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芮深 一口气,说:“明人不说暗话,这些 子病了一场,倒让我想清楚一些事情。只怕那 我与父亲的谈话,公公早就一清二楚,或许还当成了一出笑话来欣赏,是不是?” “岂敢笑话娘娘。”陆行舟言语诚恳,嘴角却带笑,显然是默认。 姜芮哼笑一声,走近两步:“公公也别太得意,就算你只手遮天,可也总有手指 里遮不住的地方。我奉劝公公一句,别妄想动我的父亲,天底下屈于公公 威之人固然多,可正义之士却从来不少,父亲门下学生遍布朝堂山野,若有朝一 他老人家遭遇不测,天下文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了你!” 陆行舟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轻笑出声,这才抬起眼皮来正眼看她。 这从前面团似的太后病了一场,终于架起身体里两 骨头,有了点脾气,脑子也清醒了些,可惜,还是天真。 文人,读了两本书,肚子里装了点墨水,一个个便自诩圣人门徒,自命清高,以为跟常人不同。 可惜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若他今 就杀了谢老头子,固然有人替他出头,可出头之人难道是为了谢老头子? 错,他们为是匡扶正义的名声,为的是不畏强权的气节。 而这两样东西,是他们踏在谢老头子的尸骨上,指天怒骂两句就能得到的。要是让他们来做第二个谢老头子,这群乌合之众,只会散得比云烟还快。 陆行舟眼神越发森冷,嘴角的笑却越发明显。他闭了闭眼,然后才慢条斯理道:“娘娘今天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好端端的,谢大学士怎么会遭遇不测?” “你不用装糊涂。”姜芮说,“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会成功,眼下既然已被你知道了,不如摊开了明说。世人皆知,如今大应天下尽在公公手中,我和陛下不过是公公手里的提线木偶,你要我们生,我们就生,你要我们死,恐怕立刻就连明 的太 都见不到。我已经明白自身的处境,只想和陛下过安生 子,断不会碍到公公的事,公公手掌天下,何必与我们孤儿寡母过不去?” 语气强硬点明利害之后,她又开始示弱了。 陆行舟倒真有点惊讶,看来这位太后娘娘确实长出了几分脑子。 只是好像没人教她示弱的姿态该如何,头抬得这样高,脊背 得这样直,哪有一分求人的意思? 好在于他面前卑躬屈膝的人太多,他早已看腻,并不稀罕别人向他示弱求饶,反而喜 看人一面强撑,一面发抖的模样。 她如今这样子,着实令他愉悦。 原本他对于她和谢老头子背后的动作已有些不耐烦,后 里还有不少先帝留下的女人,她这太后之位坐得烦了,自然有别人争抢着要做。可现在她既然能取乐他,再留一阵也无妨。 “你笑什么?”姜芮示弱已是勉强,再看见他脸上意味不明的笑,顿时语气厌恶。 陆行舟非但不予计较,还出言恭维:“臣只是觉得太后娘娘凤仪天成,雍容华贵,不愧为母仪天下之尊,令人叹服。” 这话若随便出自其他人之口,都有可能是称赞恭维,可偏偏叫陆行舟说来,却像是正话反说,扯下了一张遮羞的布,让人脸上火辣辣。 “放肆!”姜芮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掴掌。 陆行舟轻易拦下,他看着文弱,可动作却快得让人看不清,而且手劲之大,立刻就在姜芮手腕上握出一圈红痕。 “娘娘小心,别扭了手。”陆行舟好言提醒。 掌下的手腕瘦弱纤细,像是一折就能断,因为其主人的愤怒与恐惧,正轻轻颤抖着。 贵为太后又如何,高高在上又如何,还不是在他手心里瑟瑟发抖? 面前这一幕,让陆行舟心中除了愉悦,又多了一股隐秘的兴奋。 趁他瞬间失神,姜芮挣开来,反手又是一巴掌,“无 !” 这一次他没拦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倒不怎么疼,那手刚才被他握麻了,使不出多少劲。