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宗主就这么痛痛快快把人给了我?不需要任何条件?” 晏无师:“把本座的剑还来。” 桑景行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愣之后,哈哈笑道:“不巧得很,我今 没带来,改 派人奉上可否?” 剑曰太华剑,是昔年晏无师所用之剑,后来他败于崔由妄之手,剑也被对方拿走,崔由妄既死,剑自然落在他的弟子桑景行手里。 晏无师:“可以。” 桑景行试探:“我以为晏宗主现在武功大成,有剑无剑都一样,怎么还会突然想要回太华剑呢?” 他对晏无师的武功始终存着一丝忌惮,否则以桑景行的作风,对人说话绝对犯不着这样客气。 晏无师淡淡道:“我的东西,再过一百年也是我的,只在我想不想拿回去而已。” 桑景行了然一笑,似真似假调侃:“我早就听说晏宗主与沈峤二人出双入对,俨然神仙眷侣,没想到沈峤于你而言的价值,就值一把太华剑,真是令人唏嘘啊!” 他们说话时,沈峤一直微阖双目,既没有抬头,也没有睁眼,面 平静无波得像是这番对话与自己毫不相干一样。 晏无师:“元秀秀明着与本座谈合作围杀你,暗地里却与突厥人眉来眼去,你准备如何处理?” 桑景行面上掠过一丝怒气,复又笑道:“那婆娘总喜 玩些两面三刀的把戏,我又不是头一回知道了,不知她与晏宗主约在何时何处?” 晏无师:“六月初六,申时,城东一尺雪寺。她说你喜 在那里逗留。” 桑景行挑眉:“不错,她倒是将我的喜好揣摩得一清二楚。” 一尺雪寺,光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寺庙,只是伪作寺庙的一处私家别业。桑景行新近喜 上一项新玩法,将得来的小女孩儿剃光头发打扮成小尼姑模样,让她们在寺中照常起居,他自己则扮作采花贼进入寺庙之中,将那些小女孩儿肆意玩 ,常常一玩就是半 光景,此事本殊为隐秘,不过他能得知元秀秀的动向,元秀秀自然也能得知他的。 桑景行笑道:“那就请晏宗主届时光临看戏罢,那婆娘既然想杀我,就别怪我不再顾念旧情了。” 晏无师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没兴趣,但一个统一强大的合 宗,对他当然没有什么好处,现在元秀秀和桑景行自相残杀,正中了他的下怀,他也不介意让这场矛盾演化得更 烈一些。 他弯 捏住沈峤的下巴:“你现在还将我当作朋友?” 沈峤不语。 晏无师忽然笑了:“阿峤啊,你这人委实太过天真了,别人对你千般不好,你怎么转头就忘了呢?我一早就与你说过,我救你,仅仅是想要一个对手,可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稍微释放一点善意,你就真的牢牢抓住不放,是否因为你被郁蔼他们背叛之后,更加渴望朋友亲情?” 或许是因为他说话时气息 过来的缘故,沈峤眼睫轻颤,但他面上仍无一丝表情,也不知是哀莫大于心死,还是 懒得回答晏无师的问题。 晏无师:“像你这样天真的人,注定不可能生存太久,离开了玄都山,离开了祁凤阁的光环,你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既没法恢复武功,又不能为我解开疑惑,你若肯加入浣月宗,修习《凤麟元典》,本座或许还愿意给你留一条生路。” 沈峤终于睁开眼,淡淡道:“我一次次遭遇背叛,不是因为我太天真,是因为我相信世间总有善意,若是没有我这样的傻子,晏宗主又从何处获得乐趣?” 晏无师大笑:“这话说得有趣!” 他对沈峤道:“本座不需要朋友,只有一种人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那就是对手。” “而你,已经失去这个资格了。” 说完这句话,晏无师起身,将山河同悲剑丢到他怀里,温柔道:“阿峤,你自求多福罢。” 桑景行笑 看着他们俩说话,既无制止也没打断的意思,直到晏无师离去,他方才啧啧出声:“被人遗弃的 觉如何?” 沈峤复又闭上眼不出声。 人已如网中之鱼,任由宰割,桑景行并不急着如何下手。 对他来说,能够得到沈峤,是一个意外之喜,对方固然处境大不如前,不可能为他带来多大的利益,桑景行也不喜 他这种类型,但单凭祁凤阁弟子,玄都山前掌教这个身份,就足以令人兴奋起来。 