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总算剥出一粒完整的瓜子瓤来,到了锦棠所剥的小碗里头,便听楼下一人高声说道:“黄阁老给的脸都不要,葛书生,从今往后,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锦棠一听便知这是黄启良府上的门人,来给葛青章施威的。 上辈子葛青章做为黄启良的门人,是他一辈子的忠诚良将,也一直都坚定的站在太后黄玉洛的身后,为她的后盾。 这辈子,陈淮安一直带着葛青章,黄启良虽也一再拢络,可跟着陈淮安的葛青章,最终偏向的,是民意,是公平,他已经不是上辈子的他了。 “对了,咱们黄阁老还说了。往他每送您一碗天麻补脑汤,那可是里的律例,是皇上赏给阁老们补脑子的,既从此不是门生座主的关系,那天麻补脑汤,你也该还了。” 确实,自打备考以来,黄启良每托人,要给葛青章送一碗天麻熬制的补脑汤。 要说是金银财宝,或者字画首饰,葛青章说还也就还了。 可一盅汤而已,早叫他哄着锦棠或者陈嘉雨给吃掉了,此时拿什么还? 偏偏葛青章是个硬骨头,一张脸由白转粉,由粉转红,咬了咬牙,说道:“麻烦您告诉黄阁老,就说请他先记着帐,一年之内,我必还清此帐。” “一一盅,作价十两,总共一个月,就算你三百两,一年不行,限你三之内还清。”门客说着,甩手便要走。 这时候锦棠已经趿着鞋子,已经掀开了窗子,就在二楼的窗口上望着,一听黄启良这分明就是耍赖。 已经吃了的东西,还什么还? 她一把掀开窗子,欠出去,高声道:“先生,我表哥是个身清体正的君子,于言语上也差些,不会说什么伤人的话儿,这种亏吃了,便只能吃。 但是,我是个妇人,还是个泼妇,我有一句话得叫你带给首辅大人知道。赠人金石,或者可以讨要,因为它永远不会坏。赠人以花草树木,也可以讨要,因为它是个活物,而且会生发芽。 独独吃食这东西,您要赠了人,再讨要的时候,对不起呐您,三百两银子我们一分没有,那汤倒是可以还您,不过得您自己去提。“ 她一手搭着窗子,一只腕子在外头,半弯乌黑似缎面般光滑的长发,就垂在手腕处,端地是个刁蛮泼辣,嘴炮如珠。 黄启良家这门口叫二楼上相貌娇俏,漂亮又秀致的小娘子给惊呆了,是以,也未多想,顺着问道:“小娘子,我该往何处去找天麻补脑汤?” 锦棠勾一笑,指着院外道:“出了巷子左拐,茅房。” 汤被人吃到了肚子里,可不就落到茅房里去了? 陈嘉雨本来坐在厨房门上,正在吃着碗冰粉,听了锦棠这话,噗嗤一声笑,冰粉了一地。 葛青章拳头都捏到一处了,听了这话,扬头望着锦棠,也是一笑。 偏偏此时,锦棠啪一声合上了窗子。 转过身来,她见陈淮安就在身后望着自己,她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兵遇到泼妇,世间也就没理儿了,勿怕,黄启良他没脸问我表哥要银子。” 陈淮安不停的往外吐着气儿。 她只穿着件洒腿薄绸,刚才欠往外时,股略略往后蹭了蹭。 陈淮安从二十岁重生,到如今整三年,恰是血气方刚之年,说实话,因心事太多,连用手解疏的事儿都不曾干过,轻轻挨触的瞬间,脑子里所有的血全都聚涌在了身体的那一头。 那种觉,就好比在河西堡的酒坊里,她夜做梦,于是无意识的着,蹭着,往他身边挤着。 陈淮安若非脑子还算清醒,在这窗子上就能把她给办了。 一念闪过,上辈子的时候,她厥趴在这窗子上,红衣半褪,衬着白腻腻的儿,那微颠微颤,她两手攀着窗子,哼着着,叫着哥哥。 “糖糖,都这么些年了,今夜要我一宿吧。” 陈淮安低声下气到了尘埃里:“我伺候伺候你?” 想要登堂入室他是不敢想的,也就过过手瘾。 锦棠柳眉一竖,直接说道:“滚!” 作者有话要说: 淮安:作者,这样真能开船吗? 污若:二狗子,你难道不明白,当她愿意问你这件事的时候,就是她愿意解开心结的时候啦。 