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小姑娘朝着她的小姐妹们狡黠的笑了笑,手指点在了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身上。 同坐的小姐妹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是老气横秋,戴着眼镜沉默不语,书生气十足。 女子的手指缓缓移开,挪移向了另一个男人。 “师大穷。” 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呈现出多次清洗后褪 的痕迹,与沙龙里其他的人比起来,显得稍稍有些寒酸。 师大不需要学费,生源大多是这样出身清贫却腹有诗书的学生。 手指又一次挪开,女子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的朝着另一边儿的两个人点了点。 “燕京清华好通融。” 这次被她点到的青年们意气风发,衣裳合体又俊俏,手腕上还都绑着洋表,头发整齐的梳到了后头,比起学者来说,更像是世家里的公子哥了。 这两所学校里的学生大多家里有钱,毕业之后多会选择坐着邮轮去海外继续求学, 格也比前两所学校来的活泼。 几个姑娘们彼此 换了一个目光,脸颊染上了些许的绯红。 如果能够结识燕京与清华的学子,今 这场读书沙龙就来的很值当了。 “咳咳。” 从门外并排走进来三五个人,不像别人脸上挂着笑意,这几个人的神 甚是冷漠。 穿的衣裳也是黑灰相间,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儿跳 的颜 ,如果不是脸上还带些颜 ,简直要叫人怀疑是从照片儿里走出来的了。 沙发上的几个姑娘耸耸肩,脑袋凑在了一起,用只有彼此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笑起来。 “辅仁是座和尚庙,六 不净莫报名。” 辅仁是教会大学,从上到下治学严谨,但严谨过头后,不免显得有些拘谨。 平 里的沙龙里几乎见不到辅仁的学生,今 好不容易来了三五个,还只是自己人凑在一起,轻轻仰着下巴,没有要与别人结 的意思。 “辅仁的学生们还神气呢。” 传闻不可尽信,但百闻不如一见,就眼下的几个人来看,传闻也不可不信。 女孩子们说说笑笑,聊了半天的闲话,仍旧坐在原地没有起身去结 别人的意思。 手指从沙龙里的青年身上移开,挪到了桌上的瓷碟处,捏起了一小块四四方方的点心,朱 微启,上下贝齿张开又合上,咬了一小块下来。 两腮鼓起,点心甜而不腻,与舌头搅 在一起后,糖与杏仁的微苦混合在口中四散蔓延,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别吃了!” 坐在女子身边的同伴从她手里抢过吃了一半的点心,抬手拍掉了身上的点心碎渣,端正了身子坐好。 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穿的衣裳没有燕京与清华的学生来的 致,也没有师大与北大的瞧着学识深厚,更没有辅仁学子的神气,普普通通的寻常人而已。 可也不晓得为什么,不仅仅是沙发上的几个女子,沙龙里的所有人都暂时停止了手上在忙的事情,也不再继续与身边儿的人 谈,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刚刚走进门来的几个人。 直勾勾的看着他们进门,沉默片刻之后,沙龙里的学生们不分男女,争先恐后的 了上去。 他们拉着刚进门青年的手,迟迟不愿意放开,用力的拽着上下甩着握个不停。 刚进来的这几个青年有些不自在,尴尬的笑了几声后试图 回手,可换来的是与他们相握的人加大了力气,抓的越发狠了。 沙发上的几个女子,此刻也不再等着青年们来与她们结 ,而是拿起了放在桌上做样子用的书本,起身缓步朝着那几个青年走了过去。 “上头几个学校,都比不上拿过 与敌军战斗的冀北学子。” 以前北平的女学生们将燕京与清华的青年们视为最佳的择偶选择,但风水轮 转,而今的庄家已经换人来坐了。 运城百废待兴,冀北大学的校舍破败,没有修好之前只能举校搬迁。 凡有冀北学子出现的沙龙,燕京与清华的学子都要靠边站,手腕上的石英表比起扛过 杀过敌的冀北学子来说,忽的黯然失 了。 