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氏听着话音不对,却没多想,解释道:“阿萱年纪小,不忍心她出嫁,而且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出路?再者也是存一丝侥幸之心,或许政局能有转机,何必非得把阿萱 到绝路上?” 夏怀宁皱眉叹道:“师母也太见外了,这不还有我吗?今儿我来,也是有事跟师母商议。我在府学结 了几位好友,其中便有能跟太子搭上关系的。太子眼下正在立威,不敢求他全然恕罪,但是师妹乃内宅女子,与政事并无相干,如果求个情免去师妹连带之罪倒是有七八分成算。为了师妹的声誉,我想要师母一件信物,以后可以跟师妹成亲,以便名正言顺地照顾他。” 辛氏本非愚笨之人,顿时明白了夏怀宁意图。 若是平常,辛氏定会断然拒绝,可现今这个时候,若是能让杨萱不被连累,却是最好的选择。 尤其夏怀宁虽非君子,到底也是个读书人,知道伦理道德。 辛氏极为心动,只是想起杨萱素 的态度,又觉得不该贸然答应,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道:“不管怎样,先得找到人,找不到人说什么都没用。” 夏怀宁只得悻悻离开。 他虽然跟太子的几位幕僚走得颇近,在京都的学子中也有几分薄名,可跟锦衣卫却是八竿子打不着。 锦衣卫尚且没找到人,他又该到哪里找? 可他仍然没死心,打听到辛渔的住处,连夜过去寻了一圈,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夏怀宁赶往三井胡同的时候,萧砺也去了顺天府牢狱。 他既没找杨修文,也没在辛氏跟前 面,而是找了他 悉的狱卒头目,递上两只十两的银元宝,诚挚地说:“杨家与我颇有渊源,他家中既有女眷又有幼童,拜托你多看顾些,吃喝上面也略加照应。兄弟的恩情我记在心里, 后定当涌泉相报。” 二十两银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加上萧砺说得恳切。 狱卒拍拍萧砺肩头,笑道:“行了,你尽管放心,保证亏待不了他们。” 当即把杨修文一家转到左边的牢房里关押。 每 里虽然也是吃的牢饭,好歹菜里有几滴油花,米饭跟狱卒们一样,没掺沙子。 杨修文情知有人打点过,却是做梦也想不到萧砺身上。 锦衣卫负责缉拿犯人的军士,也完全没有想到杨萱就住在萧砺家里。 也是他们没有用心去抓。 一来是他们忙,被查抄的人家列了整整五六页,眼下顾不上她;二来杨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早一天抓晚一天抓碍不着什么,等判决书出来前,给抓到牢狱里就能 差。 *** 一夜翻来覆去,杨萱时而惦记着牢中的家人,时而 慨萧砺的仗义之举,又担心范直会不会真的肯去跑动。 直到三更时分才真正阖上眼,第二天自然又是晚起。 萧砺已经出门了,锅里温着两只包子和一小盆小米粥。 杨萱热了热,吃完早饭,揣着那支金钗出了门。昨天她在灯市胡同看到家银楼,正好趁着萧砺不在,把金钗换成银子。 银楼伙计看了眼,嫌弃地道:“现在都不兴这种式样,谁会买这种钗?” 杨萱不紧不慢地说:“式样虽然不时兴,但也不老旧,而且成 好,小哥是做惯这行的,肯定能瞧出是十足十的真金,稍微炸一炸,颜 就鲜亮起来了,自有识货的愿意买。” 伙计连连摇头,“那也值不了多少银子,最多十两就顶天了。” “十两可不成,就是绞了当钱花也不止十两银子,何况还有手艺在,要不小哥拿戥子称一下,到底多少份量?” 正如杨萱所说,伙计在银楼待了十几年,伸手一掂就估摸出金钗的份量,肯定不止一两金,又见杨萱生得细皮![](//www.iyiguo.net/ig/nen.png) 的,身上衣裳却是普通。 猜想到她可能是个落败人家的姑娘,便也不十分克扣她,遂道:“至多给你十二两,再多一个铜板也是不能的。” “多谢小哥,”杨萱眯了眼笑,“能不能给我些零碎银子,银元宝用着不方便。” 