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勤俭持家 京城的八月,是罗锦棠最喜的季节。 每每夜来,缩在被窝里听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打着瓦檐,屋子里不凉不热恰舒服,与陈淮安搬上一场再洗个澡,凉丝丝的舒服,黑甜一梦就能到上三竿。 早晨起来,推开窗子便是秋高气,天格外的蓝,云也格外的白。 每每站在二楼的小凉台上涮口,白云垂的低低的,仿佛一把就能掬到一般。 听说陈澈请自己回府,说要在八月十五之前,一家人提前乐一乐,锦棠随即就撇嘴:“不去,你们陈家有甚好的,我酒坊一摊子事呢,不去就是不去。” 陈淮安低声下气道:“这不是陈澈听说你怀孕了,高兴嘛,三番五次的请,再不去,他虽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不悦的。 为了跟恒国公叫板,他在慈宁外跪了三天,老头子便身板再硬也扛不住,给个面子,去一回吧。” 锦棠正在往脸上匀胭脂,上扫过略带点绯的胭脂,润的两瓣花瓣儿似的,回过头来,指着陈淮安的鼻子,她两只眸子斜飞着,咬牙道:“谁叫你撒谎的,一谎即成十谎圆,你就该吃点子教训。” 虽说嘴里这样说着,但因为老公公前些子的搭救之情,锦棠最终还是点了头,入京以来头一回,要跟着陈淮安回趟陈府去。 如今犹还是秋老虎的天气,锦棠依旧穿着夏时才会穿的,豆绿的杭绸小袄儿,系了条白裙,蹬上陈淮安送来的红绣鞋下楼,刺红马已经叫骡驹给刷的干干净净,身上一丝杂也无的,就在院门外站着。 她侧身上了马,陈淮安连头驴都没有的人,就只有替她牵马的份儿了。 上辈子锦棠印象中的陈府,高门大府,府门深深,一进去就能抑的她不过气来。 这辈子大约是因为一直在外行走,天宽地广的原因,到了陈府门外,抬眸去望,门上书着勤俭持家,还是陈澈的手笔。 出将入相之门户,却只书着这样平常的四个字。 别的不说,锦棠觉得,陈澈在为首辅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平常心,其人本身就处得上谦卑了。 甫一进门,便有俩个少年跑上前来,对着锦棠和陈淮安遥遥一拜,高声道:“三叔安,三婶婶安。” 这是陈淮的俩个儿子,大的一个六岁,叫陈世宁,眉眼生的极为可,小的一个才三岁,说起话来声气的,小胳膊小短腿儿,叫陈佑宁。 俩孩子争着抢着,大的说我先说,小的也说,我要先说。 最终,俩孩子异口同声的说:“三婶婶,您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小弟弟哟。” 上辈子,其实这俩孩子也是这样,全是郭兰芝教的,每每一听说她怀孕,只要见一回,都要指着她的肚子断定,里面肯定是弟弟。 陈淮安听了很多年,对此依旧深信不疑,极为大手笔的,一人赠了他们一串二踢脚,在耳边悄声说:“找个没人的地儿放去,千万不要叫你娘瞧见,否责会骂三叔的。” 要说宰相家的大孙子,山珍海味见的多了,奇珍古玩也不过平常,男孩子么,最的就是什么刀呀剑呀,一见是二踢脚,除了过年很少见的东西,大的一个一把夺过来,转身就跑,小的一个在后面追着,嘴里不停的喊:“哥哥等等我,等等我。” 瞧着俩孩子那样可,锦棠忍不住抚上自己空空的肚皮,说实话,心里极度的渴望自己也能有一个这样的皮小子,能地儿的跑。 府中治宴,在善景院。 善景院就在陈澈的院子后面,是这府中风景最好,最舒适的一处地方,也是陈家在京城置放祖宗牌位的地方。 这地方平只有陈澈一人才能出入的,今儿托锦棠的福,他开了园子,还把一直给圈起来的陈淮,老太太并陆宝娟全放了出来,今儿一府人齐齐全全,就在园中开宴。 这园子虽小,但亭台楼阁,曲螭弯阑,小巧的江南园林构造,无一处不美。 陈淮股上的伤刚刚养好,甫被放出来,大约是渴困的久了,怎么瞧郭兰芝怎么好看,但对于罗锦棠和陈淮安要入府还是颇为不屑:“父亲如今为了罗锦棠,是脸都不顾了。” 