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牙妹愣了一愣,立刻道:“哪是好事儿,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与你成亲的,必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吧。” 康维桢抬起头来,笑道:“一个寡妇而已,也无甚家世,甚至穷的连嫁衣都置不起,得由我来替她置办。” 说着,他转身,从书架的最顶端了一匹红绸下来。 虽说三十好几的人了,早已成了残花败柳,葛牙妹也没想过康维桢还会欺她,但听说他眼看成亲,悬提了几的心倒是放了下来,伸出一双手道:“我女红做的好,徜若你不嫌弃,拿了布料来,我替她做。” 她穿的还是康维桢的衣服,白麻面的棉衣,没有簪子巾子束发,头发也是只绾成个发髻,倒是像个风韵出尘的女道。 “我不知她的身几何,又如何能做?” “哪你得去量一量了。” 葛牙妹的笑才噙上嘴边,转出书案的康维桢已经走了过来。几乎是环一抱,他道:“高不过六尺余,不过一尺七,这寡妇也太瘦太小了些,你说,她该穿怎样的嫁衣。” 比之当年她还要高一头,年龄也大的优势,如今的康维桢至少高着葛牙妹一头,清瘦拨,不过揽一抱,葛牙妹已经在上了。 剥光衣服也不过转眼的事儿,葛牙妹没想到老实了这么多天的康维桢会真的欺她。 他呼息骤,鼻息顿时一浓,葛牙妹此时才觉到了危险,天杀的刽子手,丈夫的热孝之中,真要叫他给欺了,她可就完了。 但这男人跟当初的康维桢,只是名字相同而已,他早已不是当年比她低半头,清瘦俊秀的少年,双臂坚实肩膀宽阔,双臂一箍,葛牙妹连番的挣扎,仿如落在爪下的兔子,也终归不过徒劳而已。 但外面还有夜习的学生,想喊不敢喊,想叫不敢叫,弱柳娇花儿似的,叫曾经的弟弟一通欺负,连着折腾了一夜,才发现这弟弟是真的长大了,强壮到她挣不开,逃不不说,便在上,跟罗旺简直云泥之差。 偏康维桢也有些小心思。 当年葛牙妹嫁到酒肆里,找了那么个,简直是渭河县第一窝囊的男人,婚后夫恩,他便有种别样的自卑,不相信那般窝囊一个男人能比自己强,却又因为世俗的梏侄,父亲的制而无可奈何。 到京城之后,他之所以手腕强硬,雷厉风行,与当初在渭河县所受的刺也是分不开的。 这一夜,于他来说是洗去辱的一夜,当然,也格外的存着要跟死了的罗旺一比高下的心,葛牙妹越是哭他就越用力,到最后听她哭哑了喉咙,哭干了嗓子,哀求的不得了,这才余兴未尽的翻身躺了下来。 初的夜,此时宿在书院的学生们都起来晨读了,书声朗朗,就在窗外。 “牙姐儿,你真生过孩子?”躺在一侧的康维桢忽而问道。 葛牙妹不明究里,埋头在枕畔,小太窄,她只能挤在康维桢的身边。 唔了一声,她道:“俩个,都没怎么受过苦,锦棠和念堂皆是瘦条条的细长个头儿,生的可顺了。” “孩子是你抱养的吧。你分明还是个大姑娘。”康维桢笑着说了一句,站了起来,道:“暂时别想着回家,安心住在此,给自己做嫁衣,等着嫁我就好。” 葛牙妹至此刻才明白过来,康维桢说的哪个寡妇居然是她。 真真儿的天杀的刽子手,她在丈夫死后头七未过,坟土未干的子,就要替自己做嫁裳了。 接过康维桢递来的红绸,葛牙妹抬头再看了眼这新的男人,清瘦文墨,身姿拨,只是大约这些年也过的不好,瞧着比她还苍老些。 “便真是抱养的,我也会待他们如已出,你这又是为何要哭?”说着,康维桢再一笑,转身出门了。 葛牙妹捧着一片红绸,彻底哭了个稀里哗啦。 其实,康维桢的话,并非是针对俩孩子的。而且,这句话,也唯有她才能听得懂。 她和罗旺的夫生活,最叫她难过又伤心的一重,并非罗旺在兄弟婆婆面前不向着她,给大房偷东西这些索事儿。 而是,最令人难以启齿的,帷间的私事儿。 那些东西是最侮辱人,但她又必须得埋藏在心里的。 她其实因为有个沾酒就酥的病,于事上格外的,倒是还愿意贪图哪么点子事儿,再兼嫁罗旺的动机不纯,早期从不肯在这些事情上亏待他。 但是罗旺哪东西,说软不软,说硬不硬,很多时候,也只是能解个急而已。 偏偏他总认为病出在她身上。 