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什么也没有做,用最温润的声音对她说道:“师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叶无盈一定要您去拜过娲皇像,得到师尊母亲的认可,才愿意把管理繁阁的权利 还给您?” “她不是说了,这是如梦世的规定。” 许娇河回忆着叶无盈同自己对话时的语气和神态,自觉她算不上如梦世说一不二的人物。 身不由己,要按照上头的吩咐来办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师尊的本家,纪氏家主这一代的嫡子,是如梦世现任尊主的亲传弟子。” 游闻羽说得很慢,温声细语,又字字分明。 “亲传弟子?” “嗯,他叫纪云相,和师尊一样,灵 为水,不过资质比师尊差上许多。” 游闻羽道出这句话,又在心里自嘲,若论资质,这世上又有何人堪与无衍道君相较? 许娇河想了想:“那他为什么不拜入夫君门下,和你一道学习法术?” “弟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师尊此人遗世独立,最厌烦红尘的因果纠 ,自然不会收下纪云相。” 游闻羽一顿,仰首轻轻 叹,“我是师尊被迫接受的因果,师母您却是师尊唯一的心甘情愿。” 唯一的心甘情愿吗? 许娇河从来简洁明了的心绪中凭空生出一丝复杂。 心甘情愿,也只不过是想要她的命。 “繁阁是师尊的母亲一手创办,归在如梦世的名下,师尊作为尊主唯一的儿子,掌管繁阁也是正当名分,现下师尊陨落,如梦世便生了据为己有之心。” “您要想得到繁阁,恐怕如梦世和纪家都不会同意。” “可无盈姑娘说了,我就算不管,也会把进项通通转到我的名下。”许娇河背着手,脚尖旋了一圈转过身去,面向游闻羽,“其实她的提议不错,我不善于管理经营,把控着繁阁也没什么用呀。” “师母,钱财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繁阁能够掌握九州各个地方的消息来源。” 游闻羽举了个例子,“譬如今 我们巡视师尊的产业,繁阁之前,那些店铺皆对我们的到来一无所知,而轮到繁阁时,叶无盈却早早做好了准备,便是因为他们的手上,有着得到消息密令的渠道。” 许娇河还是觉得就算加上这条,也提不起她争夺繁阁的兴趣。 她含糊着附和两声,忽然又嗔道:“不管怎么样,下次不许对我那么说话,我才是你的师母!” “是是是,师母教训的是,今 之事,是小徒无礼了。” 游闻羽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又承诺以后下山都会为许娇河买来最时兴的话本,才得到对方的谅解。 两人闲谈了这一阵,终于走到城外。 游闻羽拈指掐诀,在地上写下淋漓飘逸的术法真言,接着生灭绽褪的莲花在法阵中央浮现。 许娇河照例走了进去。 秋寒如水, 夜的天风呼啸而过,她倏忽听见身后青年不带 情的言语:“师母,其实前往千里之外的如梦世,终归有诸多变数,要想彻底掌握繁阁,最简单的办法无外乎杀死纪云相。” “如梦世失去了和您争夺的人选,便也失去了借口和指望。” 他的话音淡淡,语气却比夜风还要来得寒凉。 许娇河觉得他的态度甚是奇怪,却依然按照自己的 子答道:“他是修仙者,我是凡人,我怎么打得过他?而且,我只喜 钱财和享受,对人命可没什么兴趣。” 第13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十三天 忙碌了整整一 ,许娇河自觉甚是疲惫。 但想看话本的念头支撑着她上下打架的眼皮。 洗漱过后,许娇河端着一盏油灯放在 头,对外面道一声睡了之后,将室内所有的灯火熄灭,唯余端来的那一盏留在手边,照亮身前的小片区域。 她从灵宝戒翻出一本瞧着最顺眼的,趴着看了起来。 话本名叫《风月闻道录》,光是前头两个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修仙故事。 许娇河没经历过 恨情仇,却不妨碍她向往书中的恨海情天。 她怀着隐秘的期待,结果翻了十几页越看越不对劲。 ……这故事里面的男女主角,怎么这么像她和纪若昙? 天赋绝顶的道君,遇到媚骨天成、美貌惊人的凡女,被引 得道心紊 ,打破了修仙者不得与凡人两厢嫁娶的规矩,誓要和她结道侣之契, 房花烛夜更是颠鸾倒凤、遨游神合了三天三夜才肯消停。 书中用词之香 ,描写之大胆,叫许娇河咋舌。 