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不可测,兄岂能为 言所惑?” 袁绍摇了摇头,“我岂是会被 言所惑之人?当初于死地 战公孙瓒时,我深知天命在我!” 而现在,不是天命已经离他而去,而是身体不再康健,心中自然无端生出许多杂念和怯意来。 要只是心病,那也很容易治。 身侧这位有谋略的发小略思索一番之后,脸上就 出了一丝狭促的微笑,“兄信刘氏未灭的话,弟倒有一计。” 袁绍眼前一亮,“阿瞒快快道来!” “兄何不‘奉天子以讨不臣’呢?” 刘备的元气同样也未完全恢复,如果袁绍现在不计代价地攻打过来,刘备是很难抵挡的。 ——但后果也很麻烦。 刘备有朝廷亲封的左将军印绶,移风乡侯印绶,他又是宗室子弟,又有天下人望。攻灭了他,又引得朝廷第二次发诏,要天下诸侯讨伐自己,这就很尴尬。 而更尴尬的是,刘备这人,打起来很不容易。 去岁曹 那样 心的一番布置,水淹下邳,几乎将刘备困死城内,最后竟还是被陆廉一路披荆斩棘,救了下来。 这一次就算攻下刘备,若是己方也损兵折将,难道江东孙策,荆州刘表都会无动于衷吗?因此袁绍常为这事苦恼。 但现下听了曹 的话,他却是一愣。 “奉 天子?” “不错。”曹 笑道,“大汉的天命,当然是落在这位天子身上,兄若 得天命,为何不 天子?” 袁绍那两道剑眉深深地皱了起来,“我难道只为借天命治一治病,就这样大费周折不成?” ……这怎么可能是只为治病呢? 他这位阿兄年轻康健时,是个 情坚韧果决,又十分有心机的人,但现在不知是因妇人,还是因子嗣困顿了心志,竟这样浑浑噩噩起来。 “兄且细想,兄据河北,兵马又如此雄壮,天子自然倚重宗室,但若天子就在河北,他岂能不倚重于兄呢?” 袁绍仔细地想了一会儿,“阿瞒,天子初为董侯时,我们便不与他亲近,现下他已稳居雒 ,刘备又远在徐州,尚不能威胁到他,他如何肯来河北?” “本初兄,天子不过是个稚童,”曹 笑道,“兄想得太多了。” “……稚童?” “我家二郎幼时顽皮,婢女想喂他一口饭,总要 头大汗,追着在院落里跑上几圈,”曹 说道,“我下令除了早晚两餐之外,任何人不许给他食物,否则立刻打死,而后再不须婢女喂他饭吃。” ……天子已经十八岁,这口饭自然是不需要婢女来喂的。 因此袁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断你家二郎的饭食倒简单,天子如何肯就范呢?” 天子居于雒 ,但京畿之民被董卓迁过一次,又被李傕郭汜反复屠戮过,农田几近荒废。 朝廷回来之后,天下各地的 民中,也有许多想要回雒 去,但这事很不容易。 雒 以西是关中,几十万人相食,已经互相吃光了,剩不下多少还能为朝廷种出粮食的生民; 雒 以东是兖州,曹 断不会让 民返回雒 ,自然要不遗余力地将他们留在自己的领地内,为自己种田干活。 只有并州人通过张杨的野王县,能来到雒 ,也只有张杨这一位诸侯,还在稳定地将领地上的产出送到雒 来,供养雒 的朝廷。 天子不愿意来袁绍这里就食,就是因为有张杨在喂他饭食,这位忠心耿耿的汉臣被封为晋 侯,假节钺。 听了曹 娓娓道来,袁绍立刻皱了眉头。 “阿瞒 攻张稚叔?他毕竟是汉臣,面上须不好看,你去岁因攻伐刘备之事,已惹众臣怨愤,这次千万小心才是。” 他的言辞有些絮絮叨叨,很不衬这样的霸主身份。 但曹 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袁绍那宽厚的手掌上,用力地握住,摇了一摇。 “阿兄且放宽心,我总有办法,刘备那边,遣使虚与委蛇便是……兄亦当珍重保养,努力加餐,”他的眼睛里闪着冰冷的光,“少则数月,多则半岁,我必有捷报传来!” 当曹 风尘仆仆从邺城返回时,郭嘉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天气确实太好,那家酒坊所酿出的新酒又实在太妙。 有婢女一杯接一杯地为他斟酒,他又不是个能胜酒力的人,很快便醉得一塌糊涂。 清明时节,他就这样烂醉如泥在戏志才的墓前,直到有甲士驾车匆匆赶到,不由分说,将他架上了马车。 车里早已备下热水绡帕,婢女又一遍接一遍地用温热的帕子为他擦脸,到了曹 府前,总算是将这位谋士给 醒了。 ……但这一身的落拓样子就别见怪了。 曹 见了他,很是温和地笑了笑。 “奉孝若仍困倦不足,不如就在我府上暂歇一歇吧。” 他打了个嗝儿,又 了 眼睛,便坐下来喝起了茶,“主公必有要事,在下不敢耽搁。” “嗯,”曹 说道,“本初身体大不如初,若无良医,恐怕只在一二年间。” 郭嘉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既如此,主公不能再等。” “我派人去寻华佗了。”曹 这样说了一句。 他似乎在出神,因此词不达意,这令郭嘉 到了一丝惊奇。 