头一夜同,此一早起来分明元红都在帕子上,他就一脸的诧异:“葛牙妹,你不会跟人偷生过孩子吧,怎的下面这般的……松。” 葛牙妹人都付了,还真当自己天生就像个生过孩子的妇人,为此而自卑了不知道多久。 至于在她生过锦棠之后,无一同,罗旺不得叫一回,生过孩子的妇人就是松,力都使不上。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肯要他同。 但她始终为自己而自卑,便昨夜跟康维桢在一起时,也万分的忐忑,怕他要嫌弃她。 殊不知,男人相貌不同,身上物件儿也个个不相同,她白白怨了自己十多年,却从来没有想过,问题或者不出在她,而出在罗旺。 这可倒好,她都三十多岁的妇人了,按理来说也不甚娇贵的,昨夜居然破了下身,还叫康维桢误会她孩子是抱养的。 如此一想,前面三十年真是白活了。 第66章 味俱全 花三月的时候,罗老太太由锦棠扶着,亲自到县衙,把本在自己名下的正酒令,就过到了念堂的手上。与正酒令一起的,还有酒肆的地契,房契,以及所有酒槽,酒窖,酒具的所有权。 而念堂如今还小,当然这份契书,从此之后就由锦棠掌管了。 过户酒肆,官府又要收一重税,不过比起酒肆始终在罗老太太的名下,这可好太多太多了。 从县衙出来,罗老太太才蓦然惊觉,从此之后自家的酒肆就没了。 她道:“念堂,你会养的吧,你可一定要养啊,不能就此丢下不管。” 念堂叫大房骗了那么久,爹都是罗发杀的,又岂会愿意养她们? 孩子瘦瘦的肩膀,倔犟的拎着脖子,就是不说话,终是锦棠说了一句:“,您是我们的,是我爹的母亲,有我锦棠一口饭吃,终会养着你的。” 老人当然不能弃养,至于黄茵,装瘫装了近一年,到最后丈夫,儿子和女儿全进了大牢,哭的哪叫一个惨,但哪又如何,好吃懒作想吃闲饭的人,锦棠有的是手段治她。 锦棠哼着小曲儿,拉着念堂的手,先到集市上割了一刀一指宽的五花,再买了两条活蹦跳的大鲤鱼,然后又买了几样新才下来的野菜,回到家,炒了一桌香味俱全的菜出来,这才回头,对着后院喊了一声:“大舅,刘妈,上来用饭啦。” 自从葛牙妹走了之后,锦棠直接扩大生产,把孙福海家娘子刘氏请了来,又从葛家庄请来了葛大壮,给他们工钱,让他们在酒肆里做起了长期帮工。 康老夫人在秦州的几家酒楼,全都用起了锦堂香,不用说,一个月十坛总是卖得出去的。这几个月下来,锦棠手里已经有七八两银子的存款,俨然一个小富婆了。 她给大家做好了饭,自己却不吃,拿一个食盒一样拨了一份,却是信步出了酒肆,沿酒肆后面沿河的水路,衬着傍晚初萌新绿的柳荫,往竹山书院而去。 这些子来,葛牙妹住在竹山书院,她只要得闲,就会做了饭送过去。 提着食盒到了书院外面,仍是在竹林后面的墙基处,略站半晌,葛青章就来了。 每每锦棠送饭来,都是葛青章帮她送进去,提到葛牙妹那儿的。 接过食盒,葛青章道:“妹娃,二姑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她都几个月不曾出过屋子,书院里的人也隐隐觉得山正怕是养了个女子在书院里,渐渐儿风声便有些不好。 今我瞧着康老夫人来过了,出来时铁青着脸,显然不大高兴的样子,康山正似乎也不甚高兴。” 事实上几个月来,康维桢跟康老夫人提了多回,说自己想娶葛牙妹。康老夫人瞧着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再一想葛牙妹是个带着俩拖油瓶的半老寡妇,又怎么可能愿意? 只不过儿子太大不好管束,便睡了,终归自家儿子占便宜,所以并不曾刻意拆分,但是她不肯松口,绝不准康维桢娶葛牙妹。 锦棠身量不及墙高,一手搭在墙上,尖尖的下巴磕在玉白细的手上,磕出一个深深的窝儿来,她笑的时候,颊侧总有米粒大的两只小漩窝儿,瞧着格外的佻皮。 “莫怕,真要撕破脸了,我有的是办法。”锦棠笑道。 葛青章就不明白了,总算葛牙妹洗清了嫌疑,锦棠为何还不肯让她回家,要让她住在竹山书院。毕竟这种事情要真传出去,学生们发现山正房里住的是葛牙妹,俩人的名声都得败光。 不过,既是锦棠的家事,他也不好管的。 手里捏着一只蛋似的白瓷胎瓶子,葛青章将它在墙基的软草之中,清咳了一声,道:“这些子全是你在掌酒肆吧,瞧你手燥的,这是前儿抄书,墨海书斋的东家赠予我的润手香泽,我一个男子也不用它,你拿了去用。” 