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先生教子有方!” “不愧是书香门第,连最不成器的儿子,都能将整本《孟子》朗朗而颂,谁敢说他的功名是买来的,谁又敢再污蔑陈老先生的清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遥遥对着灵堂的位置便是一拜 。陈杭在死后,倒是由心由肺的,得到全渭河县人的尊敬了。 随着院前来吊唁的宾客们一阵阵鼓掌的叫好声中,锦棠进了灵堂,甫一进去,便见刘翠娥在哭,隔着一盏油灯,陈嘉雨纤细白净手中捏着一方帕子,正在替她擦眼泪。 远远瞧着锦棠进来,陈嘉雨随即收回了自己的手。 锦棠虽说心中起了惊涛骇浪,可表面上并没有出什么来,将盘子往草地上一放,端了一碗捧给刘翠娥,自己也端了一碗,了一口鲜鲜的汤,吃了起来。 灵堂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按理来说,隔着一具棺材,死人就在隔壁躺着,按理来说也没人会做点子什么,但锦棠上辈子给陈杭守灵时,到了半夜,还真就撞见刘翠娥跟个男人躲在后屋子里,也不知在作甚。 不过哪时的锦棠整醉酒,浑浑噩噩的,便她瞧见了什么,也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捧着碗子烩菜,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 刘翠娥一个二十岁的妇人,真会跟嘉雨哪么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什么? 要真是哪样,他手记中的嫂子,可就不是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淮安:老师,我的作业没做完,是因为我家娘子浪了一夜,你信吗? 第42章 五子登科 陈杭死的时候,正好是新年之前,又早立过了,子还是去年,风已经吹过了明年,这时候前后不接,若强行下葬,就是凶上之凶。 为了等合适的下葬子,一家子人就得熬着,等个合适的下葬子。 连着三丧事办下来,要宴客,夜夜要熬灯,人仰马翻。 齐梅指个熬不住,便挪到了锦棠和陈淮安的屋子里,这间屋子窄小,暖和,无论还是铺盖,皆是家里最舒服的。 正是办丧事,的时候,何妈整悄没没儿的溜出溜进,也没人管她。 带着一股子的寒气进门来,她喜滋滋道:“罗家老大罗发终于从口外回来了,老奴把葛牙妹和孙乾干偷情的事情油加醋的说了一番,他立时火冒三丈。 如今就只差给罗旺送命了,待送了他的小命儿,罗发自会出面,把葛牙妹下大狱,到哪时,罗家酒肆就是咱们的了。” 齐梅瞧着桌上摆着一坛子酒,上面的贴纸上绘了极美的花纹,书着锦堂香三个大字,使着何妈盏了一盅子给自己,放在边嗅了嗅,摇头道:“我也没觉得它有多香,怎的黄姑娘非说其味胜似五十年的茅台,茅台是个甚东西我不知道,但这酒,它就真的好吃?” 杯盏之中,浅黄的体呈着一股浓浆般的淡金,挂在杯壁上缓缓而淌,果真有股奇异的浓香。 何妈嗤了一声,道:“谁知道呢,大约黄姑娘是个瞎了眼的土财主吧。” 要说罗家酒肆和黄姑娘的缘份,也算得上曲折了。 却原来,罗家与陈家作亲之后,葛牙妹为了表示谢之情,遂提了两坛子自家五十年的老酒,来送给陈杭。陈杭本身也好酒,但是,为了巴结亲朋,遂将两坛子酒,全部转送给了齐梅的妹妹,齐的丈夫张宝璐。 张宝璐如今在京城,礼部做个六品都事,不过,他正在帮自己运作,也许过一阵子,就得回陕西省,做陕西省的学政,要真做了学政,陈杭俩儿子的举人就有希望了不是? 所以,他才将好酒赠予了张宝璐。 张宝璐自己也没喝,转赠给了黄姑娘,黄姑娘一吃之下,大赞此酒味道胜比五十年的茅台,便准备将这酒肆,以及酒肆中酿酒的配方,拘为已有。 这黄汤辣水儿的,何妈呷了一口,辣的直眼泪,送她银子她都懒得吃的东西。不明白为了得到这么一间酒肆,有人居然会害人命,她觉得哪个黄姑娘若非脑子坏了,就是眼睛瞎了。 要说世人也是可笑。 