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诰住了口,静静的看着她,见她的泪珠子止不住的从脸颊落下来,终于叹了口气,走过来,一面掏出手绢来给她擦拭,一面念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 鼻子道,“恭喜你。” 徐知诰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目光深沉犀利,似乎要穿透到她心底深处。 她觉得有些受不住,便道我先去了,抱紧柴禾,绕过身前的徐知诰,往柴房门口走去,推开门迈过门槛的时侯,却听见身后徐知诰问了她一句,声音低沉温柔到了极点。 “四姐儿,能跟我回去不?” 她住了脚,没想到徐知诰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结尾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她眼睛一下子又 了,只要她愿意,徐知诰前事不究,乐意敞开怀抱重新接纳她这个失足之妇,骨子里那么傲气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简直不敢置信。 而且,那语气柔和得,她都从中臆想出一点恳切哀求的意味。 她多想应承啊,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才止住了她想回身扑到他怀里抱住他的 望,深呼 了一下,才道,“我已罗敷有夫,生是胡家的人,死是胡家的鬼。” 她觉得空气变得寒冷了之后,打了个冷战,突然有点替胡夷担心,咬咬牙又加了一句,“他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良久,徐知诰冷冷淡淡的嗓声才响起,“不用担心,你们不值得。” 徐知话的脚步声接近,绕过发愣的她,往外走去,步履有些急,很快就消失在夜 里。 她在原地半天也没移动,要娶新妇了,是王彩莺吗,还是另有其人?景迁要唤别人娘了?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她该承受的,可怎么还是这般难过,连眼泪都 不出了。 她把柴火抱回去的时侯,那边火已经烧得很旺,野物有的都差不多好了。 陈荷花一边接着柴,一边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胡相公都去找她了,她愣了愣,怎么没见着? 这时,胡夷才回了来,在她身旁坐下,低声问她吃什么,她看着正烤的狍子,就说吃这个吧。 那是还需要一些功夫的,她等着便四下看着,发现今晚沟里的人来了不少,男女老少的,有些她 了,有些还是生面孔。 那些没嫁人的姑娘家和小媳妇们,看着徐知诰都移不开眼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俊公子,比那胡相公还要令人 ~心 漾,只是碍虎视眈眈的梅氏,也没有人太敢靠近。 那村里的媒婆刘嫂看着直乐,有些动心思,这般有财有貌的,大概做小也有不少乐意的,她的买卖来了,便大声道,“徐大官人,多住些时 再走吧。” 徐知诰笑了笑,“多谢盛情,但是行程紧,明早我们就走了。” 任桃华抬头瞧他,这么快? 她的情绪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她是矛盾的,生怕徐知诰找来,可是徐知诰来了,她又惊喜 集,甚至在心底的最深处,她希望他是为她而来,可是就这么住了两 就走,那还真是如他所言,他是来跟她道别的,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再无干系。 她听着众人挽留着徐知诰一行,除了她和胡夷俩人,别人都张口了,后来大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就都沉默了。 这顿烧烤,她吃得食不知味,只是机械的吃着,也不知吃了多少,后来就觉得肚子 得难受,早早的就退了。 众人散了,梅氏还又捡了半只兔腿和两只 翅,回到房里,她把那两样吃得差不多时,徐知诰才推门进来。 她赶紧把最后一只骨头 到嘴里,正囫囵吃着,却听到徐知诰问了她一句话,她呛了一下,惊得她差点没把骨头都误 下去。 他在问,她觉得他老吗? 她反复回想,才确定她没有听错,她下意识的道,“不老,我天天都想扑倒你,都得克制了又克制。” 