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阿悦回她,“就是和阿兄成婚,成为他的夫人,与他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王氏迟疑看来,却听她继续道:“我觉得很好呀,阿兄品貌俱佳,为子孝诚、为兄仁 , 后想必更会是个明君,往 临安就有很多女郎倾慕他,阿翁将我托付给兄长,是为我着想。想来,是我的大幸呢。” “阿昭可是年长你十二。”王氏被她这连番夸赞夸得有些懵,“阿悦不是应当更喜 年岁相近的小郎君么?” “年岁大些才疼人呀。”阿悦说完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年纪, 道,“是阿嬷告诉我的。” 既是文夫人说的话,王氏立刻不再反驳,轻声道:“既然阿悦自己都喜 ,那舅母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阿悦奇怪看她,“舅母是阿兄的母亲,怎么不为阿兄担心,反倒如此关怀我?” “说来,我用午膳前,还看到了阿显兄长怒气冲冲从舅母寝殿中走出。”阿悦紧接道,“舅母猜,他同我说了什么?” 王氏神 立刻不自然起来,“阿显这今 心情不好,尽说胡话,阿悦莫要听他的。” 说罢就要离开,被阿悦张口叫住,“舅母,你这几 因阿翁离世而神思恍惚,阿悦能理解。那些话同我们说几句也就罢了,但对旁人,可千万不要再提了。” 不意自己竟被小辈教训,还是向来疼 不已的小外甥女,王氏脸上火辣辣的。可面对阿悦,她确实也拿不出长辈的威风。 她唯一能立威和敢立威的,大概也只有长子魏昭了。 王氏飞快离开了这里,一路上都 觉有人在暗中讥嘲自己,仿佛人人都知道了她上午对幼子说的话。 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失了智,能对阿显说出……叫阿昭将皇位让给他的话。 但王氏也着实没办法了,她对那 送信给自己的人心有余悸,眼见阿昭登位在即,她不知那人还会使出什么法子。 要是……要是那人把那封信昭告天下,她的夫君和二子都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一路毫无意识地游 ,王氏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文夫人休息的寝殿,她 转身离开,里面芸娘却预料般走出道:“夫人,娘娘有请。” 王氏身子一僵,亦步亦趋地跟进去了。 殿内未置暖盆,侍奉的 人也少,显得清清冷冷。王氏行过礼,习惯 地走到文夫人身后为她捏肩,“母亲畏寒,怎么还敞着窗?也不捧个手炉。” “年岁高了,难免要多吹冷风使脑子清醒些。”文夫人语调淡淡,“你这几 见过阿昭了吗?” “……阿昭忙碌,怎么有空见我。” 母子两在魏昭再次回 后确实没见过面,若是寻常人家,听来也就是是句亲昵的的抱怨而已,偏王氏说来总有种奇怪的 觉。 文夫人细细听着,不得不承认,儿媳这些举止和话语,当真不能用“偏心”两个字就能简单概括的了。 她抬手让王氏停下,“我倒是该欣 ,你知他忙碌,所以有些话没有直接到他面前去说。” 使王氏站到身前,文夫人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不兜圈子,“你今 对阿显说的话,没这么快忘记罢?” “……不曾忘记。” 文夫人颔首,“没忘就好,我以前当你 子内敛些,胆小些,也不曾勉强过你什么。没想到你倒是深藏不 ,能说出阿昭不堪大位,叫他让位给阿显甚至是老三的话。” 王氏双腿发颤,婆婆越是这样平静地说道,她越是畏惧。 “阿昭这孩子,是我亲眼看着从你肚中出来的,你当时年纪小,确实吃了番苦头。”文夫人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任你多年这样待他。想着你一时没开窍,不知怎样亲近长子也是可能,若要训你,也是让阿昭那孩子伤心。” “他不敢问,也不会来问你为何这样偏心。但今 的话,若让他听见了,你可知阿昭会如何想?” 在文夫人的诘问下,王氏 本不敢接话。 “便是再蠢的人也断做不出这样的事,你常年如此,叫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文夫人顿了下,还是轻声开口,“我且大胆问你一句,阿昭……是阿珏之子,应当无错罢?” 第49章 王氏嫁入魏家后柔淑知礼, 从来没有过越礼之举,也没有同任何外男有过牵扯。如果不是她今 的举动太过, 文夫人实在不想问出这种诛心的话。 可思来想去, 竟只有这点还有那么些可能,不然还会有什么原因叫一个母亲如此偏心呢? 王氏瞬间慌神, “母亲……母亲这是问的什么话, 阿昭不是夫君的孩子,还会是谁的?” 她太不会掩饰了。 文夫人心微微沉下去,知道是问到了要害。 “那你倒是说说今 对阿显说的都是什么话, 阿昭和他究竟有甚么不同,竟叫你常年这样待他们。”文夫人示意芸娘等人退下,待门窗合上后道,“说来, 我倒是想起一事……” “当初大郎和我说,救你那 不慎中了贼匪的药,而得你舍身相救, 坏了你的清白, 所以才坚持尽快定下婚期。”文夫人回忆,“你怀阿昭的时候确实有些早, 是大郎如此 待过, 我才从未怀疑。” 文夫人沉下脸, “莫不是那 的山匪 本就是你窜通好, 来算计大郎罢!” 王氏被唬了一跳, 噗通一声跪地, “母亲明鉴,儿媳万万不敢、也不曾做过那样的事!夫君那样英明睿智的人物,我怎敢算计他,我是、我是……那 确确实实是个意外啊。” “哦?”文夫人深深看来,“那我再问,在那 之前,你确是个清白女郎,是罢?” 这样暗含侮辱的问话,稍微有些血 的人都不会忍耐,可王氏脸上涌出血 外,竟不知如何争辩,反而再度低下了头。 见状,文夫人真正得面沉如水,心中有了百般猜测,深深 了口气,“好——很好。” “母亲——”王氏呜咽出声,以手掩面,“都是我的罪过,我的错……” 她终于忍不住,把那段糊涂愚蠢、令她忐忑不安了十余年的往事,在文夫人面前缓缓道了出来。不过好歹还留了点心机,没有直接把表哥就是荀温且来找过她的事说出。 她道:“怀上阿昭时连我自己也不知晓,若我提前发觉,定会暗中将他……可是夫君那时那样高兴,我不敢、也不忍心……” 文夫人阖眼又睁眼,再也忍不住,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回 大殿。 王氏脸一偏,嘴角渗出血来,半边脸迅速高高肿起,她擦也不敢擦,浑身颤抖。 文夫人秉承教养,从不亲自出手,这次实在是气得狠了,指尖都在不住发颤。 她从来没想过,魏家最大的篓子,竟会是看似最老实的王氏给她捅出来的。而这个隐患在她眼皮底下存在了二十年,她却直到今天才发现! 如果阿昭当真不是……文夫人用长甲狠狠掐住掌心,才止住了晕眩,勉强保持冷静。 遗旨已经昭告天下,魏氏绝不能在这种时候闹出笑话。 “娘娘,长孙殿下和翁主一起来了。”芸娘在外间轻声道。 “……让他们进来罢。”文夫人没看王氏,依旧坐在原位。 魏昭他们进来,王氏当然不好继续跪着,默不作声地坐去了下首。 甫一入内,阿悦先是惊讶于里面的寒冷,随后眼皮一跳,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王氏肿高的半张脸,左边发髻微 ,极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巴掌。 能教训这位舅母的,除了外祖母应该也没有旁人了。阿悦默默敛了三分笑, 觉气氛有些凝重。 “祖母,母亲。”魏昭当然也不会忽略母亲王氏的脸,可之前殿中就只有她和文夫人婆媳二人在,此时文夫人又不言不语颇为冷淡,王氏脸上的伤从何来不言而喻,他总不好因此开口就去诘问祖母。 魏昭道:“孙儿此来,是为商议祖父谥号,还有十 后的入陵仪制。这里是孙儿让侍中拟的人选,还请祖母看看,有哪些人需要 减。” “嗯。”都不是什么特别急迫的事,文夫人接过翻了两下放到一旁,对阿悦笑道,“阿悦怎么不去歇息又来看我了,这几夜守灵累着了罢。” “不累。”阿悦抱住她一臂,“我晌午前已睡了一个时辰了,听说阿嬷传了太医来看,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文夫人轻抚她,“年纪大了小 病便多,没甚么大事。” 短短不到一月,她两鬓已然 了不少银丝,阿悦手抬起摸了摸,又听她对魏昭道,“这几 ,那些人你可还使得惯?他们是你祖父用惯的人,年纪又大,若有哪处不合意也是难免。等这些事了了,你再慢慢换上年纪轻的。” “他们凡事考虑仔细,比孙儿周全得多。”