上头红痕已成了青紫, 的一圈 在白皙细瘦的手腕上,像是美丽的天鹅颈套上冰冷锁链,瞧着可怜,却也容易让人滋生一些 暗的想法。 大殿里的动静如此之大,守在外面的 女内侍却无人敢入内一探,唯有内殿里守着小皇帝的含烟大着胆子跑出来,“娘娘?” 僵持对峙的氛围被打破,姜芮转身就走,背影带着些许慌 。 大拇指刮了刮嘴角,陆行舟神 莫测。 “督主,可要请太医?” “不用。”他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轻柔,“对了,让太医去看看太后娘娘,可别又气坏了身体。” 这哪是担心太后气坏了身体,是唯恐太后不够生气吧。 小太监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看陆行舟,立刻又将 弯得更低:“是。” 长安 内,含烟忧心忡忡看着姜芮:“娘娘何必呢,陆公公权势之大,朝中无人敢撄其锋芒,更何况娘娘处于深 之中,身旁又无助力。从前还是娘娘教会我,忍而不语,方能得善其身,从前那么久都忍下了,怎么今 没忍住?” 姜芮靠在软榻上,微微阖目,闻言睁开眼,说:“从前能忍,是他陆行舟愿意让我忍,如今我和父亲的谋划暴 ,若再不放手一博,恐怕连忍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含烟谨慎的看了眼殿外,小声说:“过了这么多天,陆公公那儿都没有动静,会不会他并不知道此事?” “这 里哪有他不知道的事。”姜芮苦笑。 陆行舟没有动作,不过是如猫逗老鼠一般,等着谢太后自己被自己吓死罢了,可如今她来了,他见“谢太后”没死,未必还有心思继续玩。毕竟,谢太后在他眼中只是傀儡,傀儡自然是听话的好。 含烟还要再说,殿外 女来报,太医来给太后娘娘请脉。 “好端端的请什么脉?平安脉不是昨 才请过。”含烟皱眉。 “奴婢不知。” “我乏了,请太医回去吧。”姜芮发话。 “是。”那 女出去传话,没一会儿又回来,战战兢兢道:“太医说是奉了陆公公之命,若不能为娘娘诊脉,恐怕无法回去复命,请娘娘开恩。” 含烟惊愕,随后气愤道:“这、这简直欺人太甚!” 姜芮面沉似水,忽然挥手打翻了茶盏。 “娘娘息怒。”含烟和 女忙道。 许久,她又长叹一声,“罢了,请太医进来。” 含烟立刻将她扶坐起,又放下纱帘,纱帘外安设小几,几上放着小枕。 姜芮伸出手置于枕上,那一圈青紫暴 出来,在白皙肌肤上显得越发狰狞。 含烟倒 一口气。出门前,娘娘手上分明没有这道瘀痕,而皇 中,又有谁敢如此放肆?不过只有那一人。 “帕子。”姜芮出言提醒。 含烟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将手帕盖她手上。 太医来了,自然诊不出什么,只说了几句凤体尚虚,仍要小心调理的话。 他一走,含烟便红了眼眶,在榻前默默垂泪。 姜芮脑子里想着事,一时没发觉,等过一会儿,见她眼睛都快哭肿了,惊奇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上难受?” “奴婢没事,娘娘受委屈了……”含烟哽咽不止。 姜芮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如此伤 ,看她哭得可怜,便劝说:“别哭了,你昨 不是说御花园中桃花开得极好么?去叫人准备一下,咱们明 赏花。” “好。”含烟也想找些事情让她开怀, 噎噎去了。 另一头,小内监正在向陆行舟汇报长安 内发生的事。 当他说到太后气得打翻了茶盏,最终却还是不得不让太医入内请脉时,陆行舟面上明显有些愉悦的神 。 小内监看在眼中,心道果然,督主此举就是为了惹怒太后娘娘。 今 殿内的声响他们都听见了,从前看着没脾气的太后不知为何,竟有胆量打了督主一巴掌,实在叫人惊掉下巴。 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督主似乎没发怒。 不过可以想象,以后长安 的 子怕是不好过咯。 