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已经破罐子破摔,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要将徐燕芝一同拖入火海中。 电光火石之间,徐燕芝的被人扣住,将她从台子上抱下来,在地上滚了半圈。 她在回过神来之前,听到一声沙哑磁的男音,一下子抚了她的惊慌失措。 “徐娘子,您有没有受伤?” 她缩在那人怀里,眼睁睁地见证她费尽心神策划好的戏台一瞬间被火焰噬,以及留在他背后,被火舌卷出来的烫伤。 伤口带着皮烧焦的气味,混杂着地上的土灰,十分可怖。 这人着半张脸,看着极凶。 欸?这人,她也认识。 他是张家庶子,排行第五,与崔决自小相识,经常回来崔府做客。只是崔决该笑的时候都会笑,他是一点也不笑,徐燕芝总觉得他凶神恶煞的,上辈子就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我、我没事!”徐燕芝手足无措地问他,“张五郎君你有没有事?” 他一听到徐燕芝说没事,就把她从怀中抖了出来,好像是不愿意跟她多有接触一样。 残留的体温一下子被凉风吹散。 “你怎么知道我是张五郎?” ……因为嘴快说漏嘴了。 她赶紧补充,瞎扯一句:“我听三郎君听说过你!” “你受伤了。”张乾取出手帕,递给徐燕芝,指了指她的脖颈,又低下头。 “张乾。”许久不出现的崔决的声音骤然响起,徐燕芝转头看过去,竟然发现开口的人是方才与温应遮打斗的“崔瞻远”! 崔决伸手撕掉他脸上的假面,面差到出奇,额头上的汗珠已悬在下颌处,本就白皙的面庞在黑夜中显得更加苍白。 大概是面具不透气的原因?徐燕芝猜测着。 “表姑娘,你受伤了。”他拿出一张帕子,迅速换了张乾给的那一张,“先用帕子擦一下,我叫府里的郎中速速为你医治。” 徐燕芝本来是不想接的,但是现在也不是跟他斗法的时刻。 她觉到脖子凉飕飕的,伸手一碰,脖子上的血沾了半手,才觉得痛觉回归身体,开始后怕了。 “三郎君,你早就知道这回事了吗?” 崔决摇了摇头:“其实也是前几才知道的。” 他让庞青去查了温应遮的底细,没想到却牵扯出了另外一件大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决定将计就计。 “三郎君,我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徐燕芝十分担忧,生怕自己会因此被赶出崔家,而更多的是愧疚,她的轻信竟然差点害表舅父差点丧命。 “我省的你不知。” 徐燕芝狐疑片刻,他不打算借机赶她走? “那我还能跟他说说话吗?” “你难道还对他——” 崔决锁起眉头,“你可知背后指使他的是什么人?罢了,你要说就去说吧,只是离他远些。” 还是说罢,不说清楚容易藕断丝连。 说清楚也好,这样一来,他与徐燕芝之间的误会一定也能解除了。 只是,如果徐燕芝恢复了往那般,又对他百般献殷勤,他会很难办。 毕竟没了这个温应遮,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崔决漫不经心地握住手中的石子,慢慢摩挲,净白的面上,角不动声地微勾。 徐燕芝走到跪在地上的温应遮面前,“温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看来我们的缘分也到此为止了。” 未来夫君的人选,温应遮,出局。 “燕娘,我是迫不得已,我骗了你,从一开始来长安,我就见到我父亲了,可是他已经功成名就,新娶了高官的女儿做子,已经不要我和娘亲了,他把我打地跟狗一样扔到门外,如果不是她救了我,我就会死!”温应遮止不住地泪,他的脸上都是血与泥,“她真的很厉害,她说只要我完成这件事,她就可以帮助我报复我的父亲,我是迫不得已啊燕娘……你救救我吧。我只是想报复那个男人,他本就不是人,我们是同乡,你就看在同乡的份上……” “那也不关我的事啊?”她知道,除非天生含着金汤勺出身,谁在这世上活得都不容易,可是她就要原谅吗? “我送你的小狐狸,也是真心实意要送给你的。我一直保留了很多年,就是想着有朝一能再次遇见你,告诉你当初我也很喜你,只是你当时朝我扔泥巴,让我滚,我一气之下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我也很后悔……再见到你时,我想着等我完成了我的任务,我一定会带你远走高飞……”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也没用了。我这么信任你,你不仅背叛了我,还差点把我害死了,对于背叛我的人,我绝对不会原谅!” 就像上辈子她和崔决,也曾经有过她认为的两情相悦,可是后来呢?他亲自写了婚书,求娶洛浅凝,还命人将她这个绊脚石,推下城墙! 她又不是傻子,难道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她还要让她发生第二次? “你送我的小狐狸,我会一直留着的,就当他是当年那个温应遮送给我的吧。”徐燕芝背过身去,眼角滑落一滴泪,“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燕娘……燕娘!” 她没有回头,身后温应遮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时,她才抹掉下来的眼泪,看向前方。 