魏昭谦道,视线不可避免再次扫过王氏低垂的脸,终于问,“不知方才发生何事,祖母和母亲……似是有些误会?” 王氏飞快抬眸看长子一眼,被他关怀的目光看得一滞,别过头去。 文夫人将这幕收入眼底,“无事,也是我不小心。你母亲见我险些摔着便来扶我,不想却被我这护甲划伤了,我正要着人给她上药呢。” 魏昭颔首,也不知信没信,“我那还有治外伤的白玉膏,稍后就使人给母亲送来。祖母若身体不适还是多休息,一切事宜自有孙儿 持。” 若说气,文夫人心中绝对是气的,但还不至于对着魏昭发 出来。这个长孙是她从小看大和亲自教养的,人品、才华、相貌都无可挑剔,更是魏蛟生前最属意的储君,仅凭王氏一番不确定的、模糊的话,不可能就让她否认魏昭的一切。 可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会想,假如阿昭真不是魏家子孙……九泉之下,夫君怕是死也不得瞑目。 饶是文夫人,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法抉择,脑中一时纷 。她望着长孙,心中不由注意起他的外貌。 君子盛德,比起容貌来,魏昭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与人相处时的气质风度。但若要细看,他的五官也绝对经得起琢磨。 魏昭双目清朗,眼型却颇有丹凤眼的□□。丹凤眼天生不怒自威,容易给人距离 ,但因他时常噙笑, 角上翘,那股隐约的漠然便也在无形中消散。 再细观下去,文夫人才发现,孙儿鼻梁高而 , 也极为单薄,分明是薄情的相貌,却生就了多情的 格,行事也从来自持而稳重。 他静坐在面前时还好,但若敛了笑意,便如冬夜中的溶溶月 ,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这样的郎君…… 文夫人暂且没了心思与阿悦魏昭谈话,几句话打发了二人,转头问王氏,“你可查出了之前传信给你的是何人?” 王氏愕然道:“难道不是三弟吗?” “……”文夫人 了 火气,“若是老三对阿昭的身世有所怀疑,你当阿昭还能安稳地站在你面前、准备即位吗?” 她从来不知,这个儿媳能蠢到这个地步。 可王氏还真是这么想的,她当时思来想去,觉得信十有八|九就是魏琏传的。毕竟那时都知道魏琏对皇位也有心思,他想因此来暗中胁迫她让魏昭放弃皇位,也是很有可能的。 再者,这传出去也是一件魏氏丑闻,魏琏不想闹大情有可原。 “罢了!”文夫人知道自己从王氏这儿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起身道,“从今 起,你搬来与我同住,对外就道侍疾。未得我的允许,不准再随意外出半步。” 王氏低头,“谨遵母亲令。” ………… 阿悦随魏昭出殿,总觉得方才那儿的气氛怎么都不对,出神地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是外祖母知道了三舅母在魏显那儿说的话,所以教训了她一顿。 不过,外祖母都知道了,阿兄会不知道吗?阿悦不由悄悄抬头看魏昭,发现他也在沉思,眼眸微垂,脚步迈得很缓慢。 眼一眨,她伸手在魏昭眼下晃了晃,本想小小捉 他一番,不料被他一把捉住。 柔软的 觉入掌,魏昭才知道抓住的是小表妹的手,他故意凝眉,“当着阿兄的面想做什么坏事?” 阿悦讪讪,“我哪儿敢对阿兄使坏呀。” 她收回手,语重心长地劝道:“阿兄心事重重,走路也是沉着眉头,当心一脚踏入泥坑。” 说完,阿悦想做个鬼脸,哪知道自己蹦跳了一下不察,竟是踩进了脚下的冰 中。那冰薄得很,被她一踩就碎了,下面还有不浅的积水。 身形一个趔趄,她只 到脚腕有瞬间疼得厉害,五官都扭在了一块儿。要不是魏昭及时捞住她,恐怕她得整个人趴进雪中。 “这可真是……”魏昭本是同情她的,可见阿悦这笑意凝结在脸上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这该怎么说?提醒了我,自己反倒不记得注意了。” 阿悦脸蛋皱巴巴地拧成一团,她 觉自己肯定扭伤了,控诉道:“阿兄还笑我……” 说着,眼里都冒出了委屈的泪花儿,确实有些疼。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