第63章 鸷厂公03 天气晴好,御花园中走动散心的人不少,姜芮等刚至万 亭歇脚,就见后方桃花林里,影影绰绰走出一行人。 “娘娘,是贵太妃。”含烟提醒。 姜芮微微颔首,仍稳坐不动。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太后娘娘。娘娘病了这些 子,身上大好了?若还没好全,可要在 中好生歇养,别又见了风才是。” 出言的女子身段风 ,容貌 丽,见之惊 。谢太后也是位端庄佳人,可跟她一比,就显得有些黯然失 了。 来人便是先帝在时最受宠的妃子,萧贵妃,她与谢太后同时进 ,只因出身略低一筹,不得不屈尊妃位。 本就不甘,这些年仗着得宠,又有皇子傍身,她一直不把这个膝下无子, 格温 的皇后看在眼中,如今陆行舟大权在握,谢太后和小皇帝就如纸糊的老虎,她更是连面上的客气都不愿做了。 “劳贵太妃惦记。”姜芮说。 萧太妃呵笑一声,没等她邀请,径直入了亭内坐下。 姜芮抬眼看她,到底年纪不轻了,方才远看着惊 ,走近了,便能看见她眼角几道细纹,皮肤也不如年轻女子光滑细腻,脸上的粉打得有些厚。 与此同时,萧太妃也在打量她,越看越惊讶,越看越不是滋味。 按理来说,大病初愈之人莫不神情憔悴,面 蜡黄,谢太后原本就不是绝美之姿,这么一折腾,必定更加见不得人才是。 她就是为了奚落几句,才特意赶来。哪里料到面前之人皮肤白皙,面 红润,脸上不说细纹,连一颗小小的雀斑都找不到,气 比十五六岁的少女还好,哪里有一点病弱之态?分明是返老回 了! 萧太妃眼中快要冒出酸水来,想想自己晨起梳妆时,对着镜子里 益老去的年华,几乎想把寝 里所有的镜子砸烂,而面前这个女人,处处不如她,只因出身好,就 了她大半辈子,如今眼看连引以为傲的容貌都要输给她,怎能叫人甘心? “难道是我记错了,娘娘这段时间不是生病,而是躲着人吃了神丹妙药,不然怎么看着一 比一 显 ?”萧太妃酸溜溜地说。 姜芮淡淡笑道:“贵太妃说笑了,哪有什么神丹妙药?不过是大病一场,想通了一些事情,心头没烦恼,人自然就轻快,气 也就好了。” “娘娘可真是心宽。”萧太妃语含讽刺,“若我在娘娘这个位子上,必定如坐针毡, 夜不能安寝。听说昨 陛下又哭闹不止?到底是一国之君,这样子也太过儿戏了些。” 姜芮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些无奈:“贵太妃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可陆公公偏就认为陛下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如太妃去劝劝,叫他换个人坐?太妃与公公向来走得近,你的话他必然愿意听。” “你——”萧太妃气得面 涨红。 原来当初先帝还在时,朝政大权便已渐渐落入陆行舟手中,萧太妃因此对其有意讨好,她 以为先帝去世后,该是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哪里料到陆行舟面上和气,实际上却 本不买她的帐,一转身就推了个小娃娃出来。 这事让她成为 里的笑柄,偏她还丝毫不敢去找始作俑者的麻烦,不但不敢找麻烦,还要更加小心奉承。因为她已经看明白,陆行舟要的就是傀儡,要的就是把大应天下牢牢握在手中,她唯恐自己 渐长成的儿子碍到他的眼。 “呵,娘娘这场病来得真是妙,不但容貌大盛,连口齿都比从前伶俐不少,我看这样的病,不妨多来几场才好!” “这就不劳贵太妃 心了。”姜芮拈了块桃花糕。 萧太妃冷笑一声,抚袖而去。 含烟皱眉看着她的背影,等人走远了,才不 道:“贵太妃也太过分了,怎么还诅咒娘娘生病呢。” “理她作甚,不过是一两句无关痛 的话。”姜芮吃完桃花糕,又喝了半盏茶,“走吧,咱们也回 。” 鸾车在 道上摇摇晃晃,姜芮撑着额头养神,拐过一个墙角时,忽听含烟小声说:“娘娘,贵太妃的辇车在前面,陆公公也在。” 姜芮睁开眼,只见十数丈外,萧太妃的辇车停在 道正中央,而她人此时却下了辇,正和陆行舟说话,面上带着盈盈笑意。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