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苏氏,却成了耳旁风,她一心只觉那胡慧兰不过是个破落户家的女儿,读了两本书,便自称了女夫子,哪里就值得上下这般大的礼数。只要侯府的帖子一到,人家必定巴巴的送上门来。当下,只拨了一个侯府里四等不如的 使老妈子,给了些银子,叫她随意买些礼品去请那胡慧兰。 姜红菱这些 子,只在 幽居中静养,外头的事,虽模模糊糊听见了几句,却也是有心无力。 吃了几贴药下去,烧是退了,身上也清 了不少,喉咙却又痛了起来,嘶哑着说不出话来。 幽居的下人慌了手脚,唯恐没伺候好大少 ,为上头责怪,连忙再将那大夫请来。 大夫来家又看了一回诊,言称这是大病将愈之态,另改了一副方子。 幽居里照方抓药,姜红菱又吃了几 ,身子方才渐渐大安了。 如此一番折腾,转眼便是十来 的功夫。 这 清晨,姜红菱吃过了早饭,如锦收拾了碗盘下去,便端了汤药碗上来。 姜红菱一见那药碗到了跟前,秀眉紧蹙,埋怨道:“天天的吃药,黄汤苦水,灌得人嘴里半点滋味也没了,真真是厌烦死了!” 如锦说道:“ 还是省省罢,见天的抱怨,哪天又少吃药了?” 如素也从旁接口道:“ 今儿不是还要去见人,快些吃了药,好动身收拾。” 姜红菱听见这话,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轻声说道:“那是午后,也不急在这会儿上。”口里说着,还是将如锦手中的汤碗接了过来,绷着一口气,把药一气儿喝完,连忙自炕桌上的八宝攒心盒中拈了一块醉梅出来,递入口中, 下 嘴的苦味。 如锦收拾药碗,擦抹桌子,在旁低声说道:“我是不知 为何忽然要见二爷,但 现下身份特殊,寡嫂去见堂叔,给人瞧见了,怕是要说闲话。” 姜红菱默然不语,如素走来瞪了如锦一眼,说道:“ 去做什么,自然有 的道理。我们都是打小跟在 身边的, 一人在这边,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不使着我们,要使谁?你若是怕了,到时候我跟 去,你在屋里待着。” 如锦听她这般说来,立刻便急了,回口道:“谁怕了?!我只是为 担忧罢了!” 姜红菱见这两个丫头拌起嘴来,开口圆场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就不要吵嘴了。我病着,听见这些心里烦。”说着,略顿了顿,又道:“我晓得你们心存疑虑,但他我是一定要去见的。这次谈成了,往后还有咱们的好 子过。若是不成,咱们也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两个丫头也是心思灵巧之辈,听了姜红菱的话,再联想到 前顾忘苦前来恶言戏 主子一事,心里皆已明白过来,各觉凄苦。如锦更 不住的低声啜泣起来。 姜红菱见丫头们如此丧气,打起 神抚 道:“你们也不必担心,他既肯来见我,这事儿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如素听着,嘴上不言,心底却暗自忖道:若是这二爷也跟三爷一般,都对 存着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这一去,不是正中下怀么?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们主子委实生的太过出 ,太招男人惦记。换成旁人,正该避嫌才是。这顾二爷却一招即来,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几分。然而她和如锦都是姜红菱的心腹丫鬟,受过姜红菱的恩惠,任凭姜红菱要她们做什么,水里水去,火里火来,绝不会有二话。 自打上次姜红菱吩咐寻那个在窗外传话的小子, 幽居人少,不出两 的功夫,便将那孩子找了出来。 原来这小厮是院里管花木的老祝妈的儿子,果然是得了西府那边顾思杳的吩咐,来跟她传话的。姜红菱已是拿定了主意,便透过他向顾思杳传了话,约他过府一会。顾思杳收得消息,答应下来。只是姜红菱病体沉重,出不得门,遂拖至今 。 吃过了药,白 无事,主仆几个在屋中寻些针线活计来做,随意打发了些时光,转眼就到了午时。 为着午时有事,如素打发小丫鬟赶早上灶上将午饭取了来。 如锦一瞧,却是一盘子素烧面筋,一碟子白灼菜心,一碟香炒玉兰片,一碟凉调的豆腐,另有一碗 丝米粥,还有些素的点心。 如锦便笑道:“ 病着,厨房便连 的送这些清汤寡水的来。” 姜红菱心中有事,也顾不上饭菜好坏,随意吃了几口,便将剩下的汤饭点心都打赏了屋里人。 吃过了午饭,姜红菱便催促着洗漱梳妆,如锦拿了几套衣裳出来,她都说不好。 如锦便说道:“ 这是怎么了,又不是相亲,这么挑拣穿戴?” 姜红菱面上微红,心底仿佛被她戳中了什么,轻轻斥责了一句:“快替我梳头,不许胡说!” 如锦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拿起梳子,将主子那一头乌云也似的秀发散了下来,仔仔细细的挽了个随云髻。 