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暝是她的死 ,这时候提起他不啻于揭开她心头还没好全的伤疤,她又怒又伤心,浑身发抖,眼眶里迅速氤氲起水汽:“我担心你啊。不止你失去了午暝,失去了挚友,我也失去了他,我失去的比你还多,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你。”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的瞪视下裹着柔软的关切和情意,彼此心知肚明,表达的方式却每每偏差。 陆惊风溃败。 “不会的。”他深 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的冰棱已经消失殆尽,温和而坚定地承诺,“这次我不会输。” . 茅楹到底是没从陆惊风的口中撬出关于那个神秘摆阵人的信息,她也到底没能死撑着留下,但她没离开,没乖乖回家等消息,就巴巴地守在 川街小学的门口。 “太 升起的时候,你要是没出来。老娘就把你的尸体拖出来鞭尸 愤!”姑 气鼓鼓地把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地上用小石子画圈圈。 张祺去附近的24小时药店买了绷带和消毒药水,替她和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包扎完,也陪着一起蹲马路。 蹲得腿麻,干脆互相倚靠着,席地而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都昏昏 睡之际,面前狭隘的视野里出现一双黑白格子拖鞋。 第76章 第 76 章 “节哀。” 陆惊风站在费天诚身后, 想说些暖心的话聊以 藉,但搜肠刮肚尽是些人间正道是沧桑的 话,最终只能蹦出这么不痛不 的两个字。 费天诚沉默地跪了一会儿,爬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包软中华,抖落出三支,挨个点上, 俯身,依次把烟夹在并排躺着的三具尸体的指间。 袅袅白烟中,他眯着眼, 眼眶和鼻头都泛红,忍不住,给自己也点上一 ,又递给陆惊风一 。 陆惊风犹豫了一下, 接了,没点上, 就这么叼在嘴里过干瘾。 活人死人一道 云吐雾,三个躺着两个站着,场面意外地和谐,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只有浓重到化不开的落寞和无力的宿命 。 “人死如灯灭,他们的灯只是比我早灭了一会儿。这波不亏,起码还救回了几个。”费天诚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前方。 夜 里, 四个方才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年轻缉灵师得知危险解除,互相搀扶着蹒跚走近,远远看上去垂头丧气,被出师不利的厄运给打蔫了。 陆惊风知道费天诚说的不亏,是指他冒险把赌注下在了自己身上。 “其实之前在食堂里,就算我不提救人的事,你自己也会出来的吧?毕竟外面有你一半的组员,你得捞他们。”陆惊风嚼着烟蒂,舌尖上染上些烟草的香气, 神上得到有限的 足,说话有点含糊,“能捞一个是一个,捞不着就砍光这些觅 兽,为没了的人报仇血恨,实在砍不完就跟着一道走,反正黄泉路上有人作伴也不寂寞。” 费天诚佝偻着 立在那儿,身体四肢像是生了锈,听完这番话终于泛出些活气,低头猛 了一口,鼻子里 烟:“都扯些什么我听不懂的淡?陆英雄光辉伟岸不怕死,可别拉上我,你是不是忘了在下的外号是什么了?” 陆惊风摆出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无辜表情,几可 真:“外号?什么外号?平时我都很佛的,不太了解局里的大小新闻。” 费天诚翻了个白眼,意思是您可拉倒吧。 “那外号的确不是什么好词儿,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少肺的王八犊子给取的,但难听归难听,确实也 符合我的价值观。”他掸了掸烟灰,自嘲地撇撇嘴,“甭管怎么着吧,苟到最后顺利活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赢家,才是真正的有本事。我不想死了当烈士,只想苟着享受生活。行了,走吧,老子这回说什么也要把这摆阵的孙子给逮住,还指望着它升职呢。” 陆惊风看着他 不在乎的背影,若有所思。 地上躺着的三位兄弟指间的烟也燃尽了,他弯 把烟蒂一个个摘下来,拢在掌心,顺路扔进了食堂门口的垃圾桶。 费天诚回到队伍里,再次清点人头,来时玄字一号共出动十五人,三个殉职,五个重伤,刨去惊吓过度 用没有的田甜和一些萌生退意的组员,完好无损并有意愿继续深入的只剩三人,连同两位组长,共五人。 来去自由不能强求,费天诚一句责备或关怀的话也没说,让行动自如者搀扶着负伤人员小心撤退,并叮嘱他们路过 场的时候把遇难的同胞尸首也捎上,回去好好归置。 留下来的人吃了点自备的 缩饼干,补充了体力,歇息够了就往东边小竹林进发。