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泽翻了个身,试图重新睡过去,下一秒就听到了他家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有他家钥匙的就爷爷。 房门外边传来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泽伢子!起来搞卫生!” 柳泽知道自己大概是睡不了的了,打了个哈欠,慢 的爬了起来。 节将至,讲究一个除旧 新。 最基础的,就是……大扫除。 柳泽吃完了早餐,打着哈欠跟在兴致 的爷爷后边,拿着扫帚和撮箕,像是想到了什么,上爷爷家探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煤气灶依旧没用,还在烧柴火。 厨房房梁上挂了六条腊 ,外表已经熏成了黑 。 “今年怎么挂了那么多啊?”柳泽问道。 爷爷答道:“开年了给你带去啊,我听来咱们这儿的团队说了,是叶老板请他们来的,你带点家里这边的东西去,他们平时吃不到的……” 柳泽应和着点了点头,跟着爷爷上了二楼开始打扫起来。 在打扫到第二间屋子的时候,柳泽看到了放在屋子里的木棺材。 这棺材是爷爷一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棺材上平时里都盖着草席,草席上放着杂物,现在上边却干干净净的,还从东墙挪到了南墙的窗户底下,显然是已经收拾过了。 柳泽老家这边有个说法,动土不动木,这个土指的是搬家,木指的是棺材,意思就是说,就算是搬家了,搬到新家之后棺材也要放回原来的位置去,不然用这副棺材下葬的时候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爷爷虽然是教书的,但不可避免的会被大环境影响得有点 信。 他是很讲究这个的,棺材做好七八年了,请了风水先生来看过之后就放在那儿,再没移动过。 柳泽皱了皱眉,探出头去看向在比划着贴 联的爷爷,高声问:“爷爷,你这木头怎么挪动了?” “啊?”爷爷应了一声,转头看他,“你雄叔回来了一趟,要把里面东西搬出来啊,我那副木头碍事哦,就动了一下。” 柳泽闻言,又看向房间里,发觉少了的东西之后,难得的 到了一阵怒气。 “他们把 的嫁妆拿走了?” 老人拿着 联,看向柳泽,脸上 是岁月的风霜。 他低声道:“我半截入土也带不走,横竖都要给他,早晚都一样,总比他再问你借钱要好。”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柳泽干脆的问道。 “哎?”爷爷摆了摆手,“能有什么事哦,吃好喝好的。” “……”柳泽看着又转头去贴 联的老人,紧抿着 。 别人不知道,柳泽还能不清楚吗? 就他爷爷那暴脾气,敢动他棺材和已经走了的 的嫁妆,哪怕是亲儿子也要吃拐杖拼命的。 现在竟然动了,那绝对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爷爷并不愿意说。 柳泽沉默的打扫完了二楼,在老人上屋里去休息的时候,找了个借口,跑去了河边的铃婶家,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去的时候铃婶正扫完了院子准备回屋做饭,听了柳泽的问题,有些不自在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也没有大事,你爷爷啊……就是上年纪了,老年病嘛多起来了,你雄叔口袋里也没钱……” “对河是泽伢子吧!”对岸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隔着一条河就听到对面出声的那妇人高声道,“你爷爷得肺癌要死喽你晓得吧?” 第九十五章 柳泽懵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耳边一阵轰鸣。 铃婶 脸气愤的跟对河刚刚说话的人吵了起来。 柳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了 自己冰凉冰凉的手指尖,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 “铃婶。”柳泽张嘴喊了一声, 觉得自己声音很大了,实际上却小得像猫叫。 铃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耳边上还残留着尖锐的刺响,柳泽定了定神, 又喊了一声,正对对河的人破口大骂的铃婶依旧没能听到他的声音。 柳泽站在原地僵硬的发了会儿呆。 轰鸣声渐渐褪去,柳泽依稀听到了几句难听的骂声, 什么“老学究读那么多酸书有 用儿子女儿都跑了”,什么“对别家崽比自家崽好活该养出白眼 ”。 柳泽指尖微微 动了两下, 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隔着一条河, 也不算很宽,看出了是谁家的。 在柳泽的老家, 隔着一条河就像是隔着一条天堑。 他小的时候, 这两岸是只有一座桥的。 即便规划里是一个村,但那时候要去对岸得绕过很大一圈, 所以在那个有个摩托就算村里大户的时候, 两边的关系并不多亲近。 