罗家酒肆的酒之所以好吃,是因为它用来调酒的基酒,还是罗旺的爷爷一辈酿出来的基酒,拿五六十年的基酒,由葛牙妹和罗锦棠加以每一年每一时几番蒸煮出来的新酒反复勾调,其味才会绝美。 但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没人知道她们娘俩才是酒的灵魂,反而想从她们手中夺走酒肆。 葛牙妹也不知道,她的生路,死途,以及将来五子登科的富贵,皆从她的酿酒手法而出。 齐梅再呷一口酒,道:“罗锦棠咱也不能多留,原本,我是看她长的娇媚,子又野,娶进来准备把淮安给带坏的,岂知她跟葛牙妹一样,皮囊看着娇俏,却是个明事理的,再叫她驯下去,淮安只怕就不听我的话了。” 随即,她笑了一笑:“不过也没事,横竖就这几天,淮安就会彻底厌了她的。” * 正房里,瘦到了一层子皮的陈嘉雨,依旧在守哪盏油灯。陈杭死后的路,全由他一人指引,刘翠娥和锦棠也开始轮班儿替换,一人守灵,一人便到隔壁去睡觉。 这会儿正是刘翠娥支撑不住,到隔壁睡觉的时间,陈嘉雨守灵,锦棠就在灵前歪着。 连着熬了几天,本该是最难熬的时候,但她舒服着呢。一到夜来,陈淮安就会进来替她,赶着她去睡觉。 到了白里,有人的时候还且罢了,没人的时候,陈淮安几件上好的翻羊皮衣,便由着她在柴堆里造。 她有一张小巧的瓜子儿脸,一头软浓细密的长发,似乎打小儿就不喜梳海,总喜把光洁的额头在外面。顶额上一捋子头发忽而拐个弯子,生成个极漂亮的美人尖儿,垂着眸子半丢打着打盹儿。 若要俏,一身孝,一身白麻孝衬着她少女的双。傍晚的夕洒照进来,洒在她眉间,陈嘉雨便长长久久的看着。 陈淮安虽好酒,却从不踏足酒肆,他吃酒总是在酒楼之中。便偶尔在家吃酒,也是使唤嘉雨去替他打酒。 是以,虽同在一个县城里,但他从未见过罗锦棠。反而是嘉雨,打小儿为了给哥哥打酒,经常跑酒肆。酒肆里的大姑娘,也不过与他同年,但他一直长的缓慢,她个头儿上就比他高出许多。 那么多年,陈嘉雨一直有个小小的愿望,希望自己能长的像罗锦棠一样高,能有她开朗的子,能像罗念堂一样,叫她揪揪耳朵,香香额头,团猫儿一样往怀里团上一团。 热活活儿的酒肆,热活活的姐弟俩,是跟他家这冷冷清清,除了读书便是读书,父母都跟木头雕成似的家,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所以,一开始听到锦棠要嫁进来,给他二哥做子,陈嘉雨甭提有多高兴了。 一想到她的到来,可以叫这个死气沉沉的家活跃起来,他就无比的兴奋。但待她嫁进来之后,陈嘉雨以为的喜有了,痛苦也随之而来。 一间窄窄小小的院子里,他正在贲变化的身体,以及二哥吃醉酒之后无度的行事,再加上锦棠和二哥总是不停的争吵,每一天都让陈嘉雨活在煎熬之中。 唯独每每夜里,悄悄跑到后房子里,跟锦棠和刘翠娥三个一起玩玩闹闹,给她们递针递线,听她们讲讲古今,才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陈嘉雨有个记手记的习惯。 因为齐梅不疼他,又还格外的威严,监视他就像监视贼一样,他与齐梅也亲不起来,便有些私心话儿,因其擅长作文,总是喜记到手记之中。 懵懂少年对于的好奇,以及对于女人的神往,还有一个突如其来的梦,叫陈嘉雨在自己的手记上写了很多的荒唐话儿。 手记总共有两本,但如今都不翼而飞,也不知是谁拿去了,只要叫人拿出来,晒到大庭广众之下,那他和罗锦棠这辈子就都完了。 所以,陈嘉雨这些子来才格外的煎熬。他一直在暗暗寻找拿了手记的哪个人,不过就在这几天,拿了他手记的那个人,自己上门,主动承认了。 如今,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尽量不惊动任何人的,把手记给哄回来。 “既这般困了,何不进去睡着去?”他忽而开口,对罗锦棠说道。 锦棠于是站了起来,乎乎儿的就进了里间,了一把刘翠娥,说道:“大嫂,快把热炕借我煨着,这会儿该你出去待客了。” 仰面躺到上,她闻着一股甜丝丝的香气,侧首,便见窗台上放着几枚硕大的金橙,遂取了一只下来,放到手里缓缓儿的剥着。 这东西是陈淮安买进来给她润喉的,锦棠剥了一枚出来,比桔子甜,比普通的柚子更浓的香气,一枚咬下去,甜意直接从舌尖上化了开来。 “大嫂,你要我做的我全做了,手记你何时还我?”外面陈嘉雨格外抑着语调,显然是在问刘翠娥。 平时大庭广众之下,叔嫂若离的近些,当然要遭人嫌话,但办丧事的子里则不然,虽说家里四处都是人,闹闹轰轰的,但大家都有各自忙的事儿,也没人会关注守在灵前的陈嘉雨和两个嫂子。 也是因此,刘翠娥才有机会跟陈嘉雨一起说很多的私话儿。 “傻孩子,你怎的就不懂呢,不是你摸一把,亲上一口,嫂子就能怀上的。你可真真儿是个傻子,所有的心思都在读书上,于男女之事,怎的就一丁点儿也不懂呢?” 陈嘉雨显然格外的痛苦,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如今父亲也死了,你跟大哥再试试,嫂子,我求你了,你吃点子药汤,跟他再试试,总能怀上的。” “整整五年了,嘉雨,不是我怀不上,是你大哥他纯粹不行,咱们县城里这样的男子不少,哪孙福海不就是一个?我只想要个孩子,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任何要求。” “娘会杀了我的。” “娘知道,娘甚都知道,否则的话,她又怎会让你到后屋子里跟我和锦棠两个玩儿?” 灵前的长命灯摇了两摇,忽而就灭了。 俩人再说了什么,锦棠就不知道了。只听到刘翠娥一直在低低浅浅的,不停的噎。 陈嘉雨似乎是在哄她,又似乎是生气了:“大不了就和离,和离了去,以你们家在渭河县的地位,难道你还找不到个男人?” 刘翠娥于是哭的更凶了:“嘉雨,你大哥人是好的,他也不打我,不骂我,只是没个孩子,我在这家里便没地位,便空的慌。我是愿意与你大哥过子的,我只求有个孩子,也只有你才能帮我。” 陈嘉雨忽而腾的站起来,拿头在他爹的棺木上磕了几磕,忽而咬牙:“我帮了你,你就把手记还我,我得烧了哪东西。” 锦棠提心吊胆的听着,过了半晌,才听刘翠娥低低儿应了声好。 说来也怪,齐梅对于陈嘉雨哪般的严厉,却一直放任嘉雨到后屋子里,和她,刘翠娥三个闲话儿聊天,帮她们递针递线,却原来,她自己也知道老大夫生不出孩子来,其原因是在陈嘉利的身上。 所以,她是早就做好了,让嘉雨替陈嘉利传子嗣的准备的。 第43章 驯虎成猫 到了夜里,齐梅总算从炕上下来了。 她道:“今夜你们大家都休息,我送你父亲一程,给他守一夜灵吧。” 旋即,她又说:“今夜厨房的人也得回家歇着去了,厨房由锦棠守着,淮安就留在这儿,与我一起陪你爹吧。” 若是上辈子,锦棠最受不了的就是陈淮安对于齐梅哪种俯首贴面,无论任何事都只会说好好好的态度,但如今知道他是哪么个身世,也就释怀了。 转身,她便进了厨房。 厨房里因各处有炭火,倒是格外的暖和。 一样样给明儿备烩菜的炸丸子,炸排骨,蛋片子堆在铜盆里堆成了小山一样高,锦棠坐在灶火边,挑了碗蛋叶子出来,沐了些醋蒜做浇汁儿,边吃着,边望着窗外。 果然,不一会儿,前后脚儿的,刘翠娥先绕过灵棚进了后院,再接着,径自就往后屋子而去了。 照她上辈子的经验,这当是要勾着嘉雨,一起成事儿了。 锦棠也是旋即就跟了过去。 半夜三更月影垂垂,她就在后门上等着,果不其然,过一会儿,陈嘉雨悄悄摸摸的来了。 前面院门大敞,连着三天三夜未合过眼,累疲了的陈嘉利围着火炉,垂搭着眉眼,正在与他的几个堂兄弟们熬罐罐茶吃。 而大房和三房的几个妯娌们,也累的爬不起来,早回家,回到自家的热炕上尸去了。所以今夜虽说处处门窗大敞,但是人们都已经陷在一种疲惫到极致的状态下,就没人关注别人究竟在做什么。 这可真是个,爬墙种瓜的好子。 嘉雨真不想的,他对于男女之事,有一种纯洁而美好的向往,夜里幻想,总觉得哪种事情,应该是跟二嫂这样的女子,浓情意,你我笑,而不该是像二哥总折磨的二嫂哭个不停,也不该是像大嫂和大哥,为了种个孩子,于是每个月照例来哪么一下。 但母亲的心思,他也不是不懂。 齐梅太好面子,不希望别人说三道四,也不希望有人知道自家大儿子不能生育,毕竟不能生育这种事儿,于男人来说,太伤脸面了。 所以,她想让大房有孩子,而且是个像他一样聪明的孩子。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