第155章 正文完结 做完讲话之后,几个士兵将陆沅君从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的主城, 送回了相对比较安全的冀北大学。 四下野望, 校舍俨然已是断壁残垣, 不复昔 的风光。本该是砖红 的墙,这会儿要么黑乎乎的, 要么灰扑扑的, 再或者干脆便坍塌了大半, 只能凭借残余的砖瓦来判断曾经的模样。 冀北大学是除了花花世界之外,运城最摩登的地方。主城的宅院儿里, 也不是谁家都能用上玻璃窗, 更不是每间屋子的每扇窗户都能透光。 打从陆司令掌权那时起, 给冀北大学的拨款从没有吝啬过丝毫。冀北大学不仅每间屋子都安着玻璃窗, 还在个别几间教室里安着花花绿绿的彩 玻璃。 简单的几何图案, 以及鲜 的 彩,那些花花绿绿的只会出现在西洋传教士教堂里的玻璃,成了冀北大学一道摩登的风光。 可惜现在彩 的玻璃早已碎裂, 跌落在了地上,与泥土和凌 无章的草丛混杂在一处。即便 光洒下的时候依旧能反 出五彩斑斓,明媚耀眼的光, 但冀北大学里的人却没有以往停下来驻足欣赏的心情了。 不光不去欣赏, 路过的时候还要躲着,担心被支棱着的碎玻璃碴子所划伤。 撑着拐杖本就不便行走, 学校里又没有可以称之为平坦的道路, 让陆沅君走的越发艰难。总算是回到了安顿伤患的那栋楼, 主城里的 炮声一刻不停,这里便不断的有人被送进来。 进了小楼之后,陆沅君瞧见走廊尽头的人面 沉重。 军医不敢直视陆沅君,守在教室门外的几个人通通垂头丧气,躲避着太太的视线。甚至不需要明察秋毫,换任何人都能轻易的察觉到,里头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陆沅君的衣裙上沾 了尘土,甚至还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暗红 血迹,从外头回来已经是死里逃生。这会儿从教室里出来的军医面对太太,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太太,您别着急。” 陆沅君丢掉了一边的拐杖,试图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军医,想要进到教室里瞧瞧,里头的人究竟怎么样了。 然而军医不仅没有让开,反而拽住了陆沅君那只用来试图推开他的胳膊。尽管走廊里吵吵嚷嚷,到处是从城中刚刚送回来的伤兵,外头的轰炸声与 炮声不绝于耳,但军医仍旧 低了声音,担心自己和陆沅君之间的对话被其他人听到。 “少帅身上新伤加旧伤,有几处伤口 染了。” 能用的药都用了,可封西云仍旧没有醒转的意思,反而越睡越沉。 陆沅君早上走了以后,少帅在军医给他打针的时候还能勉强睁开眼,这会儿干脆怎么唤都没有回应了。 军医随军多年,见惯了生死。拳脚无眼,子弹更不长眼睛,多少人说没就没了,这都是命,谁也躲不过的。 “住口。” 陆沅君打断了还有继续说下去意图的军医,也不晓得是从什么地方生出的力气,竟然从军医这边将手挣 出来。 将拦在自己面前的人推开,陆沅君踉踉跄跄的推门走了进去,单手拄着拐的速度不比腿脚灵便的人要慢。 教室里的窗户关着,但学校里几乎难得一见严丝合 的玻璃,即便关着也拦不住外头的风顺着玻璃碎裂的地方进来,吹拂着早已失去了旧时颜 的窗帘呼啦作响。 三张桌子拼就的所谓病 ,封西云就那样躺在上面。守在封西云身边的士兵见陆沅君进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职责是负责少帅的安全,可 染这种事情不由人,踩在铁钉上都有可能要了命,少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刚刚从教室里出去的军医跟在陆沅君后头,又走了回来。朝着守在封西云边儿上的士兵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这儿,自己有话要跟太太 代。 士兵蹑手蹑脚的绕开陆沅君,顺着墙边儿走到了门前,拉开了一条仅能侧身通过的 隙钻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门带上。 