锦棠只当真是书斋东家送了,接过来旋开,细白软腻的膏脂颤危危的闪着,嗅之,浓浓一股子桂花甜香。 恰这些子葛牙妹不在,家里的润泽都用完了,她也就揣到了怀里:“下次再有了,带回去给舅妈使去。” 葛青章为了攒铜板买这一瓶润泽,整整抄了一本《孟子集注》,半个月只吃咸菜与杂梁窝窝儿,瞧着锦棠收下了,也不说什么,提着食盒,转身便走。 * 康维桢特意不让她和葛牙妹见面,也不许葛牙妹见外人,便葛青章也见不到她,也不知道娘如今过的如何,锦棠目送着葛青章走远了,轻轻叹了一息。 也不知自己如此孤注一掷做的对不对。 正准备要回去,便听身后陈淮安的声音:“怕康维桢睡而不娶,用完了把你娘扔出来?” 锦棠旋即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她忙着呢。 “放心,他不是哪种人。”陈淮安说道。 俩人并肩踱步,他道:“上辈子,有一件事丢人,我一直不曾与人说过,你想不想听一听?” 河风寥寥,晚霞夕照,锦棠穿的是件豆绿面妆花质的束直裰,发髻梳的高高,额前飘着几捋海,玉白的小脸儿叫夕霞踱上一层暖,噙着丝笑儿:“说。” “康维桢其实曾打过我,还打断了两戒尺。”陈淮安道。 上辈子,当就是这个时候,陕西省提学御史陆平眼看就要来秦州科考,陈淮安身为一个即将参试的秀才,居然在书院里带着几个学生在书院里公然饮酒,醉了之后,还跑到竹山寺大闹,说要拆了人家的佛祖,毁了人家的庙门。 把几个光头小尼姑吓的簌簌发抖。 当时康维桢把陈淮安叫到公房,什么也没说,提起戒尺就是一顿狠,断一再换一,足足了半个时辰。好在陈淮安身上有的是力量,往外一绷,说白了,只疼了康维桢的手,于他并没有什么损失。 但是之后,康维桢说了一句:“陈淮安,罗家两个女人,可算是全栽在了你的手里。身为一个男人,你他妈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陈淮安挨完了打,衣服一披,自然是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他见康维桢仰着脖了,于地上跺脚走着,忽而就嚎噎了两声,其声如驴,吓的也算什么世面都经过的陈淮安居然骨耸然。 如今想想,徜若他真的对葛牙妹有情有意,而她最终叫人强暴,又还杀于闹市,他却碍于她的名誉,连吊唁都无法前去,心中想必也是极苦的。 上辈子康维桢在渭河县过了几年,新帝登基之后,重又出山,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很老道了,居于幕后,一直是林钦的幕僚,但因为常居河西堡,锦棠并没有见过他。 不过,他前面一房子和离之后,确实不曾听他再成过亲。 锦棠旋听旋笑,眼看到了自家酒肆的后门上,回过头来,笑着说道:“今儿我爹的五七,按理咱们也该去上个坟的,你在此等着,等我提了纸篮子出来,咱们一起去烧纸。” 陈淮安于是站在门外,静静儿的等着,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锦棠出来,反而听见她在院子里说:“大舅,您要真闲得慌,就去书院看看青章去,舂麸皮的事儿,我是女子,手比你细,舂的比你更好,真不用你帮忙。” 麦子的皮叫作麸,把麸从麦子上面剥落的方式,称之为舂,男子手,力大,一石杵下去,麦子都扁了,皮自然舂不掉,所以,这活儿多由力小的妇人们来完成。 不一会儿,葛大顺从罗家酒肆后门里出来了,但随即,里面的人将门又将将闩上。 陈淮安傻乎乎的等了半天,直到听里面的锦棠便舂着石臼便哼起小曲儿来,才明白过来,锦棠哪是想和他一起去上坟,只不过变着法子,不肯叫他进罗家酒肆的门而已。 * 舂掉了褐的皮子,小麦便成了一只只圆滚滚白的小胖珠儿,这小胖珠儿将来还要拌上曲子,长时间的发酵,才能治成新的酒曲出来。 罗家的酒向来是端午才治曲。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