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林雅出门这一路,对安星来说不知不觉变得非常漫长。她犹豫了几次,终于抬手敲了两下车窗。 “安大小姐,还想叮嘱点儿什么啊?”林雅乐呵呵的看着她。 安星抓了抓头发,闭着眼睛说:“记得做好保护措施。毕竟……就算你现在赶超隔壁王叔叔家的闺女,阿姨也未必真高兴。” “知道了。瞧你,这话是有多难以启齿?” 安星端平掌心一个劲儿比划着向上的动作,让林雅合上车窗。滑稽的样子,就像马戏团里因为表演失误而 到十分羞臊的小丑。 林雅胳膊搭在车窗上,伸出半个头,说:“等你自己恋 就知道‘发乎情止乎礼’是一件多么不人道的事情。走了!” 安星看着远处亮起的车尾灯,觉得又生气又好笑。分明是在挤兑自己单身,却偏要说的头头是道,不可辩驳。也就是那四个轮子的东西跑得快,要不然一定抓住她说到跨年,直到她求饶为止。 她踢了一下脚边的土疙瘩,还未转身,又瞧见刚刚 没红 微光的地方,亮起两盏大车灯,明晃晃的照过来。 安星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张望,算是碰见个有良心的司机,看到人还不忘调低光度。 她正琢磨着是归人?还是,只是个过路人? 车便停了下来。 “上车。” “上什么车啊,转个身就回去了。” 她指着身后的房子说。 车灯跟发动机一块儿熄灭,卷起的凉风穿透她的 衣,安星握紧了拳头。下来的人正好看到眼前那张冻得青白的脸上泛着 红,一件带着体温的黑 大衣暖风似的披到她身上。 “你不冷吗?”安星问。 “有点儿。”何光熙 着两只手,朝掌心里哈了口气,踮起脚步,说,“不过,动起来就不冷了。看谁先跑进去!” 还没等安星答应,旁边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喂!你还没喊开始啊。” 安星本来跑的就慢,身上又多了件男款长大衣,只好半弯下 ,一边拎着衣角,一边在后面追赶。 她进去的时候,何光熙已经脸朝外的趴在沙发上,等候多时。 “你输了。” “你耍赖。” “你跑得慢。” “你没喊开始。” “你腿短。” “你衣服长。” …… 所有热烈的争执最怕忽然一瞬间的安静,没有征兆,没有防备,有的只是自己 动的心跳和眼里愈发清楚的彼此。 何光熙转身在沙发上坐好,安星从光线较暗的玄关,一步步走过去, 掉外套,抹平她刚刚攥着的衣角,工整的放到何光熙旁边。 然后,坐到另一节沙发上。 两个人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样,安安静静的看着电视。 遥控器就在何光熙手边,他看了眼安星,跟自己一样,脸上不时 出厌倦的神情,便顺手拿起来按了几下。 现在的电视机不同于从前,各种配置不知高出几个档次,频道之间转换,再也不是黑白画面的跳转。何光熙盯着屏幕,几轮下来竟然也看完了一整首歌舞表演。 他把遥控器扔给安星,说:“你们家电视是不是坏了?” 安星摇头。 “那为什么不换台呢?” “怎么可能?你看左上角。” 安星拿着遥控器按了两下,画面里只有左上角的台标在不停切换。 “你们家,难道没有电视机?” “开什么玩笑。”何光熙翘起二郎腿,身体往后一靠,悠悠的说,“很少看而已。” “很少?” “只看体育频道。” 安星撇撇嘴。 何光熙笑了一下,用指尖轻轻搔了两下眉尾,说:“以前还会看新闻。” “现在为什么不看了?” 何光熙的回答淹没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安星没听见,却也不愿意刨 问底。 她看着他说话的样子,耳边都是烟花升空的长鸣。 何光熙摇摇头,站起来走过去,弯下 贴着她的耳朵,说:“你去楼上穿件暖和的衣服。” 她伸长脖子在他耳边问:“为什么?” 何光熙站直了身体,指了指窗外,又指了指嘴巴,摆摆手。 下了一天的雪,外面冷的可以。安星坐在那儿本不想动,无奈被何光熙赶上了楼。 她一面犹豫,一面翻出 在柜子下面的羽绒服穿到身上。 这件黑 长羽还是去年冬天,跟外婆逛街时买的,那会儿她身体里便长了东西,只是安星不知道。 她记得那天两个人在商场里逛了很久,每进去一个商店,安星草草的看上一眼,就说没有喜 的,然后拉着外婆坐在过道的长椅上休息。 余光不时瞥着模特身上的衣服。 一直到看见这件羽绒服,外婆执意要将它买下来。 许多年过去了,外婆的 格依旧执拗,任凭安星怎么说,她还是花了五千块钱把它买了下来。 安星气得转身离开,可没走多远便又转了回去。 她看见外婆站在商店门口,一只手叉着 ,一只手扶着门,脊梁有些弯,远远的朝她伸出手。等她走近些,顺手接过袋子。 其实一件羽绒服能有多重呢? 外婆拍拍她,说:“这件衣服实惠,那么长,就算你再长几年也不怕冻着。” 那会儿,安星只以为是玩笑。 她用手揾了揾眼睛,走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烟火落幕,这座房子陷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寂静的时刻。 何光熙就站在眼前,也穿着黑 羽绒服。 “好巧。” “恩。”安星转身关门。 “不想知道我叫你出去干嘛吗?” 何光熙像条长长的松鼠尾巴,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问。 “干嘛?” “放烟花。” 安星忽然停在台阶上,身体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侧过脸,轻声说:“谢谢。虽然是过年,但我不方便那样做。” 说完,她就要上楼。 何光熙拽住她的胳膊,站在比她矮一级的台阶上,刚好可以看到那双眼圈泛红的大眼睛。 下午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最烦女人梨花带雨的模样,甚至还因为心底生出的厌倦而对洛媛 到一丝愧疚。 而此时,他恨不得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 出来,只要她笑一下。 “我知道。但是……不是你想象中的……相信我!” 那样诚恳的目光,足以打动任何人。 出门时,何光熙顺手 起安星背后的帽子扣到她头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子中央。 “在这里等着。” 那是一种近似于命令的口吻,安星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跑向停车的地方,黑 的羽绒服藏在黑 的夜里。 雪停了,但还不时的起风,隔着白雾一样细碎的雪花,看着远处亮灯的人家,星星点点的光像水里泛起的涟漪, 在柔波里。 安星从未想过这样凄冷的晚上会是如此浪漫的样子。 生活不只有远方的浪漫,还有眼前的那个人,高明而又不失风度的步调。 他两只手好像从刚刚的天上摘下两把星辰,跳跃的银白 的花火跟随他一步步靠近安星,那个站在暗夜里泛着莹白的姑娘。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安星弯起月牙似的小嘴,一双酒窝深深陷了进去。 何光熙叹了口气。 “终于,笑了。” “我本来也没哭啊。” “我也从来没说你哭过啊?” 无疑,她又上了他的当,一个不小心就被钻了空子。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针锋相对,安星 觉自己从没真的占过上风。 这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棋逢敌手? 安星抢过他手里的烟花 ,照着他的脸,死活也要看个清楚。 二十厘米长的烟花 ,坚持不了多久就灭了。安星皱皱着眉头,眼神里有些懊悔,仿佛那样观赏的时间并不足够。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