军医能做的都做了,剩下不多的抗生素也给少帅打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听天由命,看封西云能不能自己 过来,左右结局是无法预料的。 但若是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呢,封西云出的气比进的多,跟运城的战局一样,凶多吉少。 陆沅君朝着封西云走去,军医也跟在她后头。 “太太,我找了身儿干净衣裳。” 并非军医没有眼力价,但有些话不能不说,有些事情也不能不做。 就眼下运城的局势,炮火连天,要饭的抠鼻子都能挖出□□来,想找一件干净衣裳,没有血迹没有尘土也没有破烂的地方,可真是难上加难。 他手中这一件废了好些力气才得来,军医上前几步,一手抱着干净的衣裳,一手去揭盖在封西云身上的军装, 为了处理伤口,军衣的扣子早就解开了,这会儿只是虚虚盖在封西云身上,把胳膊退出来,这件衣裳便能 下。 “给少帅换上吧?” “出去。” 陆沅君用拐杖打开了军医伸向封西云的手,第一次说出去的时候还能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嘶吼也不凄厉。 “太太,还是先给少帅换上吧。” 手背与木质的拐杖接触过后,瞬间留下了一道红 的痕迹,军医能够理解陆沅君的心情。 可人真走了之后,身子就硬了,手指无法弯曲,胳膊肘更是僵直无比。办过白事的都晓得,要在断最后一口气前把衣裳换好。 总不能让少帅穿着他现在身上的衣服走吧? “我让你出去!” 陆沅君当然晓得军医的言外之意,但这一次 本无法继续按捺情绪。她转过头来,几乎是吼一般的朝着军医喊出了这一句话。 军医还想说些什么,但陆沅君的回应只有抬起的胳膊,指向教室紧闭的木门。 这个节骨眼儿,没人想少帅死,可总要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万一封西云 不过来呢?不过瞧陆沅君的样子,军医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转身朝着陆沅君指着的方向走了出去。 只是人走了,那身干净衣裳还是放在了门口的桌上。 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陆沅君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定定的望着躺在桌上的封西云。 抬手拭去了封西云额头的汗,昨天夜里看的不清楚,只觉得他瘦了些,脸 有些苍白。这会儿是大白天,即便到处是尘土飞扬, 光依旧晃得人刺眼。 教室里虽有窗帘的遮挡,光线依旧和夜里不同,让陆沅君能够清晰的看到封西云真实的模样。面颊深深的凹陷下去,脖颈上还有干涸的血迹,穿在最外头深 的军衣上更是深深浅浅的斑驳,和昔 陆沅君记忆中的人大相径庭。 封西云 在外头的手腕上能清晰的看到皮肤下的青 血管,陆沅君只觉得凡目光所及,都叫她难以承受。 口的起伏并不像陷入沉睡的人一样,均匀又规整。躺在桌上的封西云时而长长的 一口气,时而面 苦痛挣扎着只是一味的呼气。 陆沅君没有勇气给封西云换那身衣裳,牵起了他的手,坐在桌边开始后悔,当初不明白封西云的意思。 想和你过几年太平 子。 两手将封西云的手包裹在其中,掌心传来比自己要高一些的温度,陆沅君开始低着头自言自语起来。 “你还记得曾兰亭么?” 从沪上请回来的疯子,在运城办 教的疯子,如果西云这会儿醒着,想必一定记忆犹新。 “他把那东西做出来了。” 如若瀛洲人没有登陆濠州湾的话,曾兰亭造出来的相机已经可以摆在铺子的货架上售卖了。 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越来越高,陆沅君弯 俯下身,将额头贴在封西云的手背上,半晌后才坐起来。曾兰亭的相机就在陆沅君随身的挎包之中,陆沅君的右手探进了里头,把那四四方方的铁盒子拿了出来。 相机躺在手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几个小时前她刚刚用相机给在作战的士兵们拍了一张合影。 “你要是能醒来,看看这张相片就好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