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乔毓莞尔:“就是初期忙些,以后就好了。” 屋里边儿其实也很热,万年尚在草创,条件远远不能跟长安相提并论,皇太子为身先士卒,也没有叫人额外给予优待,这会儿见母亲面颊热的涨红,额发也被汗水打 了, 不住有些后悔。 “是不是很苦?”他轻轻道:“要不然,就先往县衙那儿去等消息吧,别在这儿守着了。” 乔毓听得微怔,扭头去看,却见儿子脸都晒红了,目光里却遍是心疼,心头不 一软,轻笑道:“不苦。是乐在其中。” 第90章 同行 乔毓到万年之后, 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就是缺钱。 平心而论, 她本人是不愁吃穿的,皇太子与秦王也如此,但就现下这局势而言, 却又是真的穷。 一两个人的力量, 在整个天下面前, 终究太过弱小了,再则,她也不希望皇太子开私库进行帮扶。 要是什么都指望长安帮忙,那 后发展起来的万年, 也只会是一个畸形的瘸子,有人搀扶着,倒还看不出什么问题, 但要是没人帮忙,自己走两步都觉得困难。 皇太子也是这个意思,毫不犹豫的否决了开内库救急的法子,打算从其余的方面着手。 乔毓心里边儿主意多, 一拍脑门儿, 就有了法子。 她从工部借了好些工匠来, 打算先将宣纸鼓捣出来。 办报是为了掌控舆论, 面向的是小地主和士子,那也就别急着将它往谋利上边儿靠。 一张纸要多少钱? 雕版印刷出来,又得费多少功夫? 最开始的时候, 这事儿肯定是要亏钱的,卖上三个月,能回本儿就是天大喜事。 这还是工部劳心劳力,全力支持的结果呢。 短时间内,乔毓没指望靠报纸赚钱,而是将目光转向高门世家,叫人 工细作,耗费 力,制作出一批上品纸张来,届时靠这个搂钱。 那群狗大户,可是富得 油。 除此之外,青瓷白瓷秘 瓷,哪一个不是价值千金? 乔毓有个明显长于别人的地方,那就是她事先知道结果,可以通过最终的结果,来对过程进行推导,自然事半功倍。 孔蕴出身侯府,接受的也是传统女郎的贤淑教导,到了万年之后,却也适应的很快,一边儿记录着窑 里的各项数据,一边儿同乔毓说笑:“昨 还听韩国夫人讲,说夫人从前没这么 财啊,这会儿怎么变成铁公 了……” 乔毓叫人寻了炭笔来,正对着白纸作图,闻言头也没抬,只笑道:“钱有什么不好的?咱们是因为衣食无忧,所以才不觉得这东西重要,平头百姓对这东西,看得比命还重要。” “直道与长城的维护,要不要钱?疏浚河 ,要不要钱?扩充军备,要不要钱?还有阿昱负责的筒车和曲辕犁,难道你还指望它挣钱?” 她摇头叹道:“即便是以成本价卖出去,怕也没几个人能买得起,到最后,还是得搭钱出去。桩桩件件,哪里离得了钱。” “好了好了,”孔蕴与她相 ,也不避讳,失笑道:“我就随口说了一句,你有百十句等着。” 乔毓也笑了,抬头看她一眼, 不住怔楞一下:“你是不是黑了?” 孔蕴浑不在意道:“或许是吧,晒得多了,怎么会不黑?” 她生的秀婉雅致,面 皎皎,只是近来 劳, 晒风吹,不似先前那般白玉剔透,眉宇间倒 了些淡淡英气,远不像从前那样 致无尘。 乔毓心下不 有些动容,见孔蕴面 坦然,也不再提,听见外边儿有鼓声,这才道:“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宋晏他们拟定了 止溺婴的条例,正召集万年县内的官吏蔷夫小吏,叫将这政策宣扬下去:为官者家中如有溺婴,则削官去职,必要身先士卒,责区内溺婴者达到一定比例,则在吏部评定中 上一笔;一对夫妇生下第三个孩子之后,可以向官府申请补贴,酌量进行照顾……” 说到此处,孔蕴也不 叹一口气:“要是养得了,谁愿意将活生生的孩子溺死?归 结底,无非是没钱。这还只是万年,皇太子在此,勒紧 带挤一挤,总算有的贴补,但若真是推广到天下去,那便是个无底 了。” “要不怎么急着赚钱呢。”乔毓将最后一笔画完,打量无碍,这才将那纸张合上:“许樟呢?” “跟东 的几个臣属一道,去拟定普法下乡的章程了,”孔蕴答道:“长安既然有意削弱地方势力,首当其冲的便是世家与高门旁支,其次便是宗族势力。” 她帮乔毓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宗族势力强的地方,不经官府直接杀人是家常便饭,几个族老聚在一起,就能裁决族中子弟死活,当然也要加以纠正。” 