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顾湛高喝一声,策马狂奔而去。 无论如何,他必须突出重围,在除夕夜宴之前,连夜赶回京城复命。 …… 茗嘉殿里烧着地龙,一派暖融如 。 陆茗庭倚在白玉美人榻上,手里捏着一方绣花撑子,指间一枚银针翻转错落,绣出一只振翅 飞的仙鹤。 她穿着一袭烟罗紫的软缎褙子,下头是绣着玉兔捣药的十二幅织锦湘裙,衬的眉目如画,温婉可人。 她在绣锦囊,银缎地彩的绸布,鹤鹿同 的纹样,玄墨 的丝绦,佩在身上象征吉祥如意,新的一年也能讨个好彩头。 她的女红技艺是明月楼姑娘里一等一的,自从进了京城便不曾练过,时隔许久重新拾起来,难免生疏许多。 好在闲来无事,每天绣上一个时辰的锦囊,算着时间,刚好能赶在除夕夜宴前绣好。 小凌子打帘子进来,躬身道,“殿下,国子监学正白嘉会递帖子求见。” 陆茗庭听到这个名字,立刻从白玉美人榻上坐起身,“快请进来。” 一趟江宁之行,她与白嘉会成为知己好友,当时她身份卑 低微,白嘉会却不在乎尊卑礼教,主动要和她做朋友。 陆茗庭记得这份情谊,一直以来都心存敬重。 掐指一算,两人已经将近一年没见过面,白嘉会突然递帖子求见,不知道所为何事。 白嘉会穿一身国子监官服,逆着 光走进茗嘉殿,冲上首的陆茗庭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微臣见过长公主。” 陆茗庭轻轻将她扶起来,“这里没有公主和臣子,只有我和白姐姐两个人。” 茗嘉殿中装潢华美,处处金碧辉煌,伺候的 人早就被陆茗庭屏退了出去,只剩下珍果和小凌子二位贴身心腹在旁边服侍。 白嘉会依旧是英姿飒 的模样,拎着官袍起身,清丽的面容上浮现笑容,“殿下失踪半年之久,我们都很担心。这半年殿下在 中过的可好?” 说话的功夫,珍果捧上一盏香茶,白嘉会掀开冰裂纹茶盏,一阵甘醇茶香 面扑来。 陆茗庭转了转腕间的玉镯,樱 边一丝笑意若有若无,“既来之,则安之,在自己「家」里,哪有好和不好呢?” 白嘉会听了这话,一口茶水哽在喉头。 曾经的陆茗庭柔弱倔强,内心深处却始终存着一份自轻自 ,面对顾湛的时候,常常 出怯懦的神情。 如今一别半年,她身处公主之位,威严尊贵已经浸入骨子里,举手投足间贵气 人。 她自己察觉不到,旁人却一眼便知。 她的容貌没有太大变化,远山眉,含波眼,依旧妩媚多情,却多了几分耀眼的坚韧。 陆茗庭垂眸喝了口茶,装作没看到她打量的目光。 外头 光大盛,透过雕花 门照进来,在脚下投 出一片明明灭灭的光影。 白嘉会终于绷不住,不打自招道:“不敢欺瞒殿下,其实今 我是替别人来当「说客」的。” “殿下莫怪,我既然受人所托,定要不辱使命。有些陈年旧事,殿下听我慢慢道来。” 陆茗庭听到「受人所托」, 口一阵窒痛,柔软无骨的玉手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半年前那场变故,始终是她心头一块无法触及的旧伤。 她害怕直面血淋淋的事实,也害怕再次听到「他不 她」这件事。 可逃避又有什么用?顾湛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重新闯入了她的视野里,叫她如何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陆茗庭沉默片刻,轻启樱 ,“既然如此,我便洗耳恭听。” 白嘉会见她松口,“这件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殿下可知道,顾将军除去宋贼之前,曾偷偷去过一趟凉州?” 陆茗庭微微蹙眉,明 的小脸儿上 是不解,“凉州?” 是了,当时顾湛几天几夜没音信,披星戴月地回到顾府那晚,两人 烈地大吵了一架,那时她心如死灰,第二天便收拾细软,带着珍果一起离开了顾府。 凉州距离京城有千里之远,顾湛极其看重斩杀宋 的大事,起事的前夜正是紧要关头,他为什么要连夜去到千里之外? 白嘉会瞄了一眼她的神 ,不紧不慢道:“凉州司马娄越是顾将军的旧部下,娄越久居西北,很少人清楚他的家谱底细,顾将军亲自去凉州,是为了让娄越认你为干女儿,尽快把你的名字写入娄氏的宗祠族谱。” “殿下,顾将军不想让你委屈求全,才会屈尊降贵,不远千里去拜托旧部下……” 陆茗庭闻言,身子登时一僵。 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被串联起来,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怔了许久,眸中 是难以置信。 她张口想问些什么,樱 颤了颤,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纳她为「妾」,而是一心想着娶她进门做嫡 。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一阵酸涩 意涌上眼眶,她忙扶住紫檀木圈椅的扶手,勉强稳住周身的仪态。 白嘉会看着她这副样子,面 不忍,可还是要继续说下去。 “当时顾将军刚刚诛杀宋 ,冒着谋逆的危险,发兵去扬州和江宁,甚至派人去玉门关外寻找……几乎把整个大庆翻个底朝天。” “这半年来,殿下一直杳无踪迹,但将军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你。” 