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驶出 门,外头就来了一阵大风。 秋风萧瑟,席卷着沙尘而过,吹来了车窗上的帘布。 处 朱闻漫不经心地向外面瞥了一眼,原本冷淡的双瞳蓦然一凝。 顺着他的眸光看出去,则南依在 门外的石阶下,见到了那个一点都不让她意外的人。 ——乌石兰。 乌石兰微低着头,是十分恭顺的模样,与他在处 朱闻身边当侍卫时别无二致。 他背对着的石阶,所以既没有注意到摄政王的车驾,似乎也对车里的人投来的注视的目光毫无所察。 风势减弱,帘布飘 而下,眼看就要重新遮住车窗。 处 朱闻原本是没有动作的,就在乌石兰的身影即将被帘布完全遮挡之际,有人疾步从石阶上跑下来,从身后猛地抱住了乌石兰。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我不是说你不用等我吗!” 来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年轻,带着蓬 的朝气。 他看上去与乌石兰 稔非常,哪怕从背后突然抱住他的肩膀,那个刀法超绝的护卫也没有做出半点防备的动作。 来人的长发由一顶嵌了红宝石的金冠束在头顶,垂下的头发编成了辫子,随着他揽住乌石兰的动作在脑后轻晃。 整座王都,有资格戴红宝石发冠的,除了国王和处 朱闻,就只有一个人——焉弥的小王子,处 归仁。 即将合上的车帘,被一只戴着红宝石圣戒的手拦住,金 的戒托闪过一丝亮光,刺得则南依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双眼,车帘已经被处 朱闻掀起了一个角,从 出的车窗 隙看出去,乌石兰就在距离他们不过几十步远的地方。 乌石兰颔首说了几句什么,则南依没听清,就见小王子开怀大笑了起来。 笑完以后,他依旧保持着搂着乌石兰肩膀的姿势,朗声问他:“对了!我送给你的刀你怎么没带?” 乌石兰的右手始终握在 间的弯刀刀柄上,小王子很自然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你这把刀都旧了,早都该换了!” 处 朱闻没有动作,他掀开车帘一角的手纹丝不晃,但则南依几乎是立刻就 觉到,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则南依转动眼珠,看向乌石兰 侧,他随身带着的,还是给处 朱闻当侍卫长时用的那把刀。 刀鞘斑驳,确实到了该换的时候。 乌石兰温和道:“殿下所赐的刀,光宝石就嵌了几十颗,属下担心使用不慎,把上面的装饰 坏了就不好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则南依总觉得乌石兰对小王子的态度非常平和,甚至都显得有些……温柔。 “这有什么! 坏了我就再送你一把新的!你放心大胆地用,就是拿它去劈柴都行!” 小王子搂着他大力晃了几下,乌石兰被他摇得趔趄了几步,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 “殿下说笑了,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殿下的安全,华贵的刀具纵然 美,用起来并不趁手。” 小王子又笑了,他的声量放低了一些,可还是能被坐在车里的两个人听清。 他对乌石兰说:“别这么紧张,若是真有人想在王都杀我,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护住我吗?” 则南依眉心一跳,忍不住去看处 朱闻的表情。 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漠然不动,眼睛却紧紧盯着小王子搭在乌石兰背后的那只手。 乌石兰的回答,则南依没有听清,那句话刚从他口中说出,就被风带走了。 马车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乌石兰和小王子最终还是消失在视线尽头。 处 朱闻收回手,车帘飘 而落,把小王子纵情的笑声隔绝在车外。 处 朱闻转动着指间的圣戒,在良久的沉默后,他冰冷的声线在则南依耳侧响起:“你我的婚约,就此取消吧。” 则南依没有回答,眼前浮现起方才最后映在她眼底的景象。 那是乌石兰沉静的侧脸。 第二 ,乌石兰官复原职的消息传遍了王都。 据说处 朱闻为了彰显对他的重视,把自己身为摄政王出入 廷的令牌,亲手赐给了他。 则南依听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一封信给她的母亲。 信中,她让母亲替她搜罗封地内手艺最 湛的建造工匠,让他们假装成杂役,尽快赶来王都。 她告诉母亲,她要在王都郊外建一座别馆。 至于乌石兰,则南依有一种非常笃定的预 ,用不了多久,她再见到他的地方,也许就会是处 朱闻的寝殿。 但乌石兰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几 后,处 朱闻以国王之名,在 内举行饮宴。 京中贵族皆受到邀请,则南依也在宾客之列。 除了王都的达官贵人外,此前投靠焉弥的毓州刺史舒白珩也在 宴上出现,他被国王赐了上座,就坐在处 朱闻的王座之侧。 “那次宴会,处 朱闻原本是要对外宣布,与我解除婚约的。”