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倒是细细打量了这个将将长成的青年,心想这人的手段竟不比徐直差多少,而且岁数还如此年轻。以往竟全然没有重视,实在是太过疏忽了。 163.第一六三章 剖尸 屋角支着几盏仙人指路的大油灯,将狭窄的屋子照得明亮许多。简单拼凑的桌椅上躺着曹大赤~ 的尸身, 似是心有不甘死得冤枉, 他牙关紧闭双拳紧握。皮肤因为在海水里泡得有些久, 在灯下便显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枯干, 更衬得他身上的经脉清晰得骇人。 裴青一身黑衣外又笼了一层 布围子,用来隔绝那些溅到人身上的脏污。他有点漫不经心地站在一旁, 在那堆刀具里仔细翻检了一遍,终于找出一把尖端平滑的小刀。随意在人体的皮子上比划了几下, 却没有急着下手。 表面平静的潘掌柜背脊急得几乎冒汗,一颗心子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心想这真是赶脚的祸事。 你说装谁不好偏偏装老马,结果被一群人 着剖尸。裴千户, 裴兄弟, 哥哥实在是对不住哇。他在心里忏悔了几句, 才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周围。屋子边角处有序散落着新丁,心就不住地下沉。心想, 要是真的 馅兜不住了,他和裴青不知道冲得出去不? 徐骄见这个老马佝偻着身子围着尸体转了好几个圈,却始终没有开始下刀, 他的眼中就慢慢生出一丝疑虑。正要开口说话时,就见老马忽地伸手将百来斤的壮汉翻了个,一道雪光之后就见银刀快速地扎进脊梁骨, 一刀就把背部的皮子分成了对称的两半。 老马的手速太快, 刀子离开原地老半天了, 才有颜 极浅的 翻转了起来。他屏息静气微躬着身子,专注地用刀尖将皮跟 分开,似乎那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块上好的美玉,而他自己就是正在仔细雕琢的匠人。 众人心中忽生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寒,觑眼望去那皮子便像一层厚纸一样从 上完整分离。此时此刻,死去的曹大便像背了一对半透明的蝴蝶翅膀一样,这景象实在是太过诡异骇人。 一时间小屋里静寂无声,只听得到刀尖划破人体的呲呲声。几个站得远的新丁不自觉地站得更远,还有若有若无的 咽声传来。一向自诩胆子大的徐骄悄悄撇开眼睛挪动了一下身子,神态再不像刚进来时那样笃定。 裴青手中动作未停,从布巾里望了一眼众人,眼里浮出一丝轻蔑。哼,当年才入锦衣卫时,魏勉魏大人为了训练这些新进小崽子的胆量,常常命人把他们赶到荒郊野岭挖坟刨尸首。非要找出棺材里的人是死于何因,才能好好地回去洗澡换衣。两相对比,此时在光线充足的屋子里剥人皮,简直是小儿科! 嫌弃地将手上的一点脏污抹掉后,裴青 着嗓门嘶哑道:“这人生得太过 壮, 上的皮 之间还有一堆肥油不好分开。不若等我吃点东西垫吧一下肚子之后,再来完成后头的活计!” 这话合情合理,连皇帝老儿都不能差遣饿兵嘛! 徐骄看着神态淡定的老马,心里终究有些佩服。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刚刚他在一边看得清楚,这人拿刀的手一直稳稳当当,从头到尾半点没有打颤。唉,真是可惜,若非他的颜面受损太过,实在应该引荐给义父,这人绝对是岛上不可多得的大才。 灯笼铺子的小伙计端了几碗刀削面过来,小葱碧绿红油鲜香,雪白的面皮上还码放着几块炖得酥烂的排骨。老马掀开面上的围巾,躲在昏暗角落里大口开吃起来。