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一一路过了他们,很快走出了中军营。 出了中军营就可以乘车了,有车夫将轺车停在营门前,侯他上了车,继续向前走。 营外还有无数座小营错落有致,紧紧将陆廉发号施令,统帅三军的营帐护卫在最中心。每一座小营都起了栅栏,里面也有士兵在走来走去。 他们手里都端着焦斗,正在锅边等着舀司马懿并不想喝的 汤。 滋味并不怎么样,但士兵们是不会嫌弃的。 他们的神情都很 足,像是 本不曾躺平摆烂过一样。 “一碗连葱姜都没有加的 汤就能 足他们。”司马懿忽然嗤笑一声。 “听说今天这一仗,很是惨烈呢!”走在车旁的仆役说道。 他冷哼一声,“岂不是更应有所筹谋展望?” 那个走得脸红红的仆役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 郎君说的有问题吗? 似乎是没问题的。 按照郎君的想法,既然这场仗打得很艰苦,士兵们就更应该有 昂雄心,毕竟现在越艰苦,将来的收益就越高。又或者他们之前曾经躺平摆烂过,这次也不该为一碗 汤折 。 仆役乖巧地没有说话。 毕竟郎君是无法理解那些有今天没明 的人的想法的。 对于大部分士兵来说,战争意味着你只能活在此刻——你既不能回头看,更不能去展望那个 本不会到来的未来。 这位郎君在看过 汤之后,继续稳稳坐在车上,将手收进袖子里,整个人少说少动,只有脖子转来转去,透过栅栏与火光,观察里面士兵的情况。 “停一下。”他忽然又说道。 那是一座千人小营,看栅栏,看旗帜,看帐篷,看门口的辎车,都很寻常,但里面的士兵很不寻常。 他们似乎与今天的战争完全无关,既没有吃喝,也没有什么短暂的庆祝、抱怨、分赃活动。 有呼喝声从中传来。 司马懿下了车,将脸凑得更近些。 火把点起一排又一排,将营中空地照亮。 士兵们拿着状似长戟,但更怪异些的钩镰 ,正在夜 中演练。 ……这也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校尉身边站了一个诸葛亮,也在那里比比划划的指挥。 不仅要指挥,时不时还会跑到某个士兵身前进行一对一教学。 他已经能 畅的同士兵 了,对于那些黔首偶尔蹦出来的一两句土语怪话,司马懿还要想一想,但诸葛亮立刻就听明白了,甚至还能用很接近的土语为他进行讲解。 ……就算琅琊诸葛氏不是什么名门吧,好歹现下叔父诸葛玄也是两千石的太守了,有必要跟士兵这样近距离接触,还亲自拿过钩镰 ,笨手笨脚地演练一下吗? ……嗨呀!割了手了吧! 司马懿立刻上车,心 意足地跑了。 车子颠簸磕绊,终于进了城,一路奔着市廛而去。 比起只能搭建帐篷甚至是草棚的 民,这里尽管也是临时搭起来的建筑,却四面加了皮 ,因此一进市廛,司马懿立刻闻到兽皮那令人不快,但又颇 温暖的膻臭之气。 有人听到车马声,已经跑出来 接了。 “是司马郎君!” 司马懿拢了拢领口,一脸清贵矜持。 “我 置一件奇货,不知你家主人有没有呢?” “敢问郎君奇货之名?” “嗯……”司马懿沉 了一下,“人言。” 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对于这片几十里都布 帐篷、辎重、栅栏、沟壑、死尸的战场来说,人的声音渺小极了。 有那么多人不甘的咆哮哀求,祈祷咒骂,没有一个人的声音能传到统帅耳中。 他们就是那样喊尽了最后一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不甘心地与泥土融为一体的。 第一天的战斗是这样,第二天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袁绍依旧在进攻,依旧进攻得不紧不慢,依旧用冀州士兵的生命换来少于他们人数的青徐士兵的生命。 战场上的尸体很快多得让人下不去脚,大家都不得不将小跑改为快走。 因为每当跑起来时,总有人会绊倒在昨 或是前 的尸体上。 ……他们都尽心尽力了!那些有口气,或者有完整尸体的同袍,他们也尽力搬了!但还有许多已经被踩得不像样的东西,营中也没有那么多铲子和木桶啊! 所以他们仍然在这样血 模糊的战场上,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厮杀。 