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锦棠也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怀疑那孩子是陈淮安自己的。 她能笃定一点,那就是,陈淮安至少迄今为止,没有在男女之事上背叛过她。 而且,照袁俏的描述,那孩子七八岁了,七八年前,陈淮安除了吃酒就只会耍拳,让他出个孩子来,那是不可能的。 也是怪她,一说起陈濯缨就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陈淮安千刀万刮,分明他那么喜孩子,叫她给吓怕了,吓的不敢带回家来。 摇摇晃晃的,马车就要进了。 袁俏一直都是紧张兮兮的,到了门上,忽而捂起小腹,就哀声叫道:“三嫂,我腹痛,要不,您自己一个人入吧,我就不进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外面灯影照着,锦棠咬着牙齿笑了笑:“那你就走,你一走,我立马就跳下车,回家睡我的觉去。” 袁俏柔声道:“三嫂,别呀。您不是也想见见那孩子么,我得告诉你,真真儿的,生的跟我三表哥一模一样儿的。” 锦棠不语,只冷冷盯着袁俏。 袁俏本想溜的,一瞧这样子是溜不掉了,于是只得让人再度启车,直接就入。 等车再度走起,锦棠说道:“俏俏,从陈府出来这些年,你是以什么为谋生的?” 袁俏笑嘻嘻道:“三嫂不记得啦,我在漕运码头开着一间胭脂水粉铺子的,那铺子赚的颇好,足够我们兄妹用的。” 胭脂水粉铺子? 锦棠再问:“可是叫珍玉缘。” 袁俏笑道:“恰是呢。” 珍玉缘,那间铺子,若锦棠记得不错,那里面挂羊头卖狗,上辈子被查抄出来,胭脂水粉是小头,着一群贵妇人们吃阿芙蓉膏才是大头。 所以,可以肯定的是那间胭脂铺子与黄莲有关。 这么说,袁俏一早儿,就是叫黄莲给收卖了的。 那她上辈子之所以死,应当也是黄莲,陆宝娟等人的手笔,小小年纪,贪图利益,于是在被人利用完之后,灭口了。 这辈子,显然袁俏也依旧在被利用着。 而因为陈淮誉过早的戳穿了陈淮,黄莲也死了,她才能侥幸不死。 一个天真的,虽说有点口无遮拦,但年纪轻轻的小丫头,锦棠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只是因为她和陈淮安都因为五夷来朝之事而太忙了,忙到没有顾上这丫头。 没想到她居然还就真叫这丫头给暗算了。 马车依旧稳稳往里驶着,入了,一重又一重的阙,锦棠就完完全全的,路了。 她过一会儿,就要把手从车帘中伸出去,手在外面随风张着。 袁俏心有戒备,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嫂这是作什么?” 锦棠笑道:“头一回入,天家这种地方,也不是咱们这些百姓能常来的,我伸手出去,试试这里的空气,可与咱们外面,普通老百姓家的相同否。” 袁俏莫名有点怪异,当然也未多想,转眼,俩人就进了东三所了。 一弯冷月挂在树梢,极高的墙,里面一排又一排,望不到边的排房在月光下无声的矗立着。 只为一个孩子,太后和皇子当然是不会出面的。守在此的,是一位面貌冷硬,高高瘦瘦的姑姑,袁俏唤她陈姑。 锦棠并不进东三院的院子,止在外头高声问道:“我家孩子呢?” 陈姑冷冷道:“跑了。” “偌大一个城,孩子能跑到何处去?”锦棠反问。 陈姑遥遥指着远处,道:“出了这东三所便是掖庭局,陈濯缨受了本姑姑几巴掌,想是面子上受不下来,往那一处跑了。既娘子是来领人的,往掖庭局找去。” 锦棠当然不肯,她道:“废话。