陆宝娟也是这样想的,坐在那儿,脂粉不施的脸格外的苍白,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就说吧,她早晚得抖的这一府家破人亡,咱们如今坐着看戏也就罢了。” 陈老太太毕竟是母亲,虽说叫儿子给圈了近一个月,急的头的头发都白了,犹还在为儿子而辩:“心正则身正,身正则影正,他若心不正,又岂会把咱们都放出来?都别说话,乖乖儿的坐着吃顿饭吧,不定他高兴了,你们从今往后就不必再给关着了呢?” 陆宝娟倒无所谓会不会被关着,她的余生,只希望陈澈能痛苦。 只要陈澈痛苦,她就高兴。反之,陈澈若是喜,那她就无比的痛苦,谁叫她当初为了他而付出了那么多呢。 陈淮则不同。 他还养着个外室,一个月不曾送过银子了,只怕自己再不出去,那任涓儿就得闹上门来。那任涓儿,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虎头铡,要真落下来,非但陈澈还得打他一顿,便郭兰芝,只怕也得立马与他和离。 几人正说着,陈澈已经笑呵呵的走来了。 他今儿穿了件石青面的绸面右衽袍子,身材犹还笔,行步如风,郭兰芝在他身后,大大咧咧的不知说着些什么,他一直在点头,笑眯眯道:“你看着办就好。” 郭兰芝福了个万福,转身走了。 转过身来,盯着自家这三个不成器的,陈澈已是一脸的寒气:“同是一家人,儿子是我自己生的,子也是我自己娶的,至于母亲,为人身生在世,就断然没有换母亲的道理,今儿咱们大家和和气气,你们待锦棠和淮安好一点,往后,咱们也不计前嫌,一府人和和乐乐,可否?” 陈淮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垂首道:“那是自然,自然。” 陈澈再狠狠瞪了陆宝娟一眼,她只假作个看不见,端起茶盏就呷了一口茶。 转眼锦棠和陈淮安就进来了。 陈淮安瘦瘦高高,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瘦削而又魁伟,一股刚之气。罗锦棠穿着件豆绿面的衫子,梳着单螺髻,较之郭兰芝低一些,但比一般的女子们高多了。 俩人接过丫头递来的茶,便给陈老太太敬茶。 陈老太太侧首,就见儿子虽说端着盏茶在吃,但两眼牢牢盯着自己。 她为了能叫儿子高兴,也是备了大礼的。从桌上拿起一份地契来,她道:“听说你如今酒坊开的极大,就是住处不太宽展。这是咱们在慈悲庵旁那老宅子的地契,从今往后,那处宅院就归你们夫住着去吧。” 锦棠自然是要推拒:“祖母,如此大礼,我们如何敢收?” 陈澈笑眯眯道:“这是你们祖母的意,不许推辞,收了便是。孕妇不宜久跪,淮安,快把锦棠扶起来。” 锦棠这个假孕妇,就叫陈淮安给扶起来了。 到了要给陆宝娟敬茶的时候,陈澈只淡淡说了一句:“儿媳妇有身孕的,你也好意思叫她跪?” 陆宝娟气的说不出话来,意摔茶盏来着,陈老太太拉了她一把,低声道:“你能忍得二十年,就忍不得今儿?” 也是啊,都忍了二十年,忍成习惯了。 陆宝娟于是什么也不说,就转过了脸。 秋高气,虽说光浓烈,但八月的风已经很凉了。 不一会儿,郭兰芝率着人来摆宴席了。陈府惯吃淮南菜,并不是锦棠很喜的味道,虽说琳琅目摆了一大桌子,但并没有谁动筷子,唯独陈淮,被关起来一个月,天天清汤寡水的,捡起筷子就大肆嚼了起来。 端汤的时候,郭兰芝亲自给老太太和陆宝娟都端了,这才给锦棠端了汤过来,坐到她身边。 揭开汤盅,是一盅酸笋皮汤,她笑眯眯道:“多吃酸,争取一鼓作气,给淮安生个儿子。” 锦棠舀了盅子汤吃着,抬眸去看陈淮安,他就坐在陆宝娟的身旁,斟了盏酒,起身去敬陈澈,俩父子皆是一抿,也就放下了。他于是又斟了一盏,去敬陈淮。 陈淮侧眸瞄了陈淮安一眼,接过酒盏,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陈淮安忽而回首,高高的颧骨,眼眶略深,望着陆宝娟时那种颇怜悯,但又厌恶的表情,锦棠格外悉。 