按照伤亡人数和比例来说,袁绍依旧在吃亏,但他好像并不在乎。 冀州军依旧厚重得像一座大山,依旧有大量部队从每一天的开始站阵型到最后,而没有投入战斗。 牵招带领的就是这样一营的士兵。 每天寅时他先起身,开武库,清点武器,寅时过半士兵起 用过朝食,着甲持戈,卯时出营,准备战斗。 ……然后一等就是一天。 在双方接战前,士兵们会站得整整齐齐,按照队形紧密聚在一起,时刻准备在听到军令后,一步步向前,投入战场。 等到晌午左右,双方投入的兵力会达到今 兵力预算上限,对面的陆廉有时还会多派一些兵力,但主公这边是不会派太多兵的。 ……太多了,战场挤 了,施展不开。 所以晌午还没喊到的部队就可以原地坐下,说说话,晒晒太 ,从怀里摸一块早上留下的饼子来吃。 为此士兵们很 足,他们在侧翼,而非中军,因此战场相对干净,坐也是有地方坐的,吃饭也不用对着一些不想看到的东西吃……尽管非要吃的话,也吃得下去。 他们有个好长官,有个好位置,而且多活了几 ,实在心 意足,没有什么更贪婪的念头了。 第三 战斗规模不大,双方修整一下。 到了第四 ,忽然起了变故。 他们的校尉被调走了! 牵招平静而恭敬地站在那里,任由上首处的主公打量他。 这样的打量有过一次,但那次过于刻骨铭心,他的情绪也过于 动,因此过后对于中军帐的一切都 觉非常模糊。 因为那封信,不仅他被调离了突骑,只做了一个千人小营的小校,甚至后来有传闻说,连沮授也因他而受小人攻讦,失了大监军之位。 有了那样的经历,他已不会再因主公召他进帐而 到一丝一毫的 动。 袁绍这次确实也没说什么令他 动的话,只是很随意地问问。 问问他家中老小 儿,以及调来新营这几个月了, 觉如何。 这都不是很难回答的问题,他平静地一一答过,甚至还有空暇不动声 地打量着帐篷内的一切。 有五六座连枝 灯一起点亮,因此帐内如白昼一般,丝毫不显昏暗; 有错金博山炉在角落里,淡淡烟雾氤氲而上,散发着馥郁的香; 有几个文士坐在两侧,神 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他们都是高冠博带的打扮,穿着朴素又 细的衣服,戴着镶玉的发冠,头发丝都一丝不 ; 牵招还看到了一个火盆,在主公的帅案下,铜制镂空雕花,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里面跳动,而灰烬却翻不上来, 巧美丽得像是一个摆设。 很奇怪啊,牵招想。 这座中军大帐这样空旷,只在主公脚下有一个火盆,可他走进来却不觉得寒冷,扑面而来就是藏着幽香的热气。 “子经之才,只为一校尉,如明珠于椟啊,今升你为中郎将,领一大营,来 出阵,如何?” 这句自然又突兀的话一说出来,牵招脑子里那些关于中军帐的小困惑全都不见了。 他只是 动又困惑地看向主公,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推动他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有些 言渐渐在冀州军中 传起来了,谁也不知道是哪个先起的头,也许是来卖东西的商贾先问起小军官和士兵们,问他们听没听说过牵招将军是个多么勇武善战的人。 ——听说牵招将军与刘备相 ,很是了解刘备军一举一动呢! ——如果是他领军作战,陆廉必败! ——可惜呀!可惜牵将军为小人所害,被冷落至今! ——什么人听了他的事能不 慨,不遗憾呢? 这些 言隐秘地传播开时,牵招毫无察觉。 就像他不会知道,中军帐两侧的偏帐里摆了多少个他看不见的炭盆,才能将大帐烘得这样暖。 第560章 “我为什么要避牵招一头?” 陆悬鱼很不解。 “这样袁绍就会更加重用他。” 司马懿答得很快。 “然后呢?”她不解,“牵招是个很有本事的人,重用他岂不是给我找了个劲敌?” “以袁绍身边谋士的 情,”司马懿笑道,“大将军难道想不出会发生什么事吗?” “你之前也说能用计来着……”她嘟囔了一句。 司马懿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 “就是因为有上次的计谋,所以这次更容易成功。” “就算成功了,也不过是将牵招再贬一次,”陆悬鱼还是要追 问底,“如何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