徐骄眼尖,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就看见那人脸上沟壑横生凹凸不平,尽是暗红 的烧伤疤痕。 屋子 仄狭小,刀削面的香味一阵阵地往鼻子里钻。徐骄带来的几个人也饿了,但是看着桌子上被开膛破肚一片 藉的尸体,就是有再好的食 也给消没了。偏偏那个蹲在角落里的人一点没受影响,呼喇剌地吃得极畅快。 一碗面条很快下了肚子,老马再上手就快多了。旁观的众人还没怎么注意时,老马就已经开始收尾了。用的是蚕丝线,最是坚韧不过,用来 合又干净有漂亮。不过半天工夫,一个让人看着就 觉瘆人的东西,工工整整地摆放在大家伙的面前。 徐骄缓过了那股劲,心里便没有先前那般害怕了。上下打量了几眼后 意至极,回头吩咐随从把准备好的五百两银子搬过来。老马却看都没有看,甩掉擦手的帕子转身就走了。 潘掌柜急得连连 手,跳着脚在后面骂咧了几句,才回过来小心赔笑道:“这有本事的人脾 就是大,连我这个当老板的他都不放在眼里……” 徐骄便释然,心想难怪这人在岛上这么多年都默默无闻,除了颜面受损之外,只怕这人脾气古怪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吩咐几个人留下来善后,将桌子上的尸身拖到无人处埋了。又将才出炉的这个瘆人物件依旧用小轿抬了,自己跟在一边亲自押送,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了,一伙人这才趁夜离开小院。 第二天一大早,刚刚起来的徐直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他要的东西 好了没有?看到仆从抬进来的物件,徐直 意之余也颇 差异,摩挲着下颌道:“没想到这么一个犄角旮旯,还有这样深藏不 的高手。放到中土,起码是个小旗之类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徐骄解释道:“这人一贯独来独往,除了在灯笼铺子里做工,就是喜 沽两角钱的小酒,呆在边角处一个人闷喝。岛上专门治骨伤的周大夫为了得到那副骨架,可是给老马买了不少好酒呢!” 徐直嘿嘿一笑后面 狠,“江湖卧虎藏龙不外如是,等我忙完了这场事定要好生 谢一下这人。哼,现在我手头攥了这么一个骇人的物事,晚上势必要那几个歪瓜裂枣吓破胆子,以祭我孩儿的在天之灵!” 白天时还有些 雨霏霏,到了晚上倒是个极好的天气。 湛青海边一轮明月高悬,赤屿岛北面的小码头大变模样,一夜之间就矗立起的楼台上铺 了外邦来的猩红毡,用丝绸和帷幔搭起了华丽的穹顶,巨大的青铜狮兽薰炉里燃烧着沁人心脾的沉水香。 雕刻 细的十六扇琉璃屏风挡住了些微海风,客人们可以悠闲坐在其间品尝整齐摆放在案几上美酒佳肴。穿着整齐神态恭敬的仆佣们往来穿梭,用信子捻亮烛火后钩着长竿把羊角灯悬挂起来,将高台照得恍如白昼。 一个留了两撇小胡子的管事站在角落里,有些不耐烦地打量着眼前佝偻 身脸上蒙着黑帕的人,气急败坏地喝问道:“你们铺子里头没人了吗?怎么派你过来照应这些灯笼?今晚都是贵客,你这副尊容 出来当心吓着人!还有要是耽误了五当家的大事,只怕你们掌柜的过来都担待不起!” 在岛上久居的人都知道老马这个人物,听说年青时在灯笼铺子做工时不当心被火蚀了面,最后虽保住了 命那张脸却坑坑洼洼直如地狱夜叉,大白天猛然见到都生生能将孩童吓哭。潘掌柜无奈只得收留了他,这人倒也知趣,平 只在仓房做工轻易不出门。 小管事也是第一次领这样大的差事,一直小心再小心,却不料有这么一个碍眼的人在大家伙眼前晃 ,生怕被上头责怪把差事 没了。正待继续斥问,错眼就见已经有客人早到了,悻悻训了几句后连忙起身 客。过了一会再回头时,已不见了那个蒙着黑帕的人影。 岛上难得有新鲜事,各位当家接了帖子后早早就过来了。 