陈嘉利那样懦弱的大哥,陈淮安都不离不弃,不失不忘的,便陈淮,只要不起歪心思,不走歪道,陈淮安也愿意敬他一盅酒。 一家和乐,唯独陆宝娟是他心头挪不开的沉负。 她表面看着端庄,温默,只瞧那模样,当是个很知礼的妇人。可是她也是这天下间罗锦棠见过无出其右的自私之人。 她只在乎自己的受,便生了孩子,也总觉得孩子该为她而活,她心中只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全然不顾别人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人,不是讲道理就能说得通的。 她只有一种病,就是自私,而自私这病,是无药可医的。 锦棠心中觉得陈淮安可怜,因见他一直望着自己,遂捡起筷楮,挟了一筷子鱼香茄盒。 这茄盒中间夹着鱼绒,外面裹以蛋清,炸好之后,再蘸上如今京城难得的名菜辣椒绒来吃的,吃起来又酸又辣,格外的口。 郭兰芝在她耳边悄声问道:“好吃否?” 锦棠连连点头:“果真好吃,这酸酸辣辣的东西是怎么作的,大嫂教教我,赶明儿我也做一些备着。” 郭兰芝扬起头来,颇得意的瞧着陈澈:“父亲,酸儿辣女,三弟妹又喜吃酸,又喜吃辣,只怕这一回给咱们家怀着两个呢。” 陈澈信以为真,笑温温的望着陈淮安,道:“为父记得赵松之说过,他们晋地盛产一种可供怀孕妇人们所施的胭脂,明儿你到户部一趟,为父问赵松之讨来,你带回去给锦棠用去。 普通的脂粉中皆有不好的东西,往后就不要再给她用了。” 陈淮安应了声好,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在他看来,孕妇还需要涂脂抹粉吗,奇哉怪也。 但锦棠听出来了,晋地有没有供孕妇所用的脂粉还是两说,陈澈这话是变着法子提醒锦棠,怀孕之后就不能再涂脂粉了。 锦棠是葛牙妹生的,自幼儿的熏陶,饭可以不吃,脂粉不能不着,便今,也是着了脂粉才来的。 她心说,公公这弯子绕的可真是够大的。 * 陈府之中一家人其乐融融,府外却没有那么太平。 皇之中。陈澈只起了个势头,攻击太后独揽兵权不放,但又决策不力,以致鞑子在京城作的呼声就越来越高,文臣们一个个前赴后继,不疏谏言,要求皇帝收回兵权。 不比上辈子的此时,林钦是大都督府的副都督,有决霸一方的能力。 如今兵权在三方手中,林钦按兵不动,郭崎为了避嫌,率兵出关去了辽东,太后只有恒国公刘鹤支持,独力难支, 太后身陷四面楚歌之中,如今唯一还让她觉得欣的,就是皇帝的态度依旧晦涩不明,没有明确的表示要支持文臣们。 否则,文臣们一个个儿的,要废她的太后之位,要夺她手中的兵权,否则,就每跪在慈宁外哭,哭的黄玉洛整个脑壳都要爆了。 这不,她被急了,终于还是用上了自己的杀手锏。 作者有话要说: 陈淮安终于要洗涮清白了。。。。。 第193章 不可告人 宴间无酒,终是不热闹,更何况除了陈澈和郭兰芝,剩下的人大多全在强作颜。 这时候就显出孩子的重要来了,陈世宁和陈佑宁两个玩二踢脚玩的灰头土脸的,冲过来喊着三叔,于陈淮安身上掏着。 掏得半天,又掏出俩二踢脚来,拿着跑远了。 陈澈笑呵呵望着俩大孙子,回过头来,却对锦棠说:“虽说人人都想要儿子,为父却觉得女儿更好,生男生女无所谓,只要你们肯为咱们陈府丁,就是咱们陈府最大的功臣。” 能哄着郭兰芝不停生孩子的,就是陈澈这张能说的儿媳妇们心花怒放的嘴了。 锦棠与郭兰芝两个一同站了起来,才说了声父亲教训的是,便听外面吵吵嚷嚷,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来人高声道:“咱家奉的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来见陈阁老的,陈阁老,陈阁老何在?” 说着,如今慈宁的二等大太监袁湟一路就冲了进来。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