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伯寅表情戾地看着倒落在地、遍体鳞伤的安挽缘,她失去了呼,显然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但他也多处负伤,脖子与丹田处最为严重。 “碍手碍脚。”华伯寅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止住了正在汩汩下的鲜血。 黑以死相搏,留下的处处都是致命伤,就差一点点,她便能割断他的脖子,只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功亏一篑。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继续去追杀那个带着颜清逃走的蝼蚁。 被蝼蚁踏足,就连这高不可攀的妖王山也变得恶浊了起来。是时候该摧毁这一切了,就由他来给这个肮脏不堪的妖界新生。 颜无瑜还是太过天真,太容易轻信他,不然怎么会蠢到忽视这么致命的问题?致命到不管是他颜无瑜,还是柳成源、罗迦、云见怀、安挽缘,都会死在他的疏忽中。 华伯寅大笑起来,虎眸之中尽是疯狂,真是太天真了。 妖界创界之初,大妖们各自为政。树族远离纷扰,居于世外柳源;豹族风驰电掣,奔于丛林之间;羽族遨游天际,飞于熔岩、天空;虎族骁勇善战,攀于绵延高山;蛇族喜避热,栖于沼泽深处;鲛人族隐世独居,游于西海之畔;族忠诚团结,遍布万里雪原。 可唯独狐族,分明处于劣势,却能够凭借那只九尾狐立于妖界的顶峰。 九尾狐与各位大妖志同道合,引领他们共同重造妖界。可他们全都忘了,在此之前,颜无瑜最先结识的大妖并非是柳成源,而是他华伯寅。 颜无瑜和柳成源知道的事,他华伯寅亦了如指掌,包括那株他们护在身后的——水仙花。 她由天道所创,生来便肩负抑制妖域的使命,只有她在妖域才不会失控。 正如民间所言,泱水能够“盈妖力、愈伤疾、净污秽,能使断臂重生,能使干涸复涌,亦能使荒漠生花、乌云避散”。 而她,能够纵泱水。 但她在拥有这些能力的同时,也失去了在妖界立足最为关键的一点——她无法对这世间的一切造成伤害。 她只是一株无法化形的水仙花,无法言语,亦没有自己的情,只为抑制妖域而生。 妖界创界之初何其蛮荒、混,妖气肆、异常诡谲,即便是大妖们众志成城,也总是防不胜防。而这时,他和颜无瑜以及柳成源意外发现了一株水仙花,她本就立于妖王山之上,与妖界各处的兵荒马、鬼哭嚎不同,她的周围是一片难得的净土,但她的脚下却是妖界之中妖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它们对她俯首称臣,不敢有一丝异动。 颜无瑜当机立断,以此为妖界之都,集妖界与水仙花之力将它们镇,妖界这才来宁。 而当初华伯寅便是在关于她的问题上和颜无瑜与柳成源起了冲突,闹得不而散,最终分道扬镳。 华伯寅有野心有实力,自认为不输于颜无瑜,不甘屈居妖下。他与他们不同,他想将她占为己有,想将妖域占为己有,更想将这妖界占为己有。 凭什么颜无瑜能够成为妖王,而他华伯寅却不行? 他不明白有这么完美的武器,为何不多加利用?她没有自己的情,那为何还要在乎她的选择?他们为何还要遵从一株花的意愿,为她建造一栋阁楼,却只是为了镇那妖界最强大的力量。 他们将她保护起来,可他们却忘了,这妖界并非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这株水仙花的存在,还有他华伯寅。 既然他们不愿意动用这份力量,那便让他来,只要得到了它,他便会超过他们成为妖界最强大的妖。 华伯寅猖狂地笑了起来,差点忘了,他还告诉过镜跃腾。 但他只不过是给了镜跃腾一小滴泱水,镜跃腾以此为借鉴,造出了一滴与它一模一样的蛇毒,他再偷梁换柱将这滴“泱水”还了回去,任谁都无法发现什么差错。 而且这滴蛇毒并不会立即生效,它在泱水之中潜伏数千年,早已溶于泱水之中,与它密不可分。就待今镜跃腾一声令下,将这澄澈见底的泱水搅成一滩污泥浊水。 他丝毫不担心这会毁了泱水,泱水自净能力何其强劲,他只需要它浑浊片刻,杀了那正在收服妖域的颜无瑜便可。 而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那些绊脚石?华伯寅勾笑了笑,像是在逗猎物一般追捕视野尽头的人影,颜无瑜自会替他解决。 …… 柳成源捂住自己的口,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的指之间下,他抬起头,痛苦而又悲伤地看着面前浑身散发着黑雾、被妖域夺了心智的身影。 “大哥!”他不见了往的运筹帷幄,而是凄厉地喊道,“你醒醒啊!区区妖域怎会是你的敌手!” 但颜无瑜却仿佛听不到他的呼唤,双目通红,双手化作锋利的爪刃,直攻柳成源的要害,干净利落尽是杀招。 柳成源唯恐伤了他,不敢奋力还手,只能尽力避让,很快便伤痕累累。鲜血涌而出,逐渐浸了他的青袍,源源不竭地滴落在地,随着他的走动染红了整个祭坛。 “二哥!”云见怀惊惧地睁大眼,猛地扑过去推倒了柳成源。 “轰——”一团黑的妖力擦着他的脸颊轰然砸在了不远处的怪石上,那诡异的怪石竟瞬间化为齑粉。 云见怀的耳边一阵轰鸣,剧痛席卷而来,他忍着疼痛翻身而起,挡在了柳成源面前:“大哥你醒醒!是我们!柳成源和云见怀!” “四弟!”