姜红菱守寡,自然是不能做 妆扮的,只重新洗了脸,取了常 里所用的蔷薇花膏子,拈了一点,抹匀在面上。只这么一点香脂,就让原本带了几分病气的肌肤,泛出了细腻的光泽。 她开了妆奁,自里面寻出一支点翠白玉丹凤朝 钗,斜 在了发髻之上。这是她自娘家带来的陪嫁,嫁妆里一应的首饰,唯独这个现下上头不算犯忌。另又取了一副琉璃耳珰挂在耳垂上。 收拾妥当,离约定的时候,竟还有大半刻钟的功夫。 姜红菱不敢出门随意走动,倒恐撞见了什么人,走漏了行藏。 这般好容易熬到时辰,她只带了如素出门,将如锦仔细叮嘱了几句,留在屋中看守门户。 如锦嘴里应着,心中七上八下,待姜红菱一出门,便将门牢牢关上,只在屋中静坐。 姜红菱带着如素,一路只拣僻静处行去。 此时正当晌午时候,合家子大小吃了饭,正在犯困之时,大多歇晌觉去了,一路过去也并未碰见什么人。 走到先前约定之所,却原来是侯府西南角上的一处小小轩馆。 这轩馆名叫怡然居,本是老太爷年轻时读书所在,后无人居住,已荒了许久。这怡然居前头种着千杆竹子,后头有围廊环绕,倒是清幽僻静,又是府邸角落,寻常无人肯来,却是个私会的好处所。 姜红菱走到怡然居外,四下看了一回,见左近无人,遂吩咐如素在门外守着,自己进的门内。 待走进房内,但见这屋中虽久已无人使用,却照旧收拾的窗明几净,墙上悬着几副前朝的山水花卉,高架几上陈着几口汝窑的美人耸肩瓶。堂中一张黄杨木八宝嵌琉璃面桌子,四周摆着四张黄杨木拐子方凳。她便走上前去,寻了一张坐下。心中惴惴不安,静等顾思杳前来。 时下晌午,屋中一片静谧,窗外也只闻微风过时,竹子窸窣响声。 姜红菱只觉 心惶惶,不安之中却又带了几许期待。一时想着他若来了如何应对,一时又想着他竟不来赴约,自己又当如何。 正在胡思 想之时,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如素在门上,低声说道:“二爷来了。” 第40章 话音才落, 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顾思杳自外缓步进来,如素将门重新带上, 这屋中便独剩下两人。 姜红菱见他到来, 缓缓起身,朱 微张, 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口边却又失声。 前世带上今生, 她统共也没曾和他说上几句话。两人也不过是家里年节宴席时, 方能见上一面,还从未曾像现下这般孤男寡女, 共处一室。 想到孤男寡女一词, 姜红菱脸上 不住的微微有些发烫。她也自知此举过于凶险, 然而眼下她也已然无路可走, 只能冒险一试。 顾思杳步入室内,并未开口,狭长的眸子里 光闪烁, 炽热的视线落在了眼前这女子身上。 天气转暖,她今 穿着月白 梅花凌霜罗衫,下头是一条水波纹天青 湖州 罗长裙。衣衫轻薄,裹着丰 的身躯。头上挽了个随云髻, 髻上斜 着一支白玉丹凤钗。玉钗光亮油润, 将那 头的秀发衬的乌黑亮泽,柔滑的犹如天际的乌云。 鹅蛋一般的小脸上,并未涂脂抹粉, 却依然是翠眉弯弯,朱 红润 。许是因着天热,光洁的额上沁出了些薄汗,细白的皮肤被汗水润泽,泛出上好的瓷器般的光泽。 大约是大病初愈的缘故,漆黑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疲倦,倒比往 卸去了几分冷意, 上了些柔媚之态。如水一般的眸子里映照出自己的身影,惹得顾思杳身上微微生出了些燥热。 姜红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眸,轻轻咳嗽了一声,浅笑说道:“先前湖上,多谢二爷出手相救。” 顾思杳回过神来,薄 微弯:“红菱今 寻我来,就是为了道谢么?” 姜红菱听他竟然直呼自己的闺名,脸上微微一热,便也没理会这言辞,轻轻一笑,说道:“我也不会弯来绕去的说话,今儿请二爷来,只是想问二爷一句话。二爷,对这侯爵之位,可有兴趣?” 顾思杳虽料到她必定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事,走投无路,方才来寻自己,却不曾料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姜红菱的言辞,出乎他意料之外。 按下心中震动,顾思杳面 如常,淡淡问道:“红菱何出此言?爵位如今是大伯承袭,将来也是要落在三弟头上的。” 姜红菱不答这话,也不去计较他自作主张直呼自己闺名,只是紧盯着顾思杳的眼眸,说道:“二爷只要答我这句话就好。” 顾思杳望了她一阵,忽而一笑,轻轻说道:“便是我有兴趣,又当如何?” 姜红菱朱 微勾:“我能襄助二爷。” 顾思杳眼中 光微闪,淡淡问道:“只是,还是我先前的话。这爵位如今是大伯承袭,将来自然也是三弟的,与我只怕没什么相干。” 姜红菱眸 微冷,轻轻说道:“所以我来问二爷的话,二爷若有意,不如取而代之?” 