伙计道声好,给她一只五两的银锭子,两只二两的银锭子,其余的都称了零碎银子,另外还特意换给她一吊铜钱。 铜钱提在手里沉甸甸的,杨萱心里也有了底气。 既然她要在萧砺家中住上好几个月,那么各样事物都得置办起来,至少不能像前天那样,家里连 针都没有…… 第82章 杨萱先走进杂货店, 买了面板、擀面 、火炉及大大小小的陶瓷盆等厨房用具, 又去绸缎铺买了湖蓝、石青等好几匹棉布, 最后挑着颜 极淡的粉 云纱扯了一匹打算糊窗子。 现在五月底了,萧砺家里仍是糊着桑皮纸, 闷热不说, 还不亮堂, 不若窗纱透气。 因她买的多, 且住在附近, 伙计们应允待会儿给送到家里去。 买完物品,杨萱花六文钱买了二两五花 , 再买了两棵小白菜、两 紫茄子、四![](//www.iyiguo.net/ig/gen.png) 黄瓜、一捆韭菜和一捆辫在一起的大蒜, 少不得又花八文钱买了只柳条篮子盛着这些东西。 东西看着不多, 提起来却有些吃力。 杨萱便学着街上那些妇人, 将篮子挎在胳膊弯上,步履蹒跚地往家里走。 街对面的醉墨斋里,夏怀宁正打算挑选一盒新墨送给严伦的孙子严谷以作生辰贺礼。 严谷大后天 二十岁,要行弱冠礼。 张继自白鹤书院被查封之后就极少在外面走动,可他跟严谷是表兄弟, 这种场合定然会过去道声喜。 夏怀宁打得就是张继的主意。 这两天, 夏怀宁为了寻找杨萱真是煞费苦心,只差画出杨萱的小像贴在大街小巷悬赏找人了。 他去水井胡同找了辛渔,又去榆树胡同找了范诚, 还跟杨芷打听杨萱平素跟什么人 好, 喜 往什么地方去。 杨芷被夏怀远累得叫苦连天, 可又怕被夏太太责骂只能忍气 声。 饶是如此,夏太太也短不了敲打训斥她,夏怀宁看不过眼,又见她与杨萱有三四分肖似,存了几分怜悯,替她解过几次围。 杨芷心存![](//www.iyiguo.net/ig/gan.png) ,又想找夏怀宁当靠山,见他询问,便竹筒里倒豆子,一股脑全说了。 杨萱先前是跟秦笙姐妹好,这大半年跟秦家断了来往,便只跟辛媛好。 至于杨萱喜 往哪里去,那就是大兴的田庄了。 夏怀宁没打算去秦家,因为秦铭自打改弦易张之后,真正是夹起尾巴来做人,连门都很少出,绝对不可能掺和这趟浑水。 剩下的便只有辛媛。 夏怀宁想在严家跟张继来个偶遇,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 因严伦最 醉墨斋的松烟墨,夏怀宁便想投其所好买上一盒。 正在挑选,眼角察觉到一抹 悉的身影,从大街上闪身而过,夏怀宁忙扔下手中墨锭冲出去四下张望一番,瞧见前头有个挎着菜篮子的纤细背影——步履轻盈,不紧不慢,一把只手可握的细 修竹般轻轻摇动。 前世,夏怀宁曾无数次躲在僻静处偷看杨萱,对她走路姿势再 悉不过。 可这人穿一身寒酸的棉布衣裙,又挎着菜篮,这怎可能是娇生惯养的杨萱? 夏怀宁有片刻的迟疑。 等他打定主意要追上去确认一番时,那人已经拐个弯儿往南边走去。 夏怀宁三步并作两步,不等走进,只看到那人走进椿树胡同,转瞬没了踪影。 夏怀宁顿时懊恼不已,沿着椿树胡同从东头走到西头,仔细数过去,这一排共六户,家家都是门户紧闭, 本没法断定适才之人到底进了哪个门。 正发愁,忽听“吱呀”一声,从西边第二家走出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夏怀宁眸光一转,上前拱手做个揖,“老丈请了,小可有事相求。” 老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衣衫齐整像个书生,礼数又足,遂问:“什么事儿?” 夏怀宁叹道:“我本登州人氏,有个远房表姑改嫁到了京都,姑祖母甚是牵挂,特吩咐我来找一找,也好往家里送个信儿,以宽 长辈的心。姑祖母年岁大了,不记得这后来表姑父的名讳,只记得是住在椿树胡同,家中有两个女娃娃,算起来应该是十二三岁。