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孩子是先皇朱武最小,也最疼的儿子。 身为年青,貌美,如今才二十四岁的年青太后,又有一个知历史的侄女,也知道皇帝朱佑镇从此一生无嗣,她的想法便是及早儿的毁了朱玄林,然后将来让朱佑乾登上皇位。 黄莲差人秘密于暗中放了朱玄林最吃的话梅糖,又用一个小孩子们都喜的玩偶喜洋洋做,便是要这孩子吃她所制的阿芙蓉膏,然后,要么死要么傻,把未来的皇帝给作没了才行。 可是不呈想她才放完药,正等着小皇子上钩时,就叫罗锦棠给搅和了。 朱玄林非但没吃阿芙蓉膏,反而还和罗锦棠两个把东西呈到了皇帝面前。 因为作的绝秘,又没人发现,黄莲只是生了会子闷气,正在准备想别的办法呢,谁知半路杀出个陈淮安,见面就打,直接从薛才义身上搜出了罪证,就把她给抓了个人赃俱祸。 天子之怒,按理来说应该血成河,伏尸百万的。 可是皇帝纵使气的冷汗直,最终居然只是说了一句:“林卿,着朕旨令,把黄姑娘带回去,待朕回再审问。” 林钦一脸寒,抱拳应了声是,转身,带上神武卫的人就把黄莲,并她那僧和尚薛才义齐齐反剪,而后给带走了。 锦棠只当像谋害皇子这样的行为,得给当场打死,却没想到,黄莲居然被送入了。 她姑母如今还是太后,送入中,黄莲只要把罪推给那个大和尚薛才义,黄玉洛再四下一打点,她岂不还是死不了? 谋害皇子,证据确凿,这皇帝居然也能忍过去? 锦棠上辈子没有接触过陈淮安这位主子,当然也不知道这人的脾,但就按他对于儿子被毒一事的表现,她觉得他未免太懦弱了些,简直不配为君王。 她也是怒极,直接尖声就说了一句:“皇上,您的孩子,可是差点就没了的,您就这样放了黄莲,和那个和尚?” 端午的好太,照着皇帝的脸仿如金纸一般,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随时要倒,可依旧紧闭着,将小皇子搂入怀中,一言不发。 一重重的侍卫们,太监们,连带着旭亲王都跪了。 皇帝依旧不语。 当然了,他只怕生来,也从不曾叫一个女子,这样当众质问过。 锦棠于心里骂了几千遍的昏君,还想再说一句来着,陈淮安给皇帝行了退礼,已经将她给拉出来了。 出了回廊,陈淮安拉着锦棠,是要往后院而去。 走在围墙高高的夹巷上,锦棠气的咬牙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踮起脚来,在陈淮安耳边说了一句:“陈淮安,你这天子是个昏君,不,他应该是个懦弱,无能之君。 陈淮安望着锦棠,一直在笑,不停的笑。 分明早起的时候,她就听见他歘拉歘拉的,在不停的刮胡子,那一层硬硬的胡茬从他脸上被剔刀刮下来,会有一种像是农人割麦茬般的利。 早上刮成个光白青正的书生才走的,此时两颌胡茬,就成个莽夫了。 他道:“糖糖,你肯定见过人们是怎么样锯掉一颗大树的。但你可知道,想要完美的将一颗大树连拨起,要怎么办?” 笑脸能换来的,当然是罗锦棠的一个白眼儿。 天下间大约没有任何女子翻白眼有,能翻的像罗锦棠一样勾的人心,恨不能跪在她的裙子边儿,讨她一笑了。 两旁是高高的红墙,墙下三步一岗的士兵,年青,健壮的男人一袭青衫,他姿纤窄,却也拨拨的子就依在他的身旁,窄巷长长,男人劲的臂膀忽而挥起,语声沉着从容。 “你可知道他此时抱的是什么样的心,才会忍下当场打死黄莲的心?”陈淮安问道。 他嘴里的那个他,当然是皇帝。 不过此时卫兵重重,陈淮安不好直呼其名罢了。 锦棠道“我不知道,我是个女子,连丈夫的心都拢不住,又如何能懂男人的心。我只记得,小的时候,徜若我或者念堂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或者被人打了,那怕是被人打破了头,着血跑回家,我爹也只会说,谁叫你们不小心,故意要去惹事非,好好儿的走自己的路,焉有人会打你们? 