当时陆茗庭刚进 ,被江贵妃的爪牙拿捏的死死的, 本无法得知外面的消息,更无法得知顾湛的心急如焚。 他对她用情极深,可表 月。 可她怎么回报她的? 一声不吭就离开了顾府,故意伤透他的心。 陆茗庭心中又委屈又滞闷,桃花眼噙着一汪泪光,哽咽难言,“他……当真如此?” 白嘉会点点头,“千真万确。没有一句是假话。” 她的心弦似是被人拨动,想起梅苑里的认错,想起那封恳切的信函,喉头泛上一阵甜 ,继而化为黄连般的苦,涌入四肢百骸,抿着樱 说不出话来。 等白嘉会离去,珍果捧上一盆清水,把锦帕拧干了,递给她擦泪,“殿下,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陆茗庭一身疲惫,接过冷帕子敷在眼睛上,无力地倚靠在锦榻上。 陈年的误会终于摊开说清了,她只盼他安好无恙地从河 归来,她便亲口说原谅他。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撒花、评论哦~ ———— ☆、第 50 章 顾湛历经千难万险, 终于在除夕这天赶回京城。 议事厅的里间, 郎中等候多时。 这两天 夜兼程,车马劳顿, 他背上的伤口仅仅草草处理了下,一路忍到了京城。 因敌在暗, 还未查明,他受伤的事儿不能外 ,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纱布从腋下穿过, 到最紧,他闷哼一声,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长公主收到信之后, 可回复了?” 岑庆立在纱幔之外,似有为难,“长公主说……无话可回复将军。” 顾湛一怔,眉头深皱,莫非还生他的气么? “不过杜大人递了话,昨 白学正进 探望长公主,和她说了些「陈年旧事」,想必能解开长公主的心结。” 顾湛菱 微勾,“他倒是有颗七窍的心肝。罢了, 去库房取出奇然居士的「秋暝飞雁图」,给杜大人送过去。” 奇然居士擅山水,一画千金难求, 杜敛垂涎这幅「秋暝飞雁图」很久了,这次他让白嘉会去做「说客」,显然顺了顾湛的心意。 岑庆应下,又听顾湛问,“江家如何了?” “回主子,江家还真有件大事发生。” 岑庆忙将江国舅一事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江贵妃宠冠六 ,江尚书掌管吏部,江国舅乃是家中独子,从小被宠溺无度。前不久,江国舅在御街闹市纵马疾驰,当街踩死了一个屠户。 江国舅整 斗殴生事,横行霸道惯了,见那屠户当场断了气,本想随便给些银钱封口,没想到屠户的 子却是块硬骨头,一纸状书把江国舅告到了大理寺,不求金银补偿,只求一个公道。 墙倒众人推,见江国舅落难,江家的政敌纷纷出手,暗中拿出江国舅私自买官卖官的证据,呈 大理寺。 顾湛正愁找不到江氏的错处把柄,这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上完药,顾湛换上一件簇新的衣袍,从里间走出来,“江国舅买官卖官,犯下多项罪名,已全然超出大理寺的审查范围,明 向皇上递折子,把人押入昭狱便是。” 岑庆应了,三五个仆妇鱼贯而入,捧上金盆栉巾。 一会还要去 廷赴除夕夜宴,他没时间沐浴,只能对着黄铜镜匆匆净面,洗去一身风尘。 他穿一袭月白 领中衣,白纱的领子袒 出一截长颈,因剃了胡茬,重新束了发,眉眼愈显清隽,一扫多 的 郁疲态。 俗话说人靠衣装,他又生了这样一副俊美无俦的相貌,一眼望过去,不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辅国将军,倒像是高门显贵之家的翩翩公子。 …… 新岁将至,除旧 新, 廷里张灯结彩, 军奉命在 门燃放鞭炮,太监嬷嬷们忙着贴 联挂门神。 内务府提前两个月便开始置办这场除夕夜宴。金地盘龙长宴桌上的美酒佳撰一眼望不到头, 婢们鱼贯捧上果脯糕点、海陆山珍。 吉时已到,元庆帝同皇后执手入席,嫔妃和百官随后入席。 陆茗庭穿一袭公主朝服,作为皇嗣长女,落在在元庆帝下首。 她 思夜想,盼着顾湛回京,一入席,便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他位列百官之首,因身量颀长,气度轩昂,在人群中如鹤立 群。 顾湛平 老成持重,常穿玄 衣袍,如今改头换面,玉冠束发,穿一袭天青 暗纹圆领锦袍,曳撒上用银线绣着遍地飞鱼, 间难得没有佩长剑,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鸟衔瑞花的玉佩。颇有些清风明月的翩翩之 。 一张无暇玉面,凤眸微扬,仿佛养在高楼的矜贵公子,自成一派的毓秀天成。 男 惑人,陆茗庭被他勾去了心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文武百官,王侯伯爵,齐齐整整坐 一殿。顾湛兀自斟酒,察觉旁侧偷偷瞄过来的余光,立刻抬眸,将她擒了个正着。 他的眼风疾锐如电,陆茗庭偷窥被逮到,一时竟呆了,忘了收回目光,只怔怔地回望着他。 顾湛疲于奔波,心中本有些滞闷,见她这般兔子受惊的样子,顿时情绪稍缓,起了逗 她的心思。 他菱 微勾,凤眸中似带戏谑,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事。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