梳妆整齐的 东珠矜持地扶着大嫂孟氏坐在女席首位,左右瞧了几眼后见没什么异常,人人都端着一副笑脸寒喧家常,这才小心地拢整衣裙昂首 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面前的案几上是美酒佳肴,盛装的杯碟也是上好的秋山细瓷。 细细抿了一口酒, 东珠惊喜地发现竟是入口淳香的凤 花雕。 岛上什么都有,只是贵得离谱,样样都需要拿银子去置办,即便是几位当家也毫不例外。徐直果然是从中土出来的人物,看这置办宴会的手笔生生将一众人等都比下去了。捻着还凝着 珠的葡萄,她心里对这位徐五当家丰厚的家底子产生了几丝好奇和兴趣。 出了那档子事后,长兄和邓南除了例行训~诫几句都再未多说什么。 东珠忐忑了几 见一片风平浪静,忖度事已过秋,曹氏兄弟多半也命丧大海,徐直夫 就是心有疑惑也只会把目标放在叶麻子那个莽汉身上。 她心里有鬼,总觉得徐直这回下贴子设酒宴,就是黄鼠 给 拜年没安好心,难保不是那夫 二人想试探究竟。自己要是心生胆怯不来,岂不是更让人生疑!就是这种心思,她撺掇了一向不 出门的长嫂一起来参加这场盛事。 远远传来小戏们宛转悠扬的清唱,…… 江 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 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 江无月明。偶然间人似缱,在梅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 雨梅天,守的个梅 相见…… 岛上女眷们的 子清净, 东珠最 的消遣就是听曲。许是境由心生,不知为何心就陡生了惆怅。虽然生计不愁 子富裕,可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哪能万事由心?想到这里 东珠心里有些烦闷,酒水就一杯接一杯地往腹中灌。 164.第一六肆章 威慑 月上树梢时, 徐直才和大当家才姗姗来迟。 相互谦让一番后让大当家坐了主位, 自己坐在了左首。讲了几句惯例的场面话后,徐直举起酒杯敬了天地鬼神,才笑道:“我初来乍到蒙各位兄长不弃, 今 才得空设下小宴以飨佳宾。作为陪罪,我亲自准备了一道难得一见的膳食向诸位陪罪!” 说完双掌清脆一击,众人抬眼望过去只见十来丈远的海面上停泊有一艘小船,灯火大亮的桅杆下直 地绑了一个人。那人浑身赤~ , 只在头脸和 身上裹了尺宽的白布, 赤条条地一动不动。 徐直像是最好客的主人一般 脸笑容, 用棉帕擦了手心一把锃亮的银刀, “从前我听过一个典故,说飞禽走兽的 质皆 涩, 唯有一种 最为细腻弹牙。昨 我终究得了这个食材, 趁新鲜时喂上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 再趁他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时, 用滚水刨洗干净了备用!” 场中一时静寂无声, 甚至可以清楚听见有人骇得在 咽口水, 远处小戏子的清唱也变得忽远忽近缥缈无踪。 徐直双眼放光口角生津, 好似饕鬄看见了无上美食。左右逡巡几眼后极为好心地详细解释, “这道菜式和峨眉山的猴脑一样,一定要趁新鲜的时候食用。吃的时候先剥皮, 从头顶头皮剥开灌入水银, 于是一张完整的皮会剥落下来。这时候赶紧撒上盐巴, 用银刀旋一块下来后放在炭火上炙烤,等 稍稍焦黄后醮取香料,其味香 入口即化。” 场中众人的脸 各自幻化,连大当家这般见多识广之人面 都有些难看, 了几口唾沫后强笑道:“老五你如此干,未免有伤天和……” 徐直皱眉想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向远处做了一个手势。 