二位郎君看着烧得仅剩残渣的戏台,察觉到徐燕芝的目光,同时转了半身。 崔决保持着浅笑,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张乾,依旧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徐燕芝的思维飞速运转。 张乾这个人,刚刚拼死救过她,并不是她以前印象中不近人情的模样。 反倒崔决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庆嘉十二年的张家,虽在外也负有盛名,上数历史也是十分悠久簪缨贵族。只是前几年才刚刚搬来长安,在长安当差的人少之又少,离权力中心较远,地位有些尴尬。 但她作为一个知晓未来之事的人,她知道,不过四年,张乾就要飞鸿腾达了! 张乾在崔氏一族造反后,就是他们旗下一枚大将,等崔家占领天下时,张乾封侯加爵,官至三品。 而且周围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莺莺燕燕。 她死得太早,不然的话她应该还是可以见证张乾的再次高升。 现在的张乾也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以她现在的身份,再去求求表舅父,应是能跟他攀上亲的。 她,需要占这个大便宜!这便宜此时不占更待何时? 未来夫君的人选,张乾,考核开始! “张五郎君!你也受伤了吧,看着真吓人,”徐燕芝身材娇小,而张乾人高马大,她走到张乾身边也堪堪只达到他的肩膀处,“要不我们一起去找郎中医治吧,这种揪出背后黑手的脑力活就给三郎君好了!” “张乾!” 张乾扭过头看向崔决,见到崔决寒着一张脸,浑身上下散发着烦躁的气息。 那表情约莫是在,让他拒绝。 第15章 借花 东苑竹林。 蓄须的中年男子衣着华贵,杆直,掌心向上,等待着尖尖的竹叶伴着穿林风落在手心。 “这次的事,可查妥了?” 容貌俊秀的郎君长身玉立,他回答时,微微垂首,带着对父亲天生的崇敬。 “回禀父亲,主谋确实是里那位。”崔决说道:“温应遮和他那位同伙,已经在地牢中全部招了。” “唉,那位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怨恨着我。”崔瞻远抬手挥掉手中的竹叶,竹叶随风舞动,像一片在水中四处游的小舟。 “还是那么会找我麻烦,只不过这次,过分了。”崔瞻远目及远方,叹息道:“燕娘伤到了没?” “她……”崔决的眼前一下子出现了徐燕芝颤抖的肩膀,光洁的雪颈,淌着触目惊心的红。 “只是受了些轻伤,儿子命张乾待命,趁那贼人不注意,用石子打中了他的手腕,顺利将表姑娘救了下来。” “你的错,玉笛。”玉笛是崔决的表字,“你不应该将燕娘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崔决将头垂得更低,“是,父亲。” “是你让张乾救的?” “是,两个人都受了一些伤,不过我没让表姑娘跟张乾一同去医治,表姑娘是大房的人,张乾自小与我一起长大,他什么人,我是知道的,只会舞刀,要是在半路上表姑娘中途有什么闪失,他也不会处理,若是旁人见了,于表姑娘自己和大房都不好。” 崔决说话极快,不知怎么,想到昨夜,他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崔瞻远察几分,了然地笑了笑,“这些话,你是不是也对燕娘说了。” “是。” 崔瞻远哦了一声,转而开了另一个头, “说来,你如今已经弱冠,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也该想想这方面的事了。” 说来,崔瞻远极少过问崔决的私事,尤其是这种房内事,崔瞻远从未为他张罗过。 崔决的成长,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学业,他们这俩为人父母的,也没过问多少,崔决天赋异禀,从不让人担忧。 这时却突然提起,引得崔决诧异地挑起眉。 “儿子想为家族,父亲分忧,还未想过这些事情。” “你小子心思太密,将家族里的事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的。但没一个主内的夫人,再为崔家开枝散叶,定是不行的。”崔瞻远负手而立,“我看那个陇西节度使的女儿就不错,与你也算门当户对,她每年也都会来长安,她父亲也是有意将她嫁入长安的。” “您是说洛娘子?”崔决是记得有这么个人,与王氏来往密切,还与徐燕芝吵过架。 士族贵女,多数是不太喜徐燕芝的,洛浅凝对徐燕芝的态度,有些奇怪。 “对,她是姓洛。”崔瞻远风轻云淡地描绘着,“她家在陇西不仅仅有节度使一层身份,洛也是陇西的贵姓。” “玉笛,陇西的兵权,对我们很重要。”崔瞻远这时又想到了什么,说:“还是说,你有什么心仪的娘子?” 心仪的娘子么? 崔决被这么一问,才开始认真想象自己的标准。 反正不要冒失的,不要什么话都要往外讲的,他今后的夫人,是要当崔家的主母的,如果长得妖妩媚,难登大雅,不够端庄,也是不行的。 他想着想着,脑中竟然出现一个人来,心中一定,赶忙挥退脑内的幻想。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