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所担心的那位首辅, 说到底也不过是权力大了些,人霸道了些,但要说他有不臣之心,禾儿觉得不太可能。”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先皇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笑意。 “听说,那位首辅,是我们禾儿幼时的玩伴来着?” 江禾小声应道:“啊,您怎么知道的……” “终究是皇家对不起那孩子。”先皇后叹道,“他如今这般行事,也未必不是在报复。” “那母后觉得,儿臣该替他翻案么?”江晏斟酌几番,开口问道。 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是你父皇,也代替不了他,你做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嗯。” “眼下,还是要多提防他一些,以免他心声歹念。” “儿臣明白了。” “好了。”先皇后笑笑,“就说到这里吧,不必送了。” 江禾目送着那个略显蹒跚的背影,心下不免有些难过。 “说了这么多,她还是要走。” “母后一直不肯接受皇太后的封号,许是早就想离开了。” 江晏轻声应着,捏了捏她的小手。 “她在这座牢笼中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让她去做想做的事吧。” “可是……”江禾低下了头,略带悲伤地开口,“我好孤独啊。” 这皇 虽大,可她无论在哪个角落,都再无法找到家的 觉。 父皇和母后都走了,皇兄整 忙于政务,即使眼下能陪她,未来他也会有自己 的人。 那全帝京都 羡的,被千娇百宠的小公主,终归不过是一场幻梦与泡影。 “我们都有各自的人生,但皇兄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江晏笑着看她,温和道,“有皇兄一人足矣,不是么?” 江禾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伏在他的肩头。 “母后刚刚那么一提醒,我好害怕……你说,裴渊会不会真的狗急跳墙,夺了江家的位置?” “你想说什么?” “……我其实可以嫁给他的,这样的话……” “不行!” 江晏抬高音量,怒斥道。 “朕宁可这江山易主,在史书上受尽谩骂,也不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的婚事当 易!” 江禾鼻尖一酸,险些落了泪。 “我知道了。” “好了,皇兄只是没做好准备,不是脑子坏了。”他缓了缓神 ,平静道,“将所有的权力尽数夺回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相信皇兄。”江禾用力地点了点头,“但是……父皇的事情,究竟该怎么办?” “先推到江衡头上吧。” “这不算冤枉他吗?” “或许并不算。”江晏负手而立,看向不远处的那座 殿,“下药这种事情,以母后的身份可以做到,也有别人可以做到。” 江禾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不 吃惊道:“皇兄是说,徐娘子?” 他轻轻颔首。 “可是徐娘子明明和父皇那么恩 ……” “你十几年来都哭着闹着要嫁裴渊,”江晏故意玩笑道,“现在还不是恨不得掐死人家。” 江禾气得跺了跺脚:“皇兄!” “只是想和你说, 这种东西,一点都不牢靠。”他转身看向她,“话本子里将它歌颂得极为美好,可只有自己经历过了,才知个中滋味。” 她偏过头去,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微红的眼角。 “……那,既然皇兄这般笃定,我去和那人说,替江衡造出一份供词来。” “去吧。”江晏允道,“现在这个时辰,你大抵直接去牢狱就好了。” “好。” - 从刑部大门一路到天牢所在处,江禾走得极为畅通。 接引她的人十分狗腿地向她献着殷勤,生怕惹她不高兴,一扬手便将他们连 拔了。 “殿下,您慢些。” 刚一踏入这天牢,霉味混合着恶臭便扑面而来,江禾重重拧了拧眉,从袖中取出香帕,覆在了自己的鼻尖上。 “呃,这地方味道是有些不好闻……要不小人替殿下将裴大人叫出来?” “不必了。”江禾大步向里面走着,“即使这里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也不要 得太难看,找人将这里好好清洁修缮一番。” “殿下思虑周全,实乃我大沅之福。” 然而越向里走,这空气中竟多了些血腥气,甚至愈发得重。 江禾将那香帕捂得更紧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要呕出来。 她随着那人绕了好几道弯,下了好几次台阶,才看到最深处悠闲坐着的那个身影,以及—— 在空中吊着的一个血人。 江禾极少见这样的画面,不由得惊呼出声,连连后退了几步。 裴渊听到动静,本是十分不悦地转头去看,然而见到是她,面上 沉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了她。 “怎么来这里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罢,他温和的语调一转,厉声道:“谁允许你带她过来的?!”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人吓得扑通跪到地上,头狠狠砸向 地面,“属下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啊……” “我不说要过来,他还能绑我过来不成?”江禾稳了稳方才翻江倒海般的胃,挥手道,“你下去吧。” “是、是,谢殿下!” 那人连滚带爬地便跑了,连撞到墙了都未觉得痛。 江禾心中惴惴,又努力朝那边看了一眼:“你打的……江衡吗?” “是。”他轻声应道,伸手想去牵她,“我知道你不习惯这里,若你有话同我说,哪怕是骂我也好,我们都先上去。” “我想看看。” 江禾拂开他的手,强迫自己向那边走去。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若连这个都见不得,还怎么走下去? 毕竟,她不想依赖任何人。 然而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在亲眼看清江衡的那一刻,她还是 到阵阵晕眩,那种不适 几乎扩充到了全身。 “呀,小公主。”江衡被吊了许久,整张脸上都快看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出口却还是讥讽的语气,“都嫁过人了,还在外面抛头 面,不好吧?” “礼数未成,也算嫁过?”江禾轻蔑道,“想羞辱本 ,也别显得太好笑,再说了,以此来 迫女子,你又好到哪里去?” 一旁的裴渊却听不得这种话,想起她穿上别人准备的嫁衣的模样,不由得双拳紧握,怒喝道:“打!” 立在两侧待命的小吏闻言立刻冲上前,为他伤痕累累的身子又 了几道鞭痕。 “你在审他什么?” “在要他的同 名单。”裴渊耐心解释道,“为绝后患,这些人不得不除。” “本 有件关于他的事要同你说。” 江禾刚刚开口 说皇兄 代她的事,眼前的一个小吏却忽然下手重了些,藤鞭狠狠击在江衡的手臂上,竟翻出一块皮 来! “……”她张了张嘴,实在是说不出话来,身子一软便要倒下,恰好倒在一个 悉的怀抱里。 “你滚,别碰我!” 她绵软的小手无力地推着他,他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疾步朝上走去。 她在他的怀中逐渐失了意识,再睁眼时,只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榻上,面前是裴渊微带着些笑意的脸庞。 “……看本 笑话,很高兴?” “才不是。”他嗓音温润如玉,又为她掖了掖被角,“任谁第一次见这种血腥场面,都是难以忍受的。” 他在烈火燃起的那一夜,表现得并不比她好到哪去。 “你要说的话,不着急,先休息一会。” “着急。”江禾冷声道,“本 不想和你多待上哪怕一秒。” “……好。”他眸 黯了黯,俯下身来,仔细倾听她说话。 “皇兄要你,将先帝之死归结到江衡身上。” “他有证据么?”裴渊微蹙了眉,“这是要平白指控他?” “暂时没有。”江禾淡淡道,“但皇兄猜到,这件事与徐娘子 不开关系,然而徐娘子深藏于 中,眼下并不方便抓捕,便先让她儿子替了吧。” “猜。”他 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心下竟有些怒意,“尚无确切证据,就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到别人头上么?” “你什么意思?”她奋力起身,直视着他,“怎么,江衡是你新主子了?” “这和立场没有关系!” 多 来在她面前都是卑微如泥的裴渊,此刻却一反常态,似是非要与她争个高下。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