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暑假期间学校为了节省电力,把大部分路灯的电源都切断了,只余下东区草坪上的寥寥几盏地灯,四周一片漆黑,除了五人杂 的脚步声,间或夹杂一些低声 谈,一切都静悄悄的。 “你说的竹林就是这个?”费天诚一脚踏在花坛上,打着手电筒,人五人六地伸手一指,再次跟陆惊风确认。 陆惊风有点迟疑:“应该就是它吧,四周也没别的竹子了。” “这也能叫竹林?”费天诚面上的狐疑更甚,“我都能数出来这一小丛总共有几 竹子,包括竹子上有几片叶子。” 陆惊风看着这丛观赏 质的低矮细竹,笔杆条直,翠绿 滴,竹叶郁郁葱葱,还 生机 ,不 陷入沉默的反思:难不成是我听错了?不能吧…… “要不再用你的罗网卦找一找?”他提议。 “没用,罗网卦的 确度不够,最多只能锁定阵眼在 川街小学,再细致的就无能无力了。”费天诚围着那几 竹子打转,东摸摸西敲敲,“但我觉得你没错,这里的气息确实不对,有一股子……怎么说,很奇怪的味道,你闻见了吗?” 陆惊风纵鼻嗅了嗅,空气中确实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气味,萦绕在鼻尖,稍纵即逝。 “像是炉子里烧火炭的味道。”玄字一号的一位缉灵师描述道,“每年冬天我回东北乡下过年,帮忙烧炉子的时候经常闻见这味儿,错不了。” “火炭?”费天诚奇了怪,“这大夏天的烧什么炭?城市里的小学也不是乡下,谁还烧炭?” “不是炭。”陆惊风蹲下来,掘了一点竹子底下的土壤,按亮手机屏幕照明,放在手心仔细端详,又放在鼻尖嗅闻,最终说出推测,“可能是骨灰。” “骨灰?”费天诚愣了愣,随即难以置信道,“你说这几 竹子是用骨灰做肥料养出来的?” 闻言,几个人身影僵硬,脸 都变得很难看。 夜风中,竹子的细叶互相摩擦,沙沙作响,如同鬼魅魍魉的窃窃私语。 具体是什么东西的骨灰,不言而喻。 “见鬼。”费天诚寒意陡生,“这背后的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说话间,蹲在竹子边上的陆惊风已经拉起 脚,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小匕首,一刀将一 竹子捅了个对穿。 立刻有汁 顺着刀锋汩汩 淌下来,腥甜的味道四溢开来,仿佛馊了的 油蛋糕混合着鱼腥味, 腻的同时令人作呕。 陆惊风打算报告这一重大发现,可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闷哼。 起音高,收尾短促,像是被什么外力生生打断。 不对劲! 他骤然回头,发现身后竟然空无一人! “费组长?” 没有回应。 “又是 阵。”陆惊风慢慢捏紧拳头,喃喃道。 他站起身,边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往外走,边细细回想。 这竹子生在花坛的角落里,平 里无人问津,依附着墙壁自由生长,避开了 光,以骨灰为养分,伤之会 血,有如活物。 那些骨灰到底是谁的? 鱼霄又想用这竹子做些什么? 他设下这么多局,每每都要假借恶灵复仇的契机来谋夺人命,却从不自己出手,以他的能耐,想要取谁的命有如探囊取物,难道是有什么限制了他的法力?还是说,如果人是他杀的,就收获不到该有的效果? 从某些角度看,第一件案子起直到现在,受害人都曾犯下过或轻或重的错误,有见死不救者,有网络暴力的推波助澜者,他要的是“该死之人”的命,为了“替天行道”,那他的“天”又是谁? 假设那些骨灰就是这次的那些失踪者的,现在骨灰作为养料被献祭给竹子,难道所谓的“天”就是那些竹子? 等等,竹子…… 思及此,陆惊风脚步一转,又急急往回走,再次回到那个花坛边。 不出所料,原本的几 竹子这会儿已经没了踪影,从那泥土新鲜的的痕迹看来,是被人连 拔起移植到别处了。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呼之 出。陆惊风的呼 急促起来。 “我知道你在。”他缓缓转动脚跟,环顾四周,“你不想跟我正面起冲突,是因为你要忍辱负重地做成一样大事,手上不能沾染血腥,否则将前功尽弃,对不对?” 回答他的只有轻拂在肌肤上的微风,送来土中骨灰难以言喻的味道。 “在我小时候,师父云游四海,经常从各地带回来一些稀有罕见的古籍秘典,堆破烂儿般堆 了 底。某 我一个人躺在 撒癔症,实在无聊,就顺手 出来一本解闷儿,那本书的名字我至今记得,叫《 神志异》,书里网罗了一些民间 传的鬼怪奇谈。”陆惊风自说自话,语气 稔,像是在跟某位老友叙事,“上面有一则小故事,讲得是鬼魂复生。” 滴答一声,头顶淅淅沥沥,竟是飘起了小雨,气温陡降,风声呜咽。花坛里开着一些美人蕉,白天被 头晒得病恹恹的,此时笼罩在轻盈缥缈的雨雾中,平 一些纤细朦胧的病态美。 陆惊风一身的伤口不再 血,他如今的身体拥有不可思议的复原能力,粉 的新 悄然愈合,重新焕发生命力。 视野尽头的草坪上,一抹黑影贴着地面延伸过来。 “鬼魂向 神许愿,要重返 间。”陆惊风似是没看到一般,不咸不淡的声音继续四平八稳地叙述,“ 神是因一己 念而从云端堕落的神,但他终归还是神,不会因为鬼魂的苦苦哀求而改变原则,而且他很自负,比任何神都更想迫切地证明自己是正义的化身。