想想对方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甚至当着宗门众弟子的面折辱他的情景,桑景行的笑意就更浓郁了。 “这把剑就是祁凤阁当年用过的山河同悲剑罢?是了,没错,我还记得,你师父也曾用这一把剑打败过我,不过当时我不要脸面,跪地苦苦哀求,他最后才放过我,直到现在,我背上还留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他若知道今 他的弟子会落在我手里,不知会不会后悔当 没杀了我?” 桑景行摸上他的脸:“你是用哪只手杀了霍西京的?不要怕,我不会杀你,等玩腻之后,我再把你那只手斩下来祭奠我那可怜的徒弟,然后学高纬那样,将你衣服都剥光,让别人都来欣赏欣赏昔 玄都山掌教的丑态如何?” 月光下,沈峤面 冷白,不带丝毫 情,俨如白玉雕像,美丽而脆弱。 可他越是这样,桑景行就越是兴味盎然。 桑景行平生最喜 的,就是将那些漂亮好看的事物破坏殆尽,令他们变得污秽不堪,从此只能在黑暗里挣扎沉沦。 “不过冯小怜一视千金,你兴许没法与她一样,姑且就定个十金罢,约莫还是会有许多人愿意花钱来看你的落魄模样的,你说到时候晏无师会不会也来看呢?” 他悠悠说道,仿佛终于觉得逗 够了猎物,伸手去拿山河同悲剑。 这把剑桑景行并不看在眼里,因为他的武功也不是使剑为主,不过昔 天下第一人的剑,无论如何都有特别的意义,放到江湖上,那就是人人 夺之的神兵利器。 “你若是肯好好服个软,我说不定会待你温柔些……”桑景行一边说,一边摸上剑柄。 可就在那一瞬间,变故陡生! 剑光在眼前忽然炸开,从一道白光化作千万璀璨! 伴随灿烂缤纷炫目之极的剑光而生,却是扑面而来的凌厉杀气,蕴含强劲真气的内力如海 纷涌,瞬时风雷漫天,雨雪卷地! 桑景行吃了一惊, 伸出去的手也只能急急缩回来,身形疾退,避开对方这暴起一击。 能霍西京的人自然不会是任人宰割的柔弱之辈,桑景行虽然言语上诸多侮辱,心下却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只因魔门中人互相厮杀是常事,每往上走,就意味着要应付不同方向而来的刀光剑影,假如桑景行是一个盲目自大的人,他早就活不到今天。 但直至此刻,他发现自己仍旧低估了沈峤。 他疾退的同时也拍出一掌,可剑光遮天蔽月,滴水不漏,竟连他的掌风一时也 足不入,悉数被化解于无形。 这是那个几乎武功全废的沈峤?! 桑景行惊疑不定,几乎要怀疑沈峤与晏无师合谋来算计自己了。 但他没有时间想更多,剑气已 至眼前,厉厉若雷霆之声,煊赫如 月之辉,天风浪浪,海山苍苍, 吐万象,收一化万,这其中蕴含无穷剑意,绵绵不绝,环环相扣,如影随形,令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似乎只有闭目待死一途。 但桑景行又何曾是易与之辈,他冷笑一声,不过平平几步,身形却已变化万千,在剑光之中游走从容,手掌劈向剑光,正面相 ,内力化为青气呼啸而至,如泰山 顶,瞬间将山河同悲剑的剑光 得黯淡少许。 一掌未毕,一掌又至,合 宗的武功与浣月宗同出一源,又比其更加奇诡难测,桑景行这一手“雕龙掌”早已臻至化境,一翻一覆,宛如雕龙,九掌出尽,真龙则现,隐于半空之中,以真气为凭,呼啸而去,瞬间将剑光 没。 月星光霎时无影无踪,树林还是那个树林,人还是那两个人,沈峤吐出一口血,身体不由自主往后撞上树干,几乎握不稳手中剑。 他无悲无喜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惊怒之 ! 方才为了应付桑景行,他使出毕生所学,内功却不足以支撑,本已是十分吃力,可当浑身真气悉数调出,丹田之中非但没有衍生出新的真气来补充,反而像是忽然出现一个漩涡,贪婪 纳他的真气。 与此同时,沈峤 觉身体之内真气宛若 了缰的野马四处 撞,在五脏六腑之间窜动不歇, 得他六神躁动,神识焦虑,心火充盈,仿佛一团黑影将整个人完全笼罩, 得他无处可逃,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 晏、无、师! 晏无师!!!! 晏无师竟然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在他体内种下魔心! 