小船上的人立刻拿了细纱将桅杆团团拦住,高台上的宾客只影影绰绰地看得到几道人影晃动,似有人钝痛时发出的细微呼声,还有刀器砧板的相击声。隔得一刻,就见小船上跳下一个将将成人的半大少年,恭恭敬敬地双手托举着一只硕大的银盘。 徐直漫不经地用刀尖挑起银盘中粉红 的 片,拿在手中左右旋转,微笑道:“ 去 皮的这个东西,原先叫什来着?是曹大还是曹二,我这个记 一向不好。唉,据说这人遇着刀斧加身竟一时不会死去,失去了面皮的保护后,微风吹上去身体便是剧痛。我又下令割了他的五官哑了他的嗓子,连叫都叫不出来,盐粒撒在上面肌 只会不住地弹跳,你们说这多有趣!” 座宾客面面相觑 骨悚然,到此时方才明白赴了一场鸿门宴。徐直看着众人呆如木 的样子莞尔一笑,将在炭火上炙烤后的 片放在嘴边吹了一下,然后 进嘴里……大嚼了起来。 东珠面 如土,只觉腹中先时吃下的 食酒水翻江倒海一般。她手指痉挛地抓着椅垫,双眼紧盯着被白纱遮掩的桅杆,生怕那里会蹦出一个没有面皮的血人。正在强抑肚子里的酸水时,就见徐直叉了块粉 过来殷勤笑道:“听说二嫂一向胆大,巾帼不让须眉,可有心享用一番?” 东珠告诫自己绝不能 出心虚,强撑着身子去接那把银刀。却不想那 被炙久了,忽地滴落了一滴滚烫的油珠下来。女人只觉被烫的地方像是烙铁一般,登时睁着大眼抓着白 的胳膊,放声尖叫起来, “不是我害的,我不是成心的,你不要来找我……” 大当家只 脸面火辣辣地疼,他再是愚蠢也知道今 的事情只怕不能善了。转眼见亲妹子吓得跟鹌鹑一般瑟瑟发抖,不由将手中酒杯掷在地上怒道:“老五,你到底唱的哪一出?” 徐直将银刀摔在桌上,懒洋洋地坐回位置,“这不好容易逮到让我痛失孩儿的曹大嘛,这等心思不正之人不立时处置了,只怕 后要为祸岛上。若是我心慈手软,只怕是个人都敢欺上门来犬吠一番。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当家面容紧绷直视徐直双眼,见他无丝毫惧 ,不由叹了口气软言道:“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闲话,才摆出今天这个阵仗。不过我这妹子历来胆子小,从来都只会跟家里人闹腾。外面纵然有些传言也都是胡 诌的,你也莫吓她了。这回曹氏兄弟是过份了些,你 怎样处置就随你心意了!” 当面被人 得下不来台却没有大发雷霆,这已经是 东烈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徐直终于绽开笑容,“大哥最是通情达理,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唉,想是这曹大的 刨制时 短了些,我吃着有些发酸,就不让在座诸位一一品尝了。我已经吩咐了,将他的皮内 稻草,制作成人样送去游街,以教化岛众千万不要昧着良心干坏事。至于骨头磨成细粉,随风四散也就是了!” 邓南看着徐直一副假惺惺故作大度的慈悲嘴脸,终于按捺不住出言讥讽道:“我倒不知咱们赤屿岛何时来了位铁面判官,为妇人出头连供词都未有一句,就敢判人犯剥皮揎草、磨骨扬灰。” 徐直就有些好笑地回过头,扬眉问道:“二哥这是什么话,好歹我还当了几年的朝庭命官,也 知朝廷的律法。咱们赤屿岛是化外之地,处事更要讲求个规矩方圆。若是没拿到人犯的供词,我怎敢大庭广众之下动刑?” 邓南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实在不该意气用事。 结果又被徐直的话语惊住,心头不免有些忐忑,这人当真抓到的是活口?难道曹氏兄弟在汹涌海上凭借一条破船当真苟活了下来?难道徐直没有诓人,那道白纱后绑的人真是曹大?只恨当时怕 了行踪,没有干脆将这兄弟俩一刀送命! 正惊疑间就见昔 的水猴子,今 徐直的义子徐骄指挥着两人抬上来一副物事,鼓鼓囊囊有手有脚四肢青白僵直,正是被填 了稻草的人皮口袋。