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昂起头,天上繁星璀璨。 陶眠的声音忽而被风送进他的耳朵。 “本来想叫你再歇息几晚,可今夜太适合观星。错过了,就怕不再有这样的夜和星空。良辰可遇不可求啊。” 元鹤脖子有些累,视线又回到仙人的后脑勺,他发现他佩戴的是一支尾端雕成鱼尾的玉簪。 那一尾鱼活灵活现,元鹤望着望着就出神,回话的声音也变得缓缓。 “嗯……我晓得……” “我给你的那本书,步天歌,据传是一位叫丹元子的隐士写的,也有说是一位叫王希明的官员所撰。书么,穿越太久的时光,口口相传、代代诵之…… 传得久,版本也多了。谁是第一个写下来的人,他的名字,在岁月中走远,变得朦胧模糊了。 但他把他在浩瀚星空下的思索,对繁星的体认,一一记在纸上,跨越千古,来到你的眼前。诗云,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却不大赞同。今人犹见古时月,今月也曾照古人。你站在这里,抬头仰望着星河,你的目光,和千年前他的目光,汇聚在同一片星域,在某个时刻,你会思他所思, 他所 。这轮明月,这片星空,就在你们的上空闪耀着。” 元鹤懵懵懂懂,若有所 。他不大能领悟,只能努力原封不动地记住。 仙人回首一笑,让他别着急,慢慢来。 “没关系的,元鹤,暂时遗忘也没关系。在将来的某一 ,这些话会重新回到你的脑海中。现在你只要跟随我的脚步和声音……” “你所读到的步天歌,把我们头顶的这片天,分成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垣是什么呢,残垣断壁,指的是墙,一说 墙。你看那天边的星,总有几颗,呈半圆的拱卫姿态。 三垣,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紫微垣最尊,太微次之,天市再次。但即便是天市垣,也有十九位星官守位。 中元北极紫微 ,北极五星在其中。 大帝之坐第二珠,第三之星庶子居。 第一号曰为太子,四为后 五天枢。 紫微垣里有什么呢,有天子、太子、庶子、后 、天枢…… 有天乙太乙等神明,有皇帝任命的官、有内厨、华盖、天 ,有关押囚犯的天牢、守卫紫微垣的天 ……” 陶眠牵着元鹤,一步步踏着石头台阶,娓娓讲与他听。 “九天阊阖开 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多华丽的 殿,被搬到了天上,仿佛那里也有一个坐镇的天子,统辖众星,接受朝拜。” 这一段的山路格外不好走,陶眠放慢了速度,同时让元鹤小心。 “太微垣,就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三公九卿五诸侯……给天子打工,整 忙得脚不沾地。碌碌一生,回首也是萧瑟。” 元鹤不由得想到他那个常年不着家的爹。他对元行迟的 情很复杂。 敬他,也畏他,还有些怨他。 但抬头是浩渺星河,他的这些烦恼心思,似乎缩得极小,尘埃一样地转瞬即逝。 穿过密林,前面更加开阔。 元鹤的心情也好些。 仙人还在讲着那本书,讲头顶的星星。 “天市垣,顾名思义,就是天子管辖的街市了。车肆、帛度、列肆……卖杂货的、量布匹的,还有奇珍异宝……花天锦地,车马骈阗,一派盛世繁华之景。” 元鹤听着陶眠的讲述,听得入神。哪怕他们身在寂寂山林,只有他们二人,却也仿佛置身于那热闹的集市,周围尽是浮光与华彩。 “那个站在繁星之下沉 久立的人,把地上的人事景搬到了天上。或许有谁会笑他古板吧。星星高悬于空,哪里受到人间的束缚呢。 我初读此书,就是这样想的。但如今的我想得却不同了。 人立于天地之间,初识混沌,无异于兽。那时听风即风,落雨即雨,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慢慢地察觉自己有别于万物,要遮风挡雨,绕山渡水。学会自保,学会争夺,人与人之间的网越织越密,最后勒死每一个人,无一例外。 这时就有一些人醒悟,我久在樊笼,听不见风声,闻不到雨落,我只是困囿其中,泥足深陷。天人合一,天和人,是什么时候分开,才要合一呢? 然后,你望着这片天,你想和某颗星结识,你希望通过它走的路,来预言和印证你走的路。 一颗星是如此,十颗、百颗、千万颗……慢慢地,好似与它们全部 识。” 陶眠终于带元鹤来到他们的目的地——桃花山的观星台。此处视野开阔,几乎没有遮挡,仰起头,漫天的星辰扑面而来。 “ 载 ,有鸣仓庚。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六月莎 振羽。七月 火,八月载绩,九月授衣。十月获稻。冬月北风劲吹,腊月寒气凝人。敬授民时,一年从初到尾。朋酒斯飨,祝诸君万寿无疆。” 