这便是想进一步掌控地方上的刑罚了。 乔毓点点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跟孔蕴说了声,便出门去寻皇太子,哪知到了地方,却没瞧见人影,拉住问了一句,才知道皇太子跟秦王一道跑去韩国夫人那儿了。 她瞧着火辣辣的太 ,只得叹口气,认命的往韩国夫人那儿去,还没进门,就听见昭和公主跟晋王叽叽喳喳道:“姨母,你真打算这么干吗?外边人不定会说成什么样呢。” “随他们说去吧,”韩国夫人无所谓的声音传进来:“嘴长在别人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难道现在外边就没人说闲话?” 乔毓听得心下微奇,进门去瞧,却见韩国夫人面前摆着张约莫一尺长的白纸,上边儿被整齐的划分成几个版面,有的已经写了字上去,有的却还空着。 她捡起来看了看,便见上边儿写得是前不久刚刚落幕的科举,将事情首尾大略提了提,歌功颂德之后,又 了中选之人的名单上去,再往后,却是朝廷近来打算裁撤冗官,改善民生的政令。 乔毓看得笑了,见还有地方空着,便问她:“这里是打算写什么?” “这是第一期报纸,自然得 引人,”韩国夫人停了笔,道:“不妨请圣上御笔亲题,写几句话来勉励天下士子。” 乔毓颔首,又指着标头位置:“名字拟定好了吗?” 皇太子与秦王相视而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份邸报的名字,便唤为明德。” “……明德。”乔毓仔细咂摸一会儿,不 点头道:“这个名字取得好!” “圣上要写几句话上去,你呢?想不想写几句?”韩国夫人将面前纸张上的墨迹吹干:“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字写的丑,文采也平平,有什么好写的。”乔毓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也不凑这热闹,忽然想起进门前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这才奇道:“方才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韩国夫人便将自己写的东西递给她看:“只写政令问策,好没意思,我会在明德报的后边儿,附赠一份小报,写风月轶事,不知会勾多少人的眼珠子。” 乔毓接过瞅了一眼,瞠目结舌:“你把平 侯府的事儿写出来了?” “怕什么?我又没说名字,”韩国夫人无所谓道:“我不写,长安说的人难道还少吗?还不如堂堂正正的说出来,叫人看个明白。” 乔毓看着上边儿的“某 候纪某”,觉得自己脑仁儿都有些疼了:你是没说名字,但都说到这儿了,谁还猜不到那是谁? 她有点头大,可转念一想,能坦然的将这事儿写出来,想必三娘也的确放下了。 乔毓如此思量,倒也觉得是件好事,将那草稿递还给她,道:“我既然将此事 给你,那你便只管全权处置,我是没有二话的。” 韩国夫人听得心头一暖,笑着应了声:“多谢。” 几个孩子都到了这儿,晚上免不得要小聚,总算还记得分寸,没跟上一回似的喝醉,眼见夜 渐深,晋王便跟两个哥哥去睡了,昭和公主则到乔毓寝房里,跟母亲挤一晚上。 “宁国公前几 上疏,请立次子为世子,父皇答允了,但却只准他承袭三代,”昭和公主知道许樟是母亲的结义兄弟,也跟他处的不坏,这会儿不免愤愤不平:“父皇也真是的,这种奏疏, 本就不能叫他通过!” “你父皇有他的难处。想当年,宁国公也曾经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现下他登基不过三年,怎么能视若无睹?” 乔毓叹道:“宁国公破坏的是嫡长承爵的规矩,可你父皇当年登基,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昭和公主听得默然,却还是有些闷闷,趴在母亲怀里道:“昨天宁国公府设宴, 长安都没几个人去,听说那边儿备了几十桌菜肴,最后全都赏人了。” 乔毓幸灾乐祸的笑:“大家终究还是眼明心亮的。” 忙碌了一整 ,娘俩其实都有些累了,梳洗过后,略微说了会儿话,便熄灯安寝了。 