主公微微发怔的样子,并不出于利益与谋算,而是单纯在担心他那位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他 到忧心, 到焦虑,甚至 到痛苦。 但只有这一瞬,曹 很快清醒过来。 “本初不愿出兵攻打张杨,奉孝可有妙计?” “张杨有忠心,无雄才,他 子太过仁和,不知约束手下,因此并无威仪。”郭嘉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主公可先以金帛结 他手下偏将,只要有人收下,此事便不难了。” 曹 缓缓地点了点头,“奉孝的主意,我素来是信得过的。” 今 有仆役洒扫清洗地面,青石砖上都洒了水,于是一个个的小水坑在 光下就显得有些显眼。 曹 不 奢华,这些磨损了的石砖也不去理会,于是那些凹凸不平之处经过时总要加倍小心,否则就容易摔上一跤。 府中官吏行走时,多半皱着眉头,小心翼翼。 只有一个人踩着木屐,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步履却依旧端正而有风度,一眼看过去,颇有鹤立 群之 。 郭嘉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文若!” 荀彧抬起头时,鬓边的银丝一瞬间刺痛了郭嘉的眼睛。 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容貌不曾有一丝毁损,无论是将入鬓的长眉,漆黑的眼睛,笔直的鼻子,还是堪称伟美的须髯,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但他就是与以前不同了。 当他看了过来时,郭嘉忽然很后悔自己刚刚喊了那一声。 此一时,彼一时。 在天子未归雒 ,一路受颠簸苦楚时,荀彧很希望主公能够奉 天子,奉天子讨不臣,平定 世。 这自然是为了主公,但更为天子。 荀彧是汉臣,恐怕他一辈子都是汉臣。 所以他该如何宣之于口?郭嘉想,天子在雒 待得好好的,他要想方设法杀了张杨,逐了吕布,用袁绍的名义 迫天子离开雒 ,拿他当做一面对抗刘备的旗帜。 他要对荀彧说,汉家的威严,天子的威严,朝廷的威严,在他眼里,在主公眼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吗? 他能这么说吗? ……可是他不说,荀彧便不知道吗? 曹 并不知道郭嘉和荀彧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个 光晴好的下午,他赶路回来,又制订了这样一个计划,已经 觉非常疲惫了。 “唤阿时过来。”他这样说道。 不过一会儿,一位袅娜的美人便款款而行,来到了他的面前。这是他新纳的姬妾,生得杏眼桃腮,又十分温柔顺从,因此很受他的宠 。 当她为他更衣,扶他上榻之后,曹 舒服地发出了一声长叹。 还是他的后宅比较清静,嗯。 “我打个盹便好,”他摸了摸她那乌黑冰凉的青丝,很温和地笑了笑,“一会儿记得唤我起来。” 第320章 大地又变得 茸茸了。 先是细 的草芽,然后是舒展的草叶,现在已经变成连绵不绝的 目绿意,偶尔一阵清风袭来,吹散一两颗 急的蒲公英,混在柳絮中一起飘飘洒洒。 陆悬鱼打了个 嚏。 战马也跟着打了个 嚏。 她骑马走在乡间, 了 鼻子,四处张望起来。 清明时节,剧城的人几乎都跑出去了,有的去扫墓,有的去游玩,有的下乡去看一看自家的田地。一般来说,扫墓的和游玩的都会带上家人或好友,拎上两罐酒,出城时神态自若,心情不说十分快意,至少也还平和。 而去看自家田的人经常就是一副怪模样,似乎恼火,又似乎忍着不能发,嘴边经常会起一圈燎泡。虽然看着怪可怜的,但这一部分人经常是坐着轺车出门的,因而从阶级上来说,并不怎么值得同情。 这些士人跑出去的原因特别简单:今 上计,意指夏天来临之前,各地的地方官要将自己管辖地内的户口、赋税、盗贼、狱讼等事编册上报。尤其是人、田、货都需要清点一遍。 ……这个“货”不仅指仓和粮,牛马猪羊,还有草料、禾秆等。 西汉时度田案比喜 在 天举行,东汉则是秋天,而上计通常在岁末,但去年冬天,百姓们还在进行大迁徙, 本没办法搞这些行政活动,于是就放在了 天举行。 案比也有几种,有全县的百姓都跑到县城来,排队进行人口普查的,这种对于老年人有点不友好,经常能见到老头老太天坐在板车上,儿子汗 浃背地从十几里外甚至几十里外的村庄里,将爹妈拉过来的情景。 ……拉到小吏面前,给小吏看一眼,登个记,把姓名籍贯年龄出身相貌人身关系什么的写清楚,然后再拉回去。 ……就非常的折腾人,官吏累,百姓也累。 ……但今年就不太一样,不那么累百姓,但特别的累官吏。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