不知徐直从哪里找的匠人,巧手 就的人身宛然一体,只是型号要小上许多。曹大的五官依旧,一双黑 的双眼愣直地望着前方,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冒寒气。 徐骄是知道 底的人,就故意让人把这个东西抬到女眷席跟前。 东珠刚刚在大嫂怀中醒转, 头就正正望见那瘆人眼 望过来,头顶 发倒竖连哼都没哼一声又晕了过去。岛上各位大小头目谁手里没有几条人命,但今晚谁都在心里叹服一声——徐直真乃狠人! 三当家叶麻子和四当家林碧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庆幸。 叶麻子暗想,幸亏那天福至心灵舍了脸面央求了老四悄悄去说合,只差指天立誓地说曾氏被绑架至滑胎一事,与自己分毫无干。招呼幸好打在前面,要不然今天这场大戏就要冲自己来了。 虽然过的是刀口舔血的 子,但恶虎也有打盹的 子,谁都不想身边时时有这等狠人惦记!眼珠子一转,叶麻子就明了曹氏兄弟的背后主使定是 东珠,不外乎就是为了二哥拈酸吃醋那些小把戏。往常最严重就是 了人家寡妇跳崖,今次惹了那曾氏却是生生踢到铁板了。 望了一眼墩在地上形状诡异的人皮口袋,叶麻子缩了缩脖子抿了一口烈酒。右手掌心的疤子已经差不多好了,用起来也没什么不便,以后还是老老实实找几个乡下婆娘风 快活就行了。 邓南摸不清人家的底细,只得徐徐挨着椅子坐下,强笑道:“贼人抓住就好,只是这般处置委实有些过了,看把 场女眷吓得……” 徐直淡笑扫视一眼,慢慢靠在椅背上开口道:“平生不做亏心事 ,半夜不怕鬼敲门,二哥这话说得蹊跷。我在岛上这几个月,可是听多了二嫂的丰功伟绩。今天这么一点小阵仗就把二嫂吓着了,说出去不是笑话又是什么。难不成,二嫂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邓南如何肯认这笔烂账,梗着脖子嚷道:“你胡说些什么,你大晚上的吧我们叫来,又是杀人又是剥皮,我们是来喝酒看戏的,不是来看这么些个脏污的!” 徐直的脸一沉,“这就算污了眼了?我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前朝御史李如月对大将孙可望的暴行不 ,上疏劾奏。孙可望知道后大怒,立即逮捕李如月绑在朝门外,又准备了一筐石灰,一捆稻草放在他面前。李如月问这是干什么用的,行刑的衙役告诉他:这是揎你的草。李月如叱骂道:瞎眼的奴才,这草颗颗都是文章,节节都是忠肠!” 高台上的宾客少有识字,一时听得云里雾里。邓南却是面如紫绀,徐直的话里分明是指桑骂槐,说他连稻草的气节都不如。一时气得头颅嗡嗡作响,如果说他往 对徐直是忌惮居多,从今 起就演变成了 腹杀机。 大当家 东烈见亲妹子倒在一边人事不省,妹夫被别人堵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家子都有说不出的 狈。只得笑着打圆场道:“既然真凶已经捉到,老五处置干净就行了。对了,过两天从 加剌国要过来一艘运送香料和象牙宝石的货船,你带几个人上去看看。仔细挑选些看得过眼的给弟妹,就说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当好,算是给她赔罪……” 165.第一六五章 故人 人群渐渐散去,傅百善心 意足地看完了这场斗得跟乌 眼似的热闹, 双手揣着袖子往回走。虽然外人没看出来, 但毕竟是姑娘家不敢真的随意留外宿。 小姑娘从未这个时段经过赤屿岛的坊子, 左右街面上有嘈杂的人声和酒菜的香气, 甚至还有小贩滴溜着竹篮高声叫卖,半开了门脸的小店里依稀有几个浓妆 抹的女 在嬉笑。 