我家的孩子到里来,是给皇子作伴读的,生有人死有尸,你们偌大一座皇多少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把孩子给我找来,否则我就站在这儿,哪都不去。” 陈姑冷哼一声:“那本姑姑就陪着娘子去找,如何?” 锦棠道:“不行,我就在此站着,哪都不去,你们把人给我找来。” 陈姑站了半晌,道:“那你随我来,孩子就在这间院子里,咱们一起进去找,可否?” 锦棠断然道:“不行,我就在院门外站着,我不进去。” 陈姑给袁俏使个眼,意思是让袁俏推人,她自己再往进来拉。但袁俏到底胆小,背着两只手,忽而一转身,还就跑了。 这样,就只剩陈姑一人了。 陈姑忽而面一狞,伸手就来抓罗锦棠。 锦棠直接跺着脚就尖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这里有人要杀人啦。” 要论打架,她就跟只猫似的,陈淮安力气那样大的人都抓不住她,更何况这陈姑。 锦棠忽而转身就跑了起来,越过东三所而往左拐,跑完了东三所的墙,声音愈发的大起来:“杀人啦,这里有人杀人啦。” 陈姑得到黄玉洛的懿旨之后,本来布的人在掖庭局,是想在罗锦棠找孩子的时候把她推下井里淹死的。 那样,就可以对外谎称,说罗锦棠心急孩子,不懂规矩,找孩子的时候不小心掉枯井里,失足溺死了。 但谁知这罗锦棠死不上当? 而且还转身就跑? “站住,是谁?”前面一之地,就是小皇子朱玄林的住处,东五所。 锦棠直接高声叫道:“殿下,皇子殿下。” 就在陈姑追过来之前,朱玄林那大伴儿,德胜从东五所的门里哼哼唱唱的就出来了,停在门上,他于月光下定晴看了半晌,道:“罗小东家,居然是您?” 锦棠上前,一把撕上德胜,直接吼道:“殿下呢,皇子殿下呢?” 不一会儿,小皇子朱玄林嘴里唤着糖嬢嬢,也从门里出来了。而那陈姑,远远儿站着,月光下脸如金纸,仿似死人一般的站着。 站了半晌,折身,溜了。 却原来,小皇子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要来陪自己作伴读的孩子,名叫陈濯缨。毕竟能为皇子伴读的,皆是几代权贵,且忠心耿耿于皇上的,家世与门第,样样皆优的孩子。 陈濯缨或者于第一回合入选,但入之后,他一直都没有能够见到皇子的机会。 而朱玄林对于罗锦棠,因是吃东西建立起来的关系,真真儿比母子还亲。 东五所,是皇帝的逆鳞之地,便太后的势力再大,也踏足不到此间来的。 这也是为何罗锦棠敢只身入的原因。 她虽说与这皇了无干系,但她有一个她的孩子,是这皇这中皇帝的逆鳞。 在神武卫的时候,朱玄林也经常会和她聊起自己所住的地方,总是跟她说:“糖嬢嬢,你要入来看我的话,记得从东三所绕过来,穿过东四所,到了东五所,门前植着两棵菩提树的,那就是我的家呀。” 听说了糖嬢嬢的来意,朱玄林声气的下令,便要德胜立刻,把个叫陈濯缨的孩子找给找来。 东五所中婢,小内侍们站了乌泱泱的地。 朱玄林一件又一件的,让婢们拿了自己可心的玩艺儿来给锦棠过目。 锦棠心中记挂着,怕太后要钓自己入,只怕是那陈濯缨早已经死了。要是那样,她这一回可就白来了。白来不说,考虑着怎么出,又是一重麻烦。 自己最的小嬢嬢来了,朱玄林绞尽脑汁的想着,似乎自己还有个什么好东西没有摆出来了。 小家伙在锦棠膝头蹭来蹭去,蹭了好久,忽而手一挥:“小向子,去,把本炕头上那只匣子拿来,那是本给糖嬢嬢准备的礼物,快去。” 叫小向子的小内侍一溜烟儿的进了里间,不一会儿,端了只朱漆线雕的紫檀匣子来,捧给了朱玄林。 