无论有任何事,他不会出头,只会怪到我们姐儿俩身上。” 念堂有一回叫齐如意的爹,那个半疯子差点拿藤条死在渭河畔,当时连葛牙妹都吓坏了。 可说给罗旺听,他连到齐家门上讨点药费都不敢,还不停的指着昏睡中的念堂骂:“谁叫他要跑,不出门,总没这种事儿吧。” 有些男人于自已家的孩子,就是这样。 那么小小一豆丁儿大的人,在有些父亲的眼里,你怎么这样的笨,惹事,不保护好自己。 却从来没有想过,既孩子叫了一声爹,一声父亲,养和育,就该是保护孩子,在孩子最无助的时候,为他出头,为他争一口气。 陈淮安瞧着锦棠气的恨不能跳起来的样子,依旧在笑,略俯首,双眸中是慈忍的望着她:“他也有他的苦衷,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锦棠恨恨道:“狗的苦衷,什么能比得上孩子一条命重要?你是知道的,上辈子朱玄林那孩子最后可是成了一个傻子。 而这一切是你的黄莲干的。你是瞎子,我以为皇帝或者清醒,可你的狗皇帝他也是个瞎子。” 越想想朱玄林那个没有娘的孩子,缩在他父亲的怀里,自以为身后的父亲是遮风挡雨的大树,是他的高山,却不料那颗大树全然没有想过要呵护他。 锦棠就不由的心痛:“总有一,我要死你的黄莲。” 在她看来,一切皆是因黄莲而起,但她不知道,黄莲的身后,是为首辅的爹,是为太后的黄玉洛,而黄莲,不过他们黄氏一族顶在人前的,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但罗锦棠只是个妇人,她从未接触过朝政,不知道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不知道有的时候就算皇帝,也有办不得的事儿。 她懂的,只是快意恩仇而已。 陈淮安依旧在笑:“糖糖,锯倒一颗大树容易,只需一把锋利的剧子就好,但斩草不能除,草一茬就罢,却深埋土中,牵连深远。 徜若想连拨除一棵大树,就必须用重捶不停的敲打它,一遍又一遍,或者树晃了一晃,摇了一摇,又了起来,但它的基已然被动摇,等重捶敲的多了,某一,你只需要推轻轻推它一把,它就会轰然而塌。” 锦棠不是不明白陈淮安的意思。 他知道很多后事,但徜若意气而行,太早曝锋芒,也会引起当局者的忌惮。 所以,他自己便是那柄大捶,一下又一下,要敲松了黄家在朝,在整个大明的势力,直到有一天,能够将它一把推倒。 她道:“罢了,我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便黄莲真该死,你也不会让她死,你还得留着她给你生儿子呢。” * 锦棠按理该要回去了的,但是跟着陈淮安俩人一路说说走走,居然就到了内院门上。 就在角门的里面,花团锦簇,浓妆淡抹,脸上皆是老祖母式的慈详的笑,整整儿的,簇了里三层外三层。 从王妃陆,到亲娘陆宝娟,再到小姨母陆宝琳,并一众认识的,不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部涌在门上,静静儿的等着陈淮安。 虽说陈澈家儿子多,不稀罕陈淮安。但是陆宝娟的娘家陆家儿子不多,陆宝琳自己有一个小的,但那个是个野种,上不得台面。 而陈淮安生的魁伟又大气,谈吐文雅,举止稳健,虽说只是初次相见,可于陆家这群女人来说,就好比天下掉下一条活龙。 一家子的女人们,此时他的心都要化了。 等他这头一次出门面贵客,然后归来,等不及的,大家一起就在内院的门上等着。 等锦棠发现这些妇人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陈淮安大手握上她的手,低声说道:“徜若不想见,你从大门上折回去,叫刘思罔从前门带你出去,这些妇人们,我应付就好。” 若不是在这个场合,不是在人多的时候,锦棠见了陆宝娟,大约会立刻拂袖就走。 