则南依回忆道:“所以我就坐在他的正对面,而乌石兰就像从前那样,垂手站在他身侧。” “饮宴持续到深夜,许多人都醉了,殿内热闹又混 ,舒白珩也被灌了不少酒,喝得酩酊大醉,就连处 朱闻都饮了几杯,说话时带着 身的酒气。” “乌石兰是不喝酒的,那天晚上,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上甚至还挂着处 朱闻送他的那块 牌。” “月上中天之际,就在国王陛下因为酒力,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从王座走下来非要找处 朱闻喝酒时,乌石兰忽然动了。” 杯盏 错的宴席间,乌石兰突然抬起双眸,直直望向则南依。 他的眼珠黑得发亮,眸光锋锐如利刃,就像他的名字。 那瞬间,则南依终于想起当初那句她以为她没听清的话。 焉弥王 大殿外,小王子问乌石兰孤身一人如何能保护他? 乌石兰只平静地回了他一句话:“不试试怎么知道。” 可已经来不及了。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以前,乌石兰陡然起势,从则南依身侧的廊柱后方猛地 出一把长刀。 他没有做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眨眼间,就割开了舒白珩的脖子。 “那天晚上,舒白珩的血飞起来,恐怕得有几尺高,连大殿的天花都溅到了血迹。我金碗里的葡萄,都被他的血浸透了。” 则南依转动明 的眼眸,看向杜昙昼:“你知道吗?一直到被处 朱闻带人制服,乌石兰都没有 出 间那柄弯刀。他自始至终用的,都是那把长刀,就是你们中原人用的,那种笔直的武器。” 夜不收。 那是则南依平生第一次领教这三个字的威力。 她问杜昙昼:“他叫什么名字?” “谁?” “乌石兰。他在你们中原,叫什么名字?” 束发的布条随着头发垂落在杜昙昼脸侧,这 不知从哪块布料上随手撕下来的麻布,曾经是莫迟的发带。 “摇落星辰。”杜昙昼的声音暗沉沙哑,在幽暗的车厢内如喟叹般低低响起:“他的名字,叫做莫摇辰。” 第128章 是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来自遥远缙京的幽香。 ============================================================ 则南依盯着杜昙昼看了良久,缓缓呼出一口气:“真是个可怕的名字。” “既已赐了令牌,处 朱闻不会没有别的赏赐。”杜昙昼问:“乌石兰的邸宅在什么地方?身为摄政王最信任的侍卫长,总不至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则南依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好奇,你们那位赫赫威名的夜不收,到底有没有和处 朱闻——” “是东南边的那间大宅吧。”杜昙昼打断她:“就是离你的府邸不远,在王都中央大街东南边,那座无人居住的宅院。我之前一直很奇怪,那间府宅所在的位置,不像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我以为是哪位王族亲贵的宅院,但又从未见过有人出入。” 则南依略一颔首:“不错,乌石兰逃回大承后,所有人都以为处 朱闻会一把火烧了那间院子,但奇怪的是,到今天他都一直留着它,不时还派人前来打扫。” 杜昙昼重新披上斗篷,宽大的帽檐松松垮垮地垂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这里离那间宅子不远,我要去走一趟。” 则南依摇头:“我劝你别想能在那里面找到什么,乌石兰极少回府,他几乎都住在摄政王的 殿里,很少能有离开处 朱闻的机会。” 杜昙昼拉紧衣带,推开车门,倾身一跃,悄无声息跳下马车,不过几个转身,就沿着无人的街角消失在夜 中。 乌石兰的府邸外,有道黑影一闪而过,那人轻巧地翻过院墙,跃上屋顶,像世间最机 的狸奴一般,踩着瓦片幡然离去。 人影消失后不久,杜昙昼来到乌石兰的府门口。 这里久无人居住,府外的台阶布 尘土,可府门却干净非常,连门环都明光锃亮。 杜昙昼的脚步稍有迟滞。 这座府宅位于王都最核心的地段,除了没有那座尖顶金塔,其余的装饰远比则南依的府邸要奢华贵丽。 就连占地,都要比那位北方族长的宅子要大上去许多。 怪不得缙京的房子被烧时,莫迟毫无波澜,原来他早就在千里外的焉弥王都,有座千金难买的豪宅了。 杜昙昼没有再上前,他从西侧的小巷侧身而入,手撑在墙头稍一借力,身手 捷地翻了进去。 偌大的院落空无一人,连半丝幽微的亮光都没有,唯有月 在云间若隐若现。 杜昙昼没有莫迟那么厉害的夜视力,他在墙 下等待了些许时候,等到眼睛终于开始适应黑暗,才小心翼翼朝院中走去。 如果莫迟真的把什么东西留了下来,他会觉得最万无一失的地方,也许只有一处——蔡七的头骨所安放之处。 莫迟在行动前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按照常理推测,身份暴 后,他的一切都会遭到彻查,而他的府邸一定是最先受到查抄的。 把东西藏在自己家里,似乎是最危险的决定,但家中应该会有一个地方,即便连处 朱闻也许也不会去查,那便是蔡七的头骨。 他已经被处 朱闻烹煮到只剩下脑袋的骨架,还有什么刑罚能再施加到一颗人头身上呢? 杜昙昼摸到正堂外,凝神聆听片刻,确定屋内空无一人后,他蹑手蹑脚地将房门推开一条 ,倾身挤了进去。 房门恢复原状,杜昙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打开系带,一块鹌鹑蛋大的萤石出现在他掌中。 萤石虽小,光芒却胜,冰蓝 的冷光照亮了杜昙昼面前的一小片区域。 蔡七的人头是作为礼物,赐给乌石兰的。IyIGUo.neT |