傅百善垂着头目不斜视地沿着街巷快走, 直到街尾才敢大 口气,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娇嗔软语。她绝没有看不起这些女人的意思, 这世上有人生来富贵吃穿不愁,有人便一生困厄事事落空。 利落地避开了一副几乎要贴上来的温软身子, 转身却被一个尖嘴猴腮额头上贴了一张黑膏药的人拦住,“小哥儿, 要不要试试舶来的药草, 尝一口快活似神仙!“ 傅百善见那人手上用巾帕托着几片干叶, 不由好笑道:“不过是吕宋国过来的烟草罢了,这东西又叫淡巴菰。以火烧一头以一头向口, 烟气从管中入喉,至多起个提神醒脑的作用,说什么快活似神仙?” 那人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竟然识货, 讪讪一笑从怀里又扯出一块巾帕托在手中,笑道:“这是正宗的乌香,吃了强身健体 神矍铄。古时就有人说其苗堪 菜实比秋谷, 老人气衰饮食无几, 食 不消食菜寡味时用 水细煎, 便口利喉调肺养胃,饮之一杯立刻少兴十年。“ 傅百善没想到有人卖东西还掉书袋,就抬头多看了那人两眼。 其实她早就听说过乌香就是阿芙蓉,是顶顶有名的毒物。在广州时有人不知轻重带回家尝试,开始还好,越到后来瘾头越大,一天不吃就如鼠蚁钻心活不下去。等万贯家财耗没了,人也变得面黄肌瘦脾气暴躁,连至亲之人都敢刀斧相向。为此官府还特地下了告示,告诫民众切切小心不要沾染。 那时顾嬷嬷还在世,她见多识广对这种东西是深恶痛绝。曾说旧年有诗人述: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 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这里的芙蓉花盛开时其花甚美好,花有四叶或红或白,上又浅红晕子,其囊犹如箭形,其内有米粒子。花朵丰 妍好千态,观之赏心悦目闻之有异香,稍加炼制之后就是臭名昭著的阿芙蓉。不想今 倒有眼缘,在这千里之外见着了。 本来不关傅百善的事,但是想到这东西曾经害人无数,就开口问道:“你手里有多少,是从哪里进来的?”猴脸人警惕地将巾帕收回怀里,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俊秀青年,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招呼身后的人上来。 傅百善不知哪里 了破绽,后退一步手心暗暗攥紧。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走路的拖沓声,一个脸上蒙了半边黑帕的人气 吁吁地赶过来,嘶哑着嗓子大声道:“宋家小哥儿,你的灯笼掉了!”几个帮手模样的人见有人过来倒底不想生事,相视一眼后一哄而散,猴脸人啐了一口几步就串入了狭窄的街巷。 来人身量 高,上半身佝偻得厉害,声音也难听地很,“小哥儿走这么快做什么?老汉我转个身就不见了你的踪影,还有这么晚了不要一个人在街面上行走,那些小混混卖你东西是假,实则是想探究你是不是值得下手的肥羊!” 傅百善见这陌生人一副 稔至极的语气,有些迟疑地拱手称谢。 来人嘿嘿一笑自我介绍,“唤我老马就成,我是潘记灯笼铺里的师傅,我们掌柜的说宋小哥儿给铺子里仲成了这么一笔大生意,本来想请你吃顿饭。可是岛上人多嘴杂怕给你惹事,就吩咐老汉我给你送一盏灯笼过来做谢礼!” 傅百善见那人把手里的棉纱掀开,登时 出一只硕大的走马灯,贴金镶玉雕龙画凤做工 美,连 了桑蚕丝的灯杆都是铜鎏金的。一时大 汗颜,推辞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当潘掌柜如此厚礼?”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