二话,一头碰死在了南安寺的柱子上。 梦里那场景,竟又浮现在了眼前,殷红的血滴像珊瑚珠子,崩碎了一地,凄 无比。 林氏是个清冷刚强的妇人,即便自戕也选了一个暴烈无比的方式。 . 梦中的母亲就这么随父亲去了,独留下萧月白一个,无依无靠,只能依附着淑妃,凄凉度 。 而后,才有了和陈博衍的那场事。 萧月白暂且还不太想琢磨自己的事情,眼下她只想调停父母之间这场误会。明明是相互牵挂的一对人,为什么定要 到反目,及至到了临终也都没有再见对方一面? 经过那一场梦,她忽然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一瞬,与其为了无谓之事斗气,不如趁着彼此尚且安好之时,多多在一起相伴为好。 再则,她并不相信,父亲果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林氏却不想跟女儿说这个,将话一转,便问道:“今儿你姨妈问着你,想何时成亲,你怎么不言语?” 萧月白不防母亲忽然问起这个,不由放下了筷子,垂首不言。 林氏看着她这个模样,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个孩子,打小就是个不 讲话的。往好里说呢,是温柔沉默,守拙寡言。但你不说,谁人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萧月白却依旧静静的,一字不发。 她低着头,烛光洒在发髻上,显得乌黑油亮,雪 的皮肤,在烛火下泛出了珍珠一样的细腻光泽,显得娟好静秀,温婉宜人。 林氏瞧着女儿这乖觉的模样,既可 又可怜,心中不由就软了下来。 这个女儿,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林氏生产时候颇为辛苦。她从小体弱,向来多病,好容易才教养长大。 比起长子萧逸安,林氏在萧月白这个女儿身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她是她的宝贝疙瘩,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从来,她就不忍苛责她一句半言的。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