也许是在一开始他从半步峰上落崖昏 的那段时间内,也许是在之后他屡屡受伤昏睡失去抵抗能力的时候,那一缕魔息潜入得无声无息,偃旗息鼓在他体内停驻下来,如同一颗种子,无论如何威 利 都不肯冒出头来,让人 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直到此刻,被桑景行不留余地的魔功彻底 发出来,种子破土而出,终于长成参天大树。 可为什么之前他与晏无师屡次 手,却没有察觉魔心的存在? 又或者说,晏无师是不是早就料到今 ,所以在跟他 手时,一直没有出全力。 沈峤无法清晰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 他整个人像被一团火裹住,那火化作利齿,在一点点啃噬他的经脉和五脏六腑,明明痛到极致,却又无比清醒! 沈峤不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还是在无法忍耐的痛楚里出现了幻觉,他原本像在灼烧的双目,居然还能看见桑景行一掌朝他拍过来。 分明极快,又清晰可见。 明明是生死危急的关头,他却忽然想起晏无师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当你真正沦落到众叛亲离,只剩下一个人的境地,还会不怨恨,还会坚持以善意回报人吗? 沈峤闭上眼,他觉得自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掌风灼热,已经扑面而至。 第46章 两人的武功差距摆在那里,尤其是在沈峤发现自己被种下魔心之后,心火焚烧, 基几近崩溃,原先先发制人的优势完全消失,剑光被强 下来,从璀璨万丈而至黯淡无光,正如沈峤自己的生命之烛,在风中摇曳 灭。 即使最开始桑景行为自己的误判而惊讶了一下,但这种惊讶并未维持多久,看见沈峤难以为继,他还笑道:“传闻说你武功大失,看来是真的了,奇怪,晏无师怎么不将你的功力 光,反倒还把你留给我呢?” 说话不耽误他出手的工夫,“雕龙掌”所至之处,真气隐隐浮现龙形,只是这龙却不是祥和慈蔼的模样,而是挟着狂暴之势朝沈峤张开血盆大口,肆 而来! 桑景行暂时还不打算杀沈峤,所以这一掌他并没有出全力,而只用上了八分功力——即便沈峤全身经脉尽断,四肢具废,也还是足够玩 一阵的了。 狂龙蔽天,月不得明,叶不得见,风雨如晦,凄厉 加! 呼啸而来的龙在半空生生顿住! 只因从沈峤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劲,仿佛毫无光明的黑夜里忽然炸出一团光,极耀眼,极刺目。 “光”迅速膨 ,越来越大,那条不见血不肯撤的杀孽之龙,瞬间就气劲 没,摧毁于无形! 桑景行甚至来不及 出讶异的表情,脸 随即大变,人在半空却生生踏虚成实,扭身 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沈峤蓦地暴起,手中山河同悲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刺过来。 毫无花俏技巧,毫无高深招数,只是平平递出,身形飘 如纸,又稳若泰山,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快,瞬间出现在桑景行的面前! 桑景行觉得背面有股凉意,就像一盆冷水忽然从心头浇下。 但他毕竟不是他的徒弟霍西京,霍西京的死法也不会在他身上重复。 他一掌拍向沈峤,另一只手则抓向他握剑的手腕。 但毫无用处,桑景行能够 觉到自己的手像是要被绞碎一般,剧痛无比,护体真气此时此刻竟然完全失去了作用,他甚至能够 觉到手掌上的皮 被一片片削下来! 他的脸 剧烈变化,终于出现了一丝恐惧和不可置信,看沈峤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竟然自毁 基?!” 练武之人最看重的,莫过于 基。 那是自己从小到大,寒来暑往,一点一滴练出来的,丝毫作不得假。 沈峤的 基是道心,此时他自毁道心,完全是一副与桑景行同归于尽的架势。 即使桑景行的武功比他高,再打下去,除非桑景行也愿意付出武功尽毁的代价跟沈峤拼一拼,否则他已经完全没了胜算。 桑景行当然不愿意,所以他选择了 身后退! 可即便如此,一双 掌也已经悉数被沈峤爆发出来的真气所侵蚀,瞬间血 模糊,剧痛难当。 果真是个疯子! 简直无可救药!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