鬼魂锲而不舍地祷告,后来, 神不堪其扰,最终决定给鬼魂机会,表示如果鬼魂能够集齐七七四十九条犯下滔天大罪的恶人的灵魂,并供奉上来作为祭礼,他便答应以竹为骨,为其重塑 身,助其死而复生。” 那黑影在水波不兴的语调中缓缓站立起来,现出年轻人稚 鸷的面庞。 “四十九条人命。”陆惊风与那张曾在医院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脸冷漠对视,“你现在还差几条?鱼霄?或者现在该叫你,陈启星?” 第77章 第 77 章 “三年前拜你所赐, 我奄奄一息,只剩一缕将散未散的魂烟,是这孩子路过,救了我。” 那张脸上的颜 是死灰般的冷白,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眼袋淤青, 绛紫, 年轻的躯体裹在空 的黑袍中,嶙峋的骨头支棱着,散发出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他慢 地道:“当时星星十七岁,是个善良开朗的少年,宽容大度地接纳了我,准我暂时寄居在他的身体里, 与他共存,陪他解闷。哦——像你这种 神上比较强势的人可能不懂, 一个人孤独的时候,就希望身边能有个人陪他说说话。没有人,鬼也可以凑合。” “接纳?”陆惊风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嘲讽地勾起 角, 眼神锋利,“不要把费尽心机的蛊惑说得这么诗情画意。当时的你虚弱到连强行附身的法力都没有,只能靠摇尾乞怜,骗取宿主的同情, 其敞开怀抱,引 入室。” 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遇上漂游了不知几世的 猾老鬼,当时的场景究竟如何,简直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出个大概。 “随你如何臆测罢。”鱼霄拢起手,缓缓踱着步子,“结果是,我大发慈悲救了他,如果不是我,他早就死于癌症,怎能苟延残 至今,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陆惊风侧头,看进那双荧光闪闪的眸子,忽略表面那层嗜血疯狂的浮光,隐在更深处的,是绝望与哀伤,正朝他发 出困顿小兽般求助的信号。 “他生不如死。”陆惊风摇了摇头,面上闪过怜悯之 ,“他真心待你,你却利用他,哄骗他的父亲,使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沦落为双手沾 无辜生命鲜血的刽子手,最后惨死在为复仇而生的婴灵手下。眼睁睁看着父亲堕入深渊,残忍如斯,难不成你还想让他 谢你留他一命?” “一切都是陈景福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鱼霄轻嗤,“是我按着他的头 他杀的人吗?” “是你处心积虑递的刀。”陆惊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优哉游哉的身影,暗中蓄力,“就像你寻找目标恶灵,大方地赠予它们法力助它们复仇一样。借刀杀人方面,没人再比你更天赋异禀了。” “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认同,我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公道与正义?”鱼霄脚下一顿,倏地飞身闪避。 原本他所在的位置,一簇蓝 的火焰在夜 中毫无预警地绽放又熄灭,陆惊风冷厉的面庞被刷地映亮,转瞬又暗淡下去。 “正义的背后亦是正义,而你的正义背后,却是一己私 。鱼霄,你设计这一切,无非是想逆天改命,重返 间,呵,痴人说梦!”他不 再争辩,说再多也是平白浪费口舌,于是背手隐没进黑暗,先发制人。 一簇又一簇业火紧锣密鼓地追赶起那道奇诡飘忽的身影,鱼霄原先并不把陆惊风当一回事,但三两招后发现自己轻敌,惊讶地咦了一声,失了从容,左闪右避,略显仓皇。 那业火就像长在了他的脚跟,如影随形,落地再起的短短一秒间便凭空蹿起,火势迅疾而猛烈,一个不留神,只要速度稍滞就会被火燎了身。 焚灵业火的滋味如何,简直如跗骨噩梦,时隔三年,他鱼霄绝不想再亲身体验一回。 此时此地的情景看上去有点可笑,无端令人想起步步生莲的典故,鱼霄于手忙脚 的奔逃中 森地冷笑起来:“我说你缘何今 有勇气过来蹚这趟浑水,原来是业火 进了不少,有了绝活傍身,底气一足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你只身犯险,置生死于不顾,家里那同为男 的姘头可还答应?” 陆惊风没出声。 他不傻,鱼霄这是故意 他,此刻若出声答话,等于主动暴 了自身位置。业火虽强,但炉鼎脆弱,他一死业火自然随之熄灭,所以眼下他得借夜 遮掩不断变换方位,保护好自己才能有相搏之力。 “你以为你不 气儿,我就没法找出你在哪里了吗?”鱼霄双指并拢,指尖迸现细小如游丝的雷电,他低喝一声,电光飞了出去,击中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