第二 天刚亮,乔毓便醒了,见昭和公主正酣睡,也舍不得叫她起身,帮着掖了掖薄被,便悄悄出门了。 一套刀法练完,她额头已经有了轻微汗意,白 等人备了膳,去吃过之后出门,便见水泥路已经从县衙门前,修筑到了视线远方,直往长安方向去。 常宁正在外边儿盯着人施工,掌控方向宽窄之余,又记录风干时间、具体耗费等数据,见乔毓过来,叫了声“大锤哥”,就匆忙催马,去检阅前边儿道路去了。 远处有筒车辘辘,伴着水声传来,抬目远眺,便见划定出的作坊处已经是热气蒸腾, 白 的烟雾随风飘摇,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草木酸涩气息。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变。 乔毓微微笑了一下,伸个懒 ,便打算去做事,忽然心有所 ,扭头一瞧,却见李泓正站在不远处,身边是皇太子和秦王,正含笑看着她。 乔毓心头一跳,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 大半个月没见,她瘦了,也黑了,原本偏白的面颊,已经变成了浅浅的麦 。 盛夏的 光将她骨子里所镌刻着的生命力尽数展 出来,目光明亮,眼神锋锐,不知怎么,就叫人想起怎么也除不尽的旺盛野草。 “有件事情想要同你商量。”正是清晨,太 却已经热了起来,皇帝手里提着一顶草帽,抬手扣在乔毓头上,道:“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乔毓应了声:“好。” “魏玄受令巡视天下,裁减冗官的事,你应该也知道,”皇帝掀开仆从们送来的茶盏,便见里边儿装的不是茶水,而是白水,不 失笑,饮了一口后,道:“他想将冀州作为第一站,也同朕讲,希望能带你过去。” “我?不行不行!”乔毓赶忙摇头:“万年这儿的事还不够多吗?我分身乏术,哪里顾得过来。” “再则,”乔大锤谦逊道:“即便去了,我也帮不上什么……”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别妄自菲薄。” “……”乔大锤给噎了一下,又垂头丧气道:“没人看着,我会惹事的。” 皇帝忍笑道:“不是有魏玄吗?” “……”乔大锤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打不过我。” 皇帝帮她正了正那顶草帽,忽然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乔毓吃了一惊:“啊?你怎么走得开?” 皇帝站起身来,瞧了眼屋外杨树下正跟秦王说话的皇太子,道:“不是有阿琰吗?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到时候,就叫皇太子监国。” 乔毓被糊 住了:“真的吗?” “真的,”皇帝笑了,到窗边去,向皇太子遥遥招手:“阿琰,朕若不在长安,你能叫父皇安心吗?” 皇太子隔得老远, 儿没听见父亲说什么,只是见他这样热情的招手,总不好冷漠以待,同样摆了摆手,算是应答。 皇帝扭过头去,向乔毓道:“你看,他早就知道了。” 乔大锤还有点犹豫:“万年的事情就够多了,再要监国,仔细累到这孩子……” “他又不是小孩子,总要长大的,”皇帝语重心长道:“要想叫他独当一面,就不能事事都替他考虑周全。我这次离京,也是为了锻炼他。” 乔毓听他说的在理, 不住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是啊,”皇帝面有 慨,道:“那我们明天就走?免得他心有依仗,没办法静下心来做事。” 乔毓深以为然:“好。” 第91章 足 皇太子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父亲卖掉, 见爹娘一道出来, 还问了句:“父皇要不要四下里看看?” “叫你母亲陪着我便好,你且去忙吧, ”皇帝温和的笑, 拍了拍儿子的肩,劝勉道:“父皇见你近来有些瘦了,忙于政务之余,也要仔细身体。”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