我先前倒是看到个小姑娘挎着篮子走进来,不知道进了哪家?” 老头对周遭住户可是门儿清,扳着指头数算,“最东头住的是位官爷,年岁很轻,肯定不是你那表姑父;第二家孩子都小,才六七岁,也不像;第三家空着好几年没人住;第四家跟我几十年的老邻居,家里儿媳妇是明媒正娶的原配;最西头那家就只两个姑娘,老大招了养老女婿,老二嫁在水磨胡同。后生怕是记错了,这儿没有你的表姑,往别处打听吧。” 夏怀宁谢过老丈,心有不甘地在胡同里又徘徊一阵子,便瞧见绸缎铺的伙计扛着好几匹布料,“咚咚”敲最东头那家的门,“家里有没有人,瑞庆祥送货的,开开门”。 紧接着听到一管清脆的声音,“来了,这就来了。” 夏怀宁一颗心顿时高高提了起来,上前挤在伙计身前。 伙计只以为他是这家主人,往旁边让了让,笑道:“您先请。”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杨萱俏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夏怀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喃喃唤道:“阿萱,我找你找得好苦。” 杨萱毫不客气地说:“您哪位?” 伙计一听,敢情两人不认识,伸手将夏怀宁往旁边一扒拉,“边儿去”,扛着布匹绕过影壁问道:“姑娘,这布匹放哪里?” 杨萱不便让外人进内室,可又不能放在厅堂饭桌上,遂推开西厢房,将里面一张半旧的木架子擦了擦,笑道:“劳烦小哥,先放这里吧。” 伙计放下布匹让杨萱查验了货 跟数目,刚要出门,看到夏怀宁竟然不请自入,正站在院子里一边打量着一边呼唤,“阿萱,阿萱?” 杨萱气不打一处来,扳着脸对伙计道:“我家当家的没回来,这个人我不认识,看着痴痴傻傻的像是犯了疯病,麻烦小哥请他出去吧。” 伙计瞧夏怀宁呆愣愣的模样却是不像个头脑清醒的,思及是自己将此人带进来的,便冲夏怀宁喝一句,“走吧走吧,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别死乞白赖地待在这儿,赶紧出去。” “你不认识我?”夏怀宁 眼血红地盯着杨萱,“你竟说不认识我?你爹娘都关在大狱里受苦,我为了你恨不得把京都翻了个遍,你说不认识我。萱娘,那我问你,你是前生不是认识我还是今世不认识我?你说瑞哥儿是怎么来的,是石头 里蹦出来的?” 萱娘! 是前世夏家人对她的称呼。 听到这个词,杨萱不由想起那些被夏太太责骂,被夏怀宁羞辱的 子,面 变得煞白,咬着后槽牙道:“滚!” 伙计这下真明白了,面前这位还真是疯子,什么前生今世,是要唱一出《白蛇闹许仙》? 当即对夏怀宁更不客气,揪住他衣衫,半拖半拉地拽了出去,还不忘对杨萱道:“姑娘掩好门,别再教人闯进来。” 杨萱点点头,紧跟着关上门落了门闩,无力地倚在门板上。 她是恨透了夏怀宁,只愿永生永世再不瞧见他,可想起夏瑞,心里却酸楚得厉害。她是迫不得已才抛下他,夏怀宁又是为了什么也置夏瑞于不顾? 还有杨修文跟辛氏,到底在狱中受了什么苦,是不是用了刑? 杨萱垂头丧气地走进厨房。 她是打算包饺子的,面才刚刚和好醒着,菜已经放在盆里,还没有开始清洗。 杨萱站在地当间儿,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定下神,先将 切成两半,一半捏上几粒 盐腌了,准备留到晚上吃,另一半细细地剁成 馅。 刚剁好 馅,用酱油和盐并少许糖腌渍上,又听到有人敲门,这次却是萧砺的声音。 杨萱赶紧过去打开门,除了萧砺之外,还有杂货铺的伙计,推了独轮车,将她买的各样东西一遭送来了。 而夏怀宁却不知去了哪里。 杨萱微微松口气,见萧砺跟伙计已将东西搬进厨房,先将面板和擀面 等急用的东西清洗了,放在太 底下晾着。 萧砺着意地打量杨萱两眼,问道:“你怎么了,是担心爹娘?”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