一壮的藤蔓倏地破地而出护在他身前,却瞬间被切为两半。 柳成源趁机一把将云见怀推开,冷着脸说道:“四弟,让开!你不是大哥的对手!” “二哥……”云见怀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堵由藤蔓组成的墙遮蔽了视线。 “二哥!”他用力敲打着墙面,却没有一丝回应,就连战斗的声音也烟消云散,他被柳成源护在了一个不会被波及的结界之中。 “二哥……”眼泪划过脸颊,进了伤口之中,可他却对疼痛浑然不觉,哽咽地喊道,“你放我出去啊!” “二哥……你放我出去啊……”他不知敲打了多久,双手都血模糊。 云见怀跪坐在地,低下头浑身发颤,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珠被染为血泪,滴落在叶片之上,叶片不堪重负地垂下身,眼泪“啪嗒”一声滚落在地,溅起由血与泪织而成的水花。 “大哥……二哥……” …… “大哥。”没有了云见怀在场,柳成源却镇定了许多,他的嘴角扬起笑意,目光也不再茫然失措,而是异常坚韧,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柳成源柔声说道:“他们都说这妖界之中,妖王颜无瑜妖力最强,其次便是我柳成源。可我心里清楚,即便是这第一与第二,也是天差地别。论妖力,我不如大哥;论魄力,亦是云泥之别。即便我拼了命的想要追随大哥的步伐,但却仍是望尘莫及。” “我与树族偏居一隅,也从未有过一统妖界如此远大的愿景,是大哥将树族从知安忘危中点醒,带我们见到了如此广阔的天地,又给了我们如今的地位,树族全族上下都对大哥不尽。” “我敬佩大哥已久,能与大哥、三弟和四弟做生死与共的兄弟,是我柳成源毕生之幸。” “我们自相识那起便从未有过真正的锋,我早就想与大哥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想不到我的心愿竟在今这般情况下实现,虽有些不合时宜,但总算……得偿所愿。” “大哥,请。二弟这次不会再留手了,还请大哥也全力以赴。” 无数坚韧、壮的藤蔓应声破地而出,铺天盖地地占据了整个祭坛,最为凶猛的绿植张开了它的深渊巨口,一口便要将站在其中的妖噬殆尽。 藤蔓像是最为忠诚的护卫,屹立在柳成源的身后,它们在空中挥舞起狂风,吹起了他的发丝,也吹动了他的衣摆。 柳成源看着不为所动、脸杀意的颜无瑜,微微抬起手,然后猛地挥下。无数条藤蔓破空而去,像是最为英勇的战士,明知在劫难逃,却仍前仆后继,只为给他们最重视的妖拼出一条生路。 藤蔓隔绝了柳成源看向颜无瑜的视线,他缓缓闭上眼,微不可闻地说道:“如菱,闻衣,闻辞,抱歉,不能回家见你们了。” 他走得如此匆忙,甚至还未来得及与如菱和幼子道别,还未来得及将族长之位接,还未来得及…… …… 藤蔓渐渐枯萎,一触即碎。云见怀从藤墙之中挣而出,惊惧地看着那个缓缓倒下的身影,他一瞬间忘了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地。 “二哥!”云见怀悲痛绝地大喊,手脚并用地向他跑去。 “四弟!”柳成源蓦地睁大眼,用最后一丝妖力长出一藤蔓用力将他推开,但却仍慢了一步,黑的妖力直直地撞上了云见怀的身躯,刹那间皮开绽、血横飞。 柳成源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地跑到他的身边,确认他的妖丹只是轻微受损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柳成源强撑着自己摇摇坠的身躯,转过身面对颜无瑜,伸出手擦去自己嘴角下的鲜血,即便狈不堪,但却甚是潇洒。 此刻的柳成源似乎卸下了温润如玉、处事不惊的外表,他本就该意气风发。 “四弟。”他侧过脸看向倒在地上的云见怀,“待会二哥前去拖住大哥,你抓准时机转身就跑,不要回头。算算时间,她也是时候破开祭坛了。” “二哥,我不……”云见怀一边摇头一边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但他还未说完便被柳成源打断。 “云见怀,你想找死我不拦你。可是你可还记得等在家中的弟妹,她腹中已有你的孩子,你给我想清楚了。”柳成源加重了语气,“你当初是怎么答应弟妹的?堂堂云豹、天地之骄,莫非要背信弃义不成?” “四弟,就当是最后一次听二哥的话,我们不能全都死在这里。” “二哥,我……”眼泪似乎永无止尽,云见怀万念俱灰地闭上双眼,“是,二哥。” 柳成源嘴角浮起笑意,抬起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 他凭空拿出了一个木盒,反手递给了云见怀,说道:“帮我把里面的东西给如菱,然后……” 一行清泪从柳成源的眼角滑落,他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帮我和如菱说声,对不起。” “我失约了。”他终究还是没能回家,再见一面他的小锦鲤。 “再告诉三弟,往后莫要再像这般心高气盛了。” 柳成源的目光锋芒毕,纤细的藤蔓攀了他的双手,他微微屈膝,一脚踏出,追风逐电,长驱直入。 他气沉丹田,却只为了对他说最后一个字:“跑!”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