朱玄林两只细巴巴的小手儿费力的抱着匣子,将它掀开来,里面横排着一只只簪子,有玳瑁的,点翠的,翡翠的,还有镶红宝石的。 一支又一支,理的整整齐齐儿的分开放着。 锦棠无心看这些东西,只应道:“殿下这些珠钗瞧着很好,快收起来吧。” 朱玄林两只大眼睛笑了个弯,一咧,两颗下门牙才掉,新上来的大牙还是两颗小米粒儿,说话也漏着风:“这些,是本从里的娘娘们那儿讨来,专门要送给嬢嬢您的呢。” 他说着,便要把匣子往锦棠怀里,声音低低,两只大眼睛眨巴着:“嬢嬢是不是因为本没有赏过你东西,你才不肯见我了呀?” 锦棠于是将匣子合上,揽过小皇子,也不知怎么跟这孩子解释,只道:“嬢嬢见你,从来不是为了这些东西,你也切不可送嬢嬢东西,否则是会害死嬢嬢的。” 小玄林到底是里长大的孩子,便小,他的心机,以及对于凶险的估量,是无人能及的。 但他习惯了外有个嬢嬢,总是带着好吃的点心,坐在校场的荫凉处笑眯眯的望着他。无论他在何处,她的目光始终追逐着他。 默了半晌,他又道:“哪你往后还会再来见本吗?要不要本给父皇说说,封赏他个大官作呢?” 锦棠还未及解释,德胜在外面高声呼道:“殿下,奴才找着陈濯缨啦。” 锦棠把一直绕在自己膝前,片刻不肯离开的朱玄林轻轻往边上挪了挪,便见门外走进来个孩子。 算得上是个少年了,约莫七八岁,高高瘦瘦的,眉清眼秀,与生的浓眉大眼,天庭的陈淮安没有一丁一点的相似之处,反而与清眉秀眼的念堂还颇有几分相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的相貌总是万变不离其宗。 这陈濯缨,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土生土长,祖祖辈辈不曾混过血统的秦州人。 这孩子应当才受过一顿毒打,袖子给高挽起来着,两只胳膊上全是捆扎过的痕迹。一只耳朵沾着血,应当是叫人狠狠的拧过,鼻周同样是血迹,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显然腿也受了伤。 但他瘦而薄的脊背直着,两只拳头攥的紧紧,进门之后,艰难的往前挪了几步,朝着朱玄林的方向一跪,随即便拜倒在地,仿佛一张弯足了的弓一般,跪在哪里,一言不发,一语不出,就那么默默的跪着。 只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个有骨气的好孩子。 他活着,就是饵,用来罗锦棠的。但恰是因为他活着,罗锦棠才能把他给救出去。 罗锦棠顿时松了口气。 好了,接下来,她该考虑的,就是如何带着陈濯缨这孩子从里出去了。 待出去,待见到陈淮安,她得狠狠他两耳光才行。 第187章 儿女情长 虽说兵马司指挥使是不入的九品小官儿,但就比如一二品的文武大臣们,他们的公服上也是有补子的。九品武官补子所绣,乃是海马。 波涛云海,一匹马奔腾于狂波泛浪的云海之上,也算得上大气了。 不过,因为老百姓对于兵马司的厌恶,戏称其公服为狗皮。比如说,来了几个兵马司的人,百姓们不说来了几个官爷,而会说,来了几条青皮狗。 此时,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袁晋,带着几条青皮狗,就在神武卫的衙门外徘徊。 因为他接到太后懿旨,要紧紧盯着,看林钦今夜入否。他徜若不入,袁晋就得以自己地头蛇的能力,想办法暗杀林钦。 但只要林钦今夜入,他就得隐回兵马司,继续作太后娘娘于这京城之中,埋的最深的眼线。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