第141章 山楂糕 住在菜市边儿上,清晨总是叫各种叫卖声给吵醒的。 豆汁儿,油条豆腐脑儿,酥脆脆的炸焦圈儿,听着这样的叫卖声,鼻子窜的又是一股股的焦香之气,人想睡个懒觉都睡不得。 锦棠早晨起来的时候,家里三个进士已经出门了。 酒坊的地窖才刚开挖,还没有修建成型,一家三个进士,带着一帮子的山工,帮锦堂箍酒窖去了。 这个世上,古往今来,大约也就罗锦棠才能得三个新科进士像泥腿子一样替她干这些活儿。 明天,就是锦棠要到神武卫,去见小皇子的子了。 那孩子除了肚子里有虫之外,锦棠觉得他就跟小时候的念堂一样,只怕还有个脾胃虚弱的病。遥想小时候的念堂,就是因为脾胃虚弱,总是吃不下去东西。 当时,葛牙妹总是给他做山楂糕,拿山楂汁,红糖,海冬草熬成凝浆状,做出来的山楂糕,酸酸甜甜,滑的跟酥酪似的,一口一个,不过做起来很费功夫。 锦棠记得自己小时候总偷吃念堂的山楂糕,一口一个,一会儿就能吃完一小碟子,任凭念堂在跟前急的直哭。 如今不是有山楂的季节,不过,市面上多的是山楂干儿。 难得今休息一,锦棠带着如意一起到了门口的菜市上,买山楂,海冬菜来做山楂糕。 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木塔巷里出了三个进士,人人见了罗锦棠,都要笑着叫一声进士娘子,笑着道一声贺喜,便给她的山楂干儿也是最好的。 到了称红糖的摊儿上,守摊儿的窦大娘听说锦棠要买红糖,捧了一大块熬的又浓又香的红糖出来,笑道:“听说杏榜第一是娘子家的表哥,咱们每见他里里外外的走着,生的可真是俊俏,更难得,据说他还带头抗议今年科举的不公平,咱们京城的人,如今都在夸他赞他了。” 锦棠笑着道了声是。 确实,陈淮安闹事,出风头最多的是葛青章,但同时,他也得罪了首辅黄启良,将来就算踏足官场,他的路也将会很难很难走的。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说的恰就是这个。 “娘子可是要做山楂糕?”一个年约二八的大姑娘,鹅蛋似的脸儿,白白净净,梳着条大辫子,声音也极温柔,笑着捧了两只酸柠果儿,笑道:“这是南来的果子,只需加两滴进去,味道会更好的。” 锦棠抬起头来,瞧着这大姑娘。 这是葛青章上辈子的子窦明娥,其实就住在这街市上,家里也就开着这间红糖铺子。 上辈子,是葛青章的老娘张氏做的媒,她之所以看上窦明娥,恰是因为这窦明娥子良善,人又软弱,瞧着好拿捏。 俩人还未成亲的时候,葛青章对于窦明娥还是非常意的,当时他还笑着对锦棠说:从今往后,我大约就不能常来看你了,毕竟为人丈夫,就不比没成亲的时候,便我和你只是普通的表兄妹,总得顾忌着些子的心情。 但是,张氏那个妇人有个怪病。她夜来,总是喜睡到葛青章和窦明娥的中间。每夜中间睡着个老娘,俩人又焉能生出孩子来? 半年后,窦明娥就投梁自尽了。 据她说,每每葛青章回家,张氏对她倒也还好,只待葛青章一走,张氏待她非打即骂不说,还动不动的就要休了她,但凡她对着葛青章笑上一笑,或者彼此亲昵的说上两句话,那一,张氏连饭都不给她。 而葛青章对于这样的老娘也无可奈何,又经常在外,连子的苦楚都不知道,成亲半年,窦明娥死的时候,分分明明对锦棠说:“锦棠,你大约不相信,到如今我还是个处子之身呢,嫁人嫁人,我分明是嫁了个会吃人的婆婆,而不是嫁了个男人。” 然后回到家,她一绳子往梁上一拴,就自尽了。 这辈子,张氏不来京城,窦明娥和葛青章提早认识,是不是就会有好的结果? 心里这样想着,锦棠接过两只酸柠果,递了一串铜板给窦大娘,又笑着说:“大姑娘,我家三个进士今都在太仆寺的锦堂香酒坊里忙着呢,我有心给他们送回饭,却不出空来,我给你十个铜板,你替我给他们送一回饭去,可否?” 太仆寺离此不过两里地儿,窦明娥因早就瞧见葛青章相貌生的好,也有慕之心,立刻就道:“这有甚不行的,我也不收你的钱,替你跑趟腿呗。” 