梅氏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巴,糟了,把实话卖了,说是这么说,她哪敢啊,就说上回,徐知诰把她接入府,天天来和她一起吃饭,然后她又起了心思,就爬了一次 ,差点没让徐知诰把胁骨踹断,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要不她咋说徐知诰一点不知怜香惜玉呢。 梅氏目光游移着,看到徐知诰衣袖上方有污点,正想岔开话题,却发现那鲜红的污点在扩散,分明是血迹,而且似云朵慢慢舒展,她呀了一声,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伤了徐大人? “你去唤任公子来给我包扎一下。” 梅氏想,其实她就会包,但看徐知诰的神情不容辨驳,还是挪着身子去了。 ☆、第95章 同行路 夜空浩瀚,月光朦胧星子璀璨,凉风轻送,虫鸣不断,这样的秋夜,美好得醉人。 可是任桃华却觉得格外煎熬,原来人的心真可以象在油锅里煎着一般,焦燥灼烧得无法忍受。 想到人家是来诀别的,以后两个人天各一方,再无瓜葛,想到徐知诰会另外娶了才貌俱佳 发含章的新妇 房花烛,就算是相敬如宾她也受不了,想到景迁会叫别人母亲,她就犯隔应,难受得不行。 他曾亲自动手杀了马溶月,她做的事,也够他宰了,她有心里准备,能死在他的手里,她其实还 盼望的,可是,万没料到,却是这样的轻描淡写,他都不屑杀她?她就那么微不足道? 又是一夜没怎么睡好,起来的时侯,她翻箱倒柜,才换好了衣服,穿了件杏黄 枝莲花锦边小袖短襦,下著了葱绿 高 曳地长裙。 她把头发蟠曲盘叠,不太 练的自已挽了盘桓髻,这发型 难 ,她又是自已动手,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出来。 虽没缀着珠翠花钿之类,却也 了朵米分桃绢花,她犹豫着,终究不饰铅华,素着了一张脸。 这一番下来,她照了照镜子,其实就是平民百姓家的穿着打扮,只稍微 致了些,可是配上她那副天生丽质的颜 ,她这个村姑就有点张扬醒目,只是也没有时间了。 一出来,看到院子外面停着的两辆马车,她就觉得早上的 光都有些刺目了。 陈荷花过来喊她,没看到胡夷就问她,她说还没起呢,她刚去敲过门,胡夷在里面应了声,说是晚一些出来。 胡夷虽不过去,她这个正经的亲威也得去 个脸,用个便饭送送行。 任子禹没大答理她,梅氏敌意甚浓,倒是徐知诰还多瞄了她的发髻一眼,她心慌意 的低头吃饭,暗暗后悔自个整那么隆重干嘛? 徐知诰换了来时的衣冠,那一身藏蓝的 布旧衣似乎有些不太合身,整个人却仍如茂松 水般卓然清朗,她离他隔了两个位置,可似却 觉仿佛人就在她旁边,他挟了筷子菜,喝了口粥,不用看,一举一动都历历在目。 她如坐针毡的吃完了这顿饭,默默的跟着他们到了院门口,到了那马车跟前。 听徐知诰跟范秋草夫妇道谢,范秋草一个劲的挽留,后来又说招待不周,希望他们常来,徐知诰笑笑说一定。 轮到她这个亲戚,她难以启齿,最后只说了句一路顺风。 任子禹刚要说话,却被徐知诰以眼神制止。 “这位娘子,可否跟我们夫妇借一步说话?” 任桃华跟在徐知诰和梅氏身后,走到了五十米余外,徐知诰住了脚,转头看她了她一会儿,神 凝重,她狐疑不定,心跳加速。 “这次去蜀地,我带了景迁一块儿。” 任桃华眼巴巴的看他,那怎么没带来? “他们走了另一条路,我们在下个小镇会合。” “这次没有带 娘,千里迢迢的,景迁缺个贴身的人照看,他很想你,你能不能跟着走这一趟?” 任桃华眼里溢 了泪水,景迁,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差不多一千个 夜吧,她说不出话来,听得徐知诰又有些嘲 的加了句,“你就算不想我,难道不想景迁?” 谁说不想啊?她想景迁,也想他,想得要命。 她点着头,去啊,这也许是这辈子最后能陪景迁的时间了。而且只要不回江都,没人知道她偷了这段时光。 他们回去后,和范秋草夫妇一说,他们就有点奇怪,若找个妇人来照顾孩子,这人选怎么也不该是这个胡娘子吧,她怕是连自已经管不好,哪里能伺侯孩子,后来一想,这胡娘子是任小厮的堂姐,这知 知底的方面,倒也合乎情理,只是胡相公是否同意呀。 “我昨晚跟他说过了。”徐知诰道。 任桃华觉得她还是跟胡夷亲自说一声为好,正想回去,这时却看到胡夷走过来了。 浸在融融晨光中,胡大帅哥今 的形象可不如何光辉,那张俊脸都不太看得出本来面目了, 脸淤肿,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都碜得慌,若不是那英 矫健的 悉身形,大概谁也认不出来他,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任子禹摸了摸鼻子,昨天徐知诰受伤,他也猜到一二,当时还怨胡夷出手太重,现在看来,知诰下手也是不轻,而且这种 鲁市井的打法,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以儒雅冷静风范著称的徐大人的杰作,反正他是想象不出。 