不过因为拥簇的人多,她暂时还没翻脸,就在门上站着。 但毕竟陆宝娟上辈子给锦棠的痛苦,不比齐梅少。 齐梅只是养母,明着挖苦,给他房里人而已,陆宝娟不是,她什么也不曾说过,只是悄悄的替陈淮安养外室,养孩子。 第132章 刮骨钢刀 陈淮安以为锦棠立刻就会拂袖离去。 当然,陆宝娟这样的生母,就是他此生的罪孽,他也没想过锦棠那怕于人前,稍微能给陆宝娟一丁点儿的脸。 毕竟陆宝娟的所作所为,就不配得到罗锦棠的尊重。 不过,陈淮安没有想到的是,锦棠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右手按上左手,于前一握,连着下了两个台阶,径自走到陆宝娟面前,屈一个万福,道:“媳妇忙于生意,一直不曾给母亲请安,母亲可千万勿要怪罪。” 儿子冷冷的目光盯着,这个儿媳妇是非认不可了。 陆宝娟虚扶起锦棠,笑道:“听淮安说你在为商,既为商,忙也是应当的。” 锦棠笑着,反手拂起陆宝娟的手,叹道:“天下间也难得母亲这般的体贴,媳妇也是生来的福气,遇到母亲这样的好婆婆。” 两人相执起双手,好一个婆媳融洽。 陆王妃就站在锦棠身边,笑眯眯的望着她,摸了把她身上的直裰,又拂了拂她间缀的香包儿,叹道:“淮安这媳妇儿,真真儿是活成了我想活的样子。更难得,如此听话孝顺。” 锦棠这才笑着转过身来,给陆王妃一礼,柔柔的唤了一声姨母。 整个京城,无人敢不给旭亲王面子,而这陆王妃,便是旭亲王的面子。 锦棠此刻拂袖就走,当然也无甚。但是旭亲王于京中大动人脉关系,正在给她介绍酒客,她此刻留下,是给旭亲王面子,也是给陆王妃面子。 否则的话,她的无礼传到旭亲王那儿,一个生意上的大财主可就没了。 陆王妃与陆宝娟两边一簇,便把个锦棠给捉进屋子里去了。 方才陈淮安好比一只活龙,此刻的罗锦棠就是一只凤凰。 陆王妃就好比方才的陆宝娟,一会儿捧来一只鲜桃,一会儿又捧过一堆红的大樱桃,老祖母似的就要喂给锦棠吃。 锦棠与陆宝娟并未多说,反而是与对她所做的生意格外好奇的陆王妃聊了起来。 陆王妃是女儿家,并不善吃酒,不过,听说桌上摆着的锦堂香酒是罗锦棠卖的,而她租赁的店铺,恰就是自家门外那临街的独幢小楼,喜的笑着说:“真真儿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呈想竟是你租了我家的店子,那往后,你可得多进来陪我说说话儿。” 锦棠笑着称了声是,恰也就趁势说道:“酒坊与别的商铺不同,除了门脸之外,还必须得有一个巨大的地窖来储酒,在特地的室温下,才能保持酒的风味与口。 一直以来,媳妇想在姑母家的楼下面挖一处酒窖,用以储酒,但不知可行否?” 陆王妃是个天生的傻乎乎子,立刻道:“行行行,这有甚不行的,你是我们陆家的儿媳妇儿,淮安又生的那么好,咱们陆家要有后了,你想怎么的,不是全由你。” 这时,侧坐在一旁的杌子上,手里摇着柄团扇的陆宝琳薄一掀,吐了一句:“如今造宅建屋,皆是讲究风水的,王府里如今风水正顺,冒然砸地开挖,怕是要坏风水吧?” 陆王妃人极为单纯,听什么信什么的,是以,转过身来便问陆宝琳:“果真?” 陆宝琳道:“当然,二姐莫不是忘了,咱们家之所以一直没有男嗣,不就是晋地祖坟的风水叫人给毁了的缘故?” 陆家两兄弟,生了五朵金花,就是生不出儿子来,一直不知道是为甚。 直到陆刚死的时候,陆宝娟姊妹几个回乡葬父,进了祖坟,才发现不知道甚时候,家里的祖坟之中,叫人于外面凿了口子,灌了汪汪的水。 水绝男丁,所以他们家到陆宝娟姐妹这一代,就断了男丁,只剩姑娘了。 这也就是所谓的断子绝孙。 陆王妃最怕的,就是坏风水。果然,她虽依旧笑着在给锦棠剥枇杷,两指擎着要来喂她,可是,就绝口不肯再提,挖窖的事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