陶眠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元鹤去看头顶的星空。 在仙术的 纵下,那片宁然的星空忽而缓缓地变换旋转起来。一年四时,不同时令,群星在夜空留下轨迹, 光溢彩。 元鹤怔怔地望着,原来他立足的这片天地如此广袤,原来在那些难挨的漫漫长夜,始终有这样一片盛大画卷,在他的上空徐徐展开。昂首即见,夜夜如此。 第314章 声闻于天 从观星台回来后,元鹤进到房内,更衣熄灯,却迟迟无法入眠。 只要闭上眼睛,漫天繁星就会闯入他的脑海,让他的心中再次泛起波澜。 元鹤盯着蚊帐的顶,很久很久,突然把自己缩进被子里,蒙住脑袋。 他想了许多事,想到元鹿,想到家中爹娘,想到陶眠黑蛇,还有……那片星空。 被子里的元鹤 鼻子,他想他大抵是伤风了。 元鹤夜里被带去上山看星星,次 便病倒,而且是大病几天。 可把陶眠忙坏,又是熬药又是送饭。 大蛇盘在病 之下,蛇头昂起,盯着生病的元鹤看。 小孩双眼紧闭、皱着眉,似乎做了很不好的梦,一直在冒冷汗,摇头说不。 大蛇默默地盯了半晌,然后,蛇尾一甩换了方向,来到小孩的脑袋那边。 黑蛇辟 驱鬼,它温顺地趴在地上,尾巴尖在地上轻拍,扫去元鹤的噩梦。 期间陶眠来过一次,给元鹤喂了药。 他心里清楚,这场病是他心中的郁气积攒太久导致的,发出来就好了。 果然,七 之后的清晨,元鹤在 上睁开眼睛,不再觉得身体沉甸甸的。 他推开窗子,外面的寒风侵入,吹得他打摆子。 元鹤把那 棉被拖过来裹紧,像个圆圆胖胖的笋子,立在窗边,望着外面的秋景。 深秋寒凉,落叶萧萧下。桃花山那些高而直的银杏树染成金灿灿的颜 ,不少叶子都已经飘落了。 元鹤望着山间秋意,神清气 。 他朦胧瞥见,在那高入云霄的银杏树的树顶,有一道白 的影,从一棵树越到另一棵,像白鹤,又如纸蝶,轻盈灵动。 那影子几个纵跃,离他近了。元鹤这才发现,它非鹤亦非蝶,是在林梢穿行的仙。 陶眠一早就上树,其实是在采摘银杏叶。 银杏叶入药,有活血化瘀、敛肺平 的奇效。他这几晚总听见元鹤在睡梦中咳嗽不止,便想着为他采些来。 桃花山的银杏树长得散,要走好长一段路、运气好才能撞见一棵。唯有陶眠在的这块区域形成一小片银杏林,他特意来到此地,与大蛇一起。 大蛇昨夜贪杯,喝得大醉。今早本想睡个懒觉,却被陶眠强行摇醒, 进背篓里面带上了山。 正在闹别扭,陶眠怎么喊它把背篓挪过来都理睬。 哗啦—— 天降横祸,赌气的大蛇一抬头,漫天的银杏雨,把它深深埋起来。 它扭动挣扎、 暗地 动,好不容易从树叶堆中挣 出来,头顶 狈地顶着一片银杏叶。 翩然落地的仙人还在没心没肺地笑,伸出二指捻去那片金,在指尖转来转去。 大蛇背过去,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 长的尾巴一拍地,叶子被哗地震起,洒了仙人 头 身。 仙人也不恼,好脾气地用手拂去肩膀和乌发间的落叶。 身后传来枯叶被踩碎的声音,一仙一蛇回头,元鹤站在原地, 言又止。 “哎呀,小竹筒!” 陶眠亲切地半弯下 ,拍拍手,让他过来。 元鹤大病初愈,走路还不太稳当,脚不吃力,摇摇晃晃地走到仙人面前,像刚学步的孩童。 仙人变戏法似地变出一件灰 的厚斗篷,裹在元鹤身上,大小刚合适。 他像一只落在地上的小灰雀。 元鹤长得比同龄的孩子慢,陶眠记得元 在他这个年纪,早就下山去学堂念书了。 但元鹤看起来仍是钝钝的,不活泼, 格内向至极。 陶眠掰着手指头无声地数,他的弟子之中,好像除了三土和六船能沉稳点,其他的都很能作,有几个脾气还特别犟。 但不管他们脾气如何,这几个弟子嘴皮子都是很溜的,偶尔陶眠都抢不上话。 元 和元鹤的情况倒有点像,但元 的心态要强大多了,那孩子基本不用自己 什么心。 元鹤……他原本也是很活泼的。 陶眠在心里叹一口气,面上却仍保持笑意。 他蹲下来,给元鹤紧了紧斗篷的系带,问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看到……”元鹤说话还是很慢,但最起码现在会主动回应陶眠的话,“我看到陶眠师父,你……上树……” “呃,我是想给你摘点叶子。” “叶子……?” “但是刚才负气,全都用来砸那条胖蛇了。” “胖蛇”应景地拍尾巴,意思是它听着呢。 陶眠没理他,而是问元鹤今天想去哪里玩。 “你刚来桃花山的时候,就闷在屋子里,后来又生病,继续闷在屋内。我这桃花山的意趣多着呢,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第一次有人主动问元鹤的想法,小孩还有点受宠若惊。 “我、我不……” “不,你想,”陶眠硬要让他想,“桃花山是自在的地方,每个人都可以随意地活着。哪怕你说你想回屋内,我也会带你回去。”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