那个场面,他错过了,就是毕生的遗憾,此生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你这是怎么啦?” “昨晚喝多摔的。” 任桃华记得昨天一贯浅酌的徐知诰,好象灌了不少的酒,可胡夷是没乍喝酒的,怎么会这么量浅,要是跌的,这摔得够严重的。 她跟胡夷到一边,她语无伦次的,表达的也不太清楚,但是胡夷却显然听明白了,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点了点头。 “我等你回来。” 这句话一出口,那层薄如蝉冀的轻纱就揭开了,或许是怕她一去不返,胡夷清楚坚定的向她表明了情意,她无法再装傻。 “你莫等我。” 她狠了狠心,当断不断,必受其 ,虽然她不明白胡夷何时倾心她的,虽然她和徐知诰已再无可能,可是她心知肚明,这辈子,她走得再远也没有用,她的心 本管不住,而且她也不想管。 “你不回来,天涯海角,我还会找到你。” 听胡夷这么说,她只觉得头大如斗,她什么时侯把这位胡副将招惹成这样了,这时却听到任子禹喊她的声音,她只好勿勿的说了句我走了,往车的方向快步而去。 和范秋草夫妇道了别,她上了车,过了一会儿,看见梅氏也揭帘上来了,她有些意外,还以为她会和徐知诰一个马车。 两人各据一方,谁也没理谁,任桃华晚上没睡好,就靠在车壁上补眠。 她这两天一直都缺觉,马车走山路那么颠,也没耽误的她睡,一直到晌午才被梅氏唤醒, 怪气的给了她两张玉米饼和一包牛 干,她接过去,肚子空得慌,也没剩下什么,然后又倚着车壁睡了。 下午她醒的时侯,就听梅氏念叨着她吃得好又睡得好,她莫名其妙,这干她什么事啊。 到了黄昏还在赶路,直到夜 笼罩,他们才到了一个镇上,马车到了一家很大的客栈停下来。 任桃华跟在梅氏身后下了车,才发现了不少 人,穆宜,峰岚,还有一些人,她只觉得好象也有有些印象,都是吴国的官员,果然是出使蜀地的驾势,只是都穿着便装。 看到她,只有几个人 出了些许的诧异,其它人都是面 如常。 她也顾不得许多,只迫不及待的把视线放在那些人中,找寻着景迁的身影。 在雅间里,她才看到了景迁,他坐在庄起身边,安安静静的模样,一张米分 白净的小面孔,完全舒展开了,原来除了那双水灵的丹凤眼,那 直的鼻梁也似他父亲,还有那神态,象她的地方居然只有四分了,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景迁滴溜溜的眸子跟黑葡萄似的,目光转了一圈,也没在她身上多做停滞。 这雅间里摆了好几张席,她就在景迁那桌坐下来,坐在了他的另一头。 众人吃饭间,她鼓足了勇气,挟了些菜放进景迁的碗里,景迁瞟了她一眼,些微疑惑,她及时陪了个笑脸,景迁也没什么表示,她心想,景迁的骨子里可象透了徐知诰,而那徐景通,长得虽跟徐知诰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可那 情脾气却没半点的干系,真是奇妙的遗传。 另外,还说景迁想她,大概早把她这个亲娘撇到九霄云外了,想到这里,她 茫的望着另一席的徐知诰,这一个大男人,心思堪称百转千回的,简直比女人家还难懂。 等到吃完饭,她被单独安排了一间房,她后来就去寻徐知诰。 徐知诰正好在门外和一个官员说着什么,是个生面孔,听刚才在席间敬酒寒暄,这人是新上任的礼部侍郎江旭,年纪轻轻资历不深就是这等官职,大概才干突出,比较受朝廷倚重。 她在一旁等了半天,等到他们说完话才过去。 “我想和景迁一起睡。” 听徐知诰说待会儿把孩子给她送过去,她松了口气,其实提心吊胆的,真怕他刁难她,就算他不友善,她也没话说,对这对父子,她只是 心的愧疚, 本没立场发作。 “谢谢。” 她讷讷的挤出这句话,徐知诰看了她一下才离去,目光清冷深湛,那里面锐利深沉的不明意味让她心脏都是一抖,望着他的背影,半天也没缓过劲来。 她回屋等了一阵,庄起果然把景迁送了来。 屋里只剩下她和景迁,她其实并不善于和小孩子打 道,范秋草家那两个孩子是 了以后她才自在了些,她生得耀眼美丽占了便宜,那两个孩子就忽略了她的不热络,反而常常 着她,可是景迁显然对她免疫,态度自打进屋就一直 冷淡的。 可是这是她的亲骨 ,血脉相连,她又是 心的怜惜歉疚,都不知道怎么去讨好他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