回到家来,如意生火熬山楂汁,锦棠便在旁边熬海东菜。 齐如意今天似乎格外的心神不宁,咬着,一会儿瞟一眼锦棠,过会儿再瞟一眼,终于,她还是忍不住说道:“二少,咱们二爷如今过的苦呢。” 锦棠一双筷子搅着炉子上的海冬菜,鼻嗤一声轻哼:“整肥大鸭子的伺候着,还有人替他洗衣裳袜子,苦甚?” 齐如意咬着牙嘶了几口气,忍了又忍,终于又道:“昨天夜里,咱们二爷拿冷水冲了三回身子,我怕他这样下去,要冲坏了身子。” 据说,男人的胡须越盛,气也就愈盛。 宋代时的宦童贯,据说就是个纯之身。便净了男之后,胡子也净不了,那东西割之不尽,就算切之,过后还会再生,皇帝以为奇,也就不去他的身了。 所以,童贯是历史上唯一一个长着胡子的宦官。 陈淮安恰是这么个刚之气溢的男子。重生以来,到如今连一回火都没过,昨天又差一点就擦了个火光四溅,夜里金时时竖着不倒,不得已,只得不停的拿冷水冲,以期能睡个好觉。 陈嘉雨叫他吵的睡不着,出来一看陈淮安那怒致昂扬的家伙,悄声问道:“既竖成这样,何不去与嫂子睡一回,这样冰下去,小心冰出个不起来。” 陈淮安了把这弟弟的脑袋,苦叹一声说:“这事情讲究个郎情妾意,你情我愿,也得你嫂子愿意才成。嘉雨,你皮囊生的俊美,又子懵懂,是个女子都愿意哄你,疼你你,哥哥我生的糙,没那个命,只能冻自己了。” 他本不过开玩笑,这话齐如意听了,心头却起着苦涩。 并非人人都皮肤白皙,相貌俊美,子温和的男人。她许是从小叫半傻子的爹,半疯子的娘打骂惯了,偏偏就喜陈淮安的糙劲儿,也喜他声气,在房里跟锦棠吵架时说话的样子,总觉得那胡茬子扎在身上,也是格外的舒服,是以,恨不能举着手出去,跟陈淮安说一句:“二爷,我愿意疼你你哄着你呢。” 但是,义气使然,齐如意也得取得锦棠的首肯不是? 所以,齐如意今天就是直白的提出来,自己想伺候陈淮安,问锦棠行不行。 锦棠听她说完,断然道:“如意,以我的心思,你想伺候陈淮安,不行。” 齐如意立刻就耷拉下了脑袋,虽不说话,但瞧得出来已经生气了。这种半脑筋的人,子执,真要偏拗起来,没完没了。 锦棠于是耐着子劝道:“如意,并不是我小器,占着他不肯用,还不肯给你。而是,他那个人非是良配,你懂否,跟了他你会吃亏的。” 齐如意气戳戳道:“他不嫌弃我生过孩子,还把我从牢里救出来,于我来说他就是良配。” 锦棠默了半晌,直觉这丫头的傻劲儿自己是救不过来的,大约还得陈淮安亲自治她这股子执拗,遂也是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自己跟他说去,没必要特地给我说明的。” 齐如意小脸上的寒霜散去,顿时一脸的笑,揽过锦棠就香了一口:“我就知道二对我最好。” * 三个进士干了一整天的活,天黑透了才回来。 晚上大家围了一桌子吃饭,齐如意跑前跑后的伺候着,瞧着陈淮安的目光,就跟那外婆似的。 葛青章今格外的郁,也不甚动筷子,扒完一碗饭拍了筷子,转身便走。 锦棠悄声问陈淮安:“我表哥这是怎么啦?” 陈淮安道:“黄启良家的门客们今天堵了我们,说经他们查明,葛青章的母亲张氏年青时可能唱过大戏,须知,戏子是伶人,属下九,其后代是不能参加考举的。 徜若查实此事为实,他很可能被从金殿上黜下,销了他的功名。” 黄首辅的报复,可谓是立竿见影了。 锦棠顿时怒道:“胡说,我舅母年青的时候或者唱过几天大戏,那是为了敬神,与戏子有甚干系?” 陈淮安凑了过来,悄声说:“糖糖,你说这些没用的,今儿你容我一夜,明儿我就替你表哥解决了黄首辅这个难题,如何?” 他离的太近,声音略有几分沙哑,并非开玩笑,而是真的憋的太久,急于求成。 须知,他是那种断了一条胳膊,想要就忍着疼也要要的人,三年之久,他确实觉得自己憋的太久了,如此下去,难道一辈子做有名无实的夫?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