当然, 到了现在多修了好几座桥了,也没亲近到哪里去。 柳泽听着两边对骂,长出口气, 脚尖动了动,稍微活泛了一下四肢,然后扯了扯铃婶的衣袖。 妇人停下了跟对河吵架的声音,偏头看向他,脸上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瞬间消失了,颇为无措的看着柳泽,期期艾艾的喊道:“泽伢子,你……” “没事。”柳泽摇了摇头,“爷爷是在哪里检查的?” 铃婶麻溜答道:“县一医院,你爷爷前 子咳得好厉害,我带他去检查了一下,就讲是肺癌,你雄叔……” 她说道这里,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你雄叔是个没良心的,听到是癌症就讲不治了,你爷爷也是,讲不治了,还不让我讲给你。” 柳泽深 口气,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要治的。” 铃婶一顿,再看向柳泽的眼神更为复杂了一些:“要用好多钱,检查就好多钱了……” “没事。”柳泽又一次说道,“我先带爷爷去省城检查一下,详细点的。” 铃婶连着应了好几声:“我之前把你爷爷病历本拿过来了,你等一下啊。” 柳泽拿到了他爷爷的病历本,翻开看了看,他也看不大懂这些专业的,问铃婶,铃婶也讲不出个一二来。 柳泽抿了抿 ,收好之后回了自己家,把柳归喊了出来。 把病历本 给了柳归:“可以看懂吗?说是肺癌,但具体也说不出个详细来。” 柳归翻看了一下病历,扫了一圈资料库,顿了顿:“每个星球对病症的形容和命名都不一样,癌症这种病症星网的资料库里有过记录,但是这种细胞分裂错误的病症早已经随着生物科技的进步从 本上消失了,曾经的治疗记录十分落后……想要制作出针对 药物的话,最好是能够采集到病人的细胞样本直接进行分析。” “你可以分析吗?”柳泽问。 柳归摇了摇头,答道:“004是加载了医疗模块的,肺部问题的话,细胞样本很好获得, 给我就好了。” 柳泽点了点头,心里依旧没能安定多少。 他去找了在家里休息的老人,破天荒的表现得非常强硬,要求老人在午饭后跟他去一趟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爷爷拄着拐杖,吹胡子瞪眼。 “去再检查一下,万一是误诊呢?不是误诊就有病治病。”柳泽坐在老人对面,脸上的神情显得格外凝重。 “有什么好检查的?不治了。”爷爷摇头,“我年纪这么大了,不想受那罪。” 柳泽看着老人,沉默下来。 并不富有的农村人对于患病的态度大都如此。 就像曾经他的父亲一样,得了重病,知道自己治不起,也就干脆不去治了。待在家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听天由命,最后在病痛中步入死亡。 这种事在他们这种稍显偏僻的农村里屡见不鲜,知道谁得病了,也不过是茶余饭后说上两句,轻飘飘的就带过了,轻得仿佛不是一条人命。 老人在这种事上态度要更为执拗一些,在爷爷眼里看来,诊出了癌症,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要走了。 所以遗产也不在意了,棺材被挪动也不在意了。 大概是他觉得过不了多久就该用上了。 柳泽深 口气,开口说道:“至少检查一下,要真的是误诊呢?” 爷爷一顿,似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再检查一次,结果总不会比癌症更坏了。 他想了想,还是同意的。 然后站起身来,问道:“要准备好多钱?” 柳泽摇头:“不用。” 饭后稍微休息了一下,柳泽锁好了家门,开车带着爷爷去了医院。 当然,不是去县里的医院,而是直接去省城的三甲。 三甲医院都得排队,尤其是冬季这种各种病症的高发期,往医院里一站,放眼望去绝大部分全都是老人和带着老人过来检查的中青年。 柳泽排队挂了号,三甲医院不认现成医院里的病历本,要重新检查,在跟柳泽稍微沟通过之后,给他开了一系列的检查单。 因为项目一下午没能做完,柳泽也不想带着老人家来回奔波,就近订了个酒店。 他把爷爷留在酒店里,自己坐在医院里等着化验的结果。 医院里暖气开得很足,但坐在走廊休息椅上的柳泽依旧手脚发凉。 他看着医院科室的牌子发愣,哪怕他心里清楚这事说不定能有转机,但脑子里不可避免的想了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 如果爷爷没有了的话…… 柳泽这个想法刚起了个头,就觉得心里倏然垮了一块,空 的透着风。 他不是没想过爷爷会离开。 人总是会步入死亡的,柳泽早就有了这样的准备,但在他的想法里,爷爷应该是慢慢变老,安度晚年,然后躺在柔软温暖的 铺上安详的闭上眼。 爷爷会走。 但应当是喜丧。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得病,在病痛的煎熬中离开呢? 明明十一月的时候还有劲走那么远的山路去给勘查的团队送温暖。 柳泽有些茫然,他 了 手,没有 觉到热度,又低头朝手心呼出口热气,落到手里却只觉得冰冰凉。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