顾思杳闻言不语,这话若是传到旁人耳里,当真是惊世骇俗,然而他却已大约猜到了什么。 上一世,顾忘苦便对红菱心存 念,这一世也仍旧是贼心不死,想必又是做了什么羞辱她的事情,方才令她动了杀机。 想至此处,他双手不觉紧握成拳,面沉似水,一时没有言语。 姜红菱看他不语,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然而话已出口,没有回头的道理,索 直言相告道:“二爷知道,我是个寡妇,膝下又没有孩子。现下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在,凡事还好。待到了将来,这侯府易主,我可就成了人砧板上的鱼 。与其落在他手中受辱,我宁可……宁可你来当这个家。”话说至尾处,她脸上有些泛红,连话音也低了几分。 这话声量虽不高,却如 风化雨,落在了顾思杳心中。 他看着眼前这女子,虽早就 知她的 子,晓得她是个有主张的女人,却依旧为她这番胆魄折服。换做旁的孀妇,有几人敢有这般作为? 以及,她信他。 在身陷困境之时,她想起来的人,是他顾思杳。只此一点,已是令他开怀不已。 顾思杳眼中微有波澜,按捺着 中的汹涌波涛,清冷的眸子紧锁着眼前这清丽女子。 姜红菱见他久不开口,只当他对这事并无兴趣,又或自己的言语惹怒了他。 本来,这调唆人家兄弟阋墙,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举。她对顾思杳的 情,也并非有十足的把握。 两人今生相识至此时, 情也不过寥寥。顾思杳的确对她照拂良多,也并非如前世那般闲云野鹤,无上进之志。然而她又怎能断定,他会为了权势爵位,就同她联手? 自己此举,是太过冒失唐突了! 姜红菱的背上不 沁出了些许冷汗,微风自窗外吹入,竟 上了几许寒意。 正当她进退两难之际,顾思杳忽然开口:“好。” 只这一字,掷地有声。 姜红菱微微愕然,旋即明白过来,竟有几分不敢确信,不 失声道:“你……你说真的?” 顾思杳锋利的眸光紧凝在她身上,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水 的薄 微弯,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是红菱开口,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姜红菱柳眉微蹙,只觉这话说不出的怪异,然而她却不及去细想什么。顾思杳已然走到了她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他身量极高,几乎超出她一头来,藏青 松竹纹玄 滚边直裰勾勒出 健的身躯,龙脑香那清冷的气味扑面而来。俊美的脸庞上清冷寡淡,深邃漆黑的眼眸中,却 着一缕炽热而又不甚分明的情绪。 姜红菱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身却抵到了桌边,再也后退不得。 顾思杳周身那不容忽视的气势,以及那男 的气息,都让她猛然意识到,眼前之人是个成 而 干的男子。 记忆里,顾思杳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于她也是彬彬有礼。 这份 迫 ,是历经两世,皆不曾有过的。笼罩在他 影之下,抵抗不得,逃 不得。 姜红菱不觉螓首微垂,目光停在了他 前的衣襟上,看着那微微起伏的 膛,不 想起了那 落水之后,为他所救之时,被他抱在怀中的情形,她忽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奇怪的错觉,顾思杳真正想要的,似乎不是爵位。 白如 葱一般的十指紧握着桌沿,她强行将自己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轻声道:“二爷既然答应了,那……可有什么打算?” 顾思杳看着她粉面微红,俏丽嫣然的样子,心底倒也觉不能将她 得太急,向后退了一步,反而问道:“既然是红菱来寻我的,红菱可有什么打算?” 姜红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说道:“我夫婿已死,侯府这边只剩下一个顾忘苦。但若是他也没了,侯府为家业承继,定然会另做打算的。” 顾思杳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只要她开口,除掉一个顾忘苦又算的了什么?何况,他本就深恨此人。 只是,她那句夫婿,令他心头陡然不快。 按下不悦,顾思杳面 淡淡,开口道:“这话倒是不错,但他到底是侯府的三少爷。除掉他,也并没那般容易。” 姜红菱方 开口,顾思杳却向她一笑道:“一切皆有我在,你不必担心。”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