她抱着剩余的一点侥幸,翻到话本的最后一页,末尾寥寥写道:无情道里有情人,道心已浊难回首,勘尘之劫降临,九道惊雷生生将人劈得魂飞魄散、 两隔,黑发朱颜,终成天地空茫一片。 这不正好对应了自己和纪若昙眼下的结局? 可是道君悲惨的下场,为什么就是与凡女的 情污浊了他的道心造成的? 许娇河一想到民间的话本创作者,如此这样看待他们二人的关系,就万分来气。 “什么痴 引 ?要是自己真的是个正经人,一个孱弱的凡女又能拿他如何?” “怎么这个世间,高位者犯下的错,总是推到弱势者的身上……好像只要力量强悍、地位崇高,就天生是圣人,永远不会犯错一样?” 许娇河本想临睡前找个消遣,却不想将自己气得 神起来。 痛骂几句不够,她翻了个身,仰面对准空气狠狠打出几拳。 这一下动静太大,拔步 吱嘎起来,闹得门外值夜的 华敲门问询。 许娇河瞬间蔫了声势,将油灯和翻开的话本都推到 凳上,转而老老实实盖着被子躺下。 软枕与后颈接触的瞬间,她才记起自己真的累了,很快睡了过去。 受话本的影响,许娇河睡得并不安稳。 在梦里,她时而作为旁观者,看《风月闻道录》里的男女分分合合、生离死别,时而自己的灵魂寄托到女主身上,抬起头,是纪若昙烟岚一样的白衣,和如月落般低垂的眸光。 他因常年练剑而附有薄茧的手指托着她的面孔,冷峻面孔上唯一的两瓣薄红 下来。 似是要亲吻她的眉尖。 他的皮囊盛极,通身的风仪却冷得没有人气。 可就是这般无法调和的两重矛盾,勾得许娇河的心脏没出息地扑通狂跳。 一个并无 念的吻,却令她神魂颠倒。 …… 不对。 那话本不对。 写出来的完全不对。 纪若昙才是妖孽,是 人 气的 怪。 生怕污染了那轮明月的皎洁,娇河 着气, 脸通红、目光含水地睁开双眼。 室静寂,透着薄软帘幔映进来的角灯,照出山水屏风的一角。 上面显示,她睡了不过两个时辰。 许娇河的眼睛 润,喉咙却 到口渴。 她扶着混沌的额头,挪到拔步 畔,想要下 去倒点水来喝。 话本仍然呈现倒扣的姿势放置在 凳上,旁边是熄灭的油灯。 油灯燃了半截,脂膏凝结在铜盏中央,如同有情人风干的泪水。 许娇河陷落软鞋内的脚趾一颤,朦胧的思绪忽然得到一线清醒。 ……云衔宗的器皿都附了一层稳固的法术,油灯堪堪燃了一半,何故会莫名其妙地熄灭。 不知怎的,许娇河想到白 里游闻羽对叶无盈使用的 幻之术,砰砰狂跳的心脏并没有因为 离 绵悱恻的梦境而恢复平静——她全无灵力、胆小惜命,因而对危机的到来格外 锐。 心神摇摆间,许娇河决定开口唤 华进来。 然而张嘴的同时,一缕糅合在黑暗中无影无踪的力量, 绕在她的脖颈上迅速绞紧。 冰冷的触 在接触肌肤的刹那,向四肢百骸蔓延——许娇河 觉自己如同被人扔到了冰天雪地之中,呼 倾吐间皆是彻骨的寒气,就连喉咙和手脚都被冻得动弹不得。 “能瞧出我 幻术的破绽,也不算太笨。” 许娇河就这样保持半坐不坐的姿势,一道经过伪装、雌雄莫辩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失去控制的身体之下,许娇河唯有一双眼睛得到自由。 因着寒气,它们转动得非常缓慢,紧接着在前方黑暗中发现一团更漆黑、更纯粹的雾气。 那大概就是这位不速之客的实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看了个话本,怎么自己一醒过来就是副要死的样子呢? 既然把声音和外形都虚化成了这种状态,想来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被自己捕捉。 许娇河呼 发紧,索 放弃观察黑雾,眼珠向下,心里疯狂地呼唤着 间的柳夭。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先是被执法长老打飞,现在又是被这团黑雾搅 得失去了双向的连接。 游闻羽不是说它打遍小 天无敌手吗? ……还是它被小 天打遍无敌手啊?? 越是 命攸关的时刻,许娇河越是想要吐槽些什么。 那头黑雾等了她片刻,等到不耐烦时,才想起自己剥夺了对方的发声能力。 于是它从圆润的一团拉长,凝成五官模糊的头颅,探到许娇河面前:“喂,我可以赋予你点头摇头的权利,你最好乖乖听话,要是想趁机干点什么,我会让你立刻人头落地。” 说着, 在脖颈的力量稍稍松懈了